多亏尤努斯集中了自家大量的建筑工人加班加点的工作,再加上伊利斯带回来的那批物超所值的辎重财物,普拉斯家新宅很快就竣工了。
11月中旬,酋长一家刚搬入新居第二天的傍晚,一阵男人的怒吼声从石楼里传来。
街上的行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个小贩甚至吓得脱手打碎了一个罐子。
【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格里特深吸了一口气,想给自己发麻的脸降降温,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指向了欧菲莉亚。
【冷静点,格里特……】普拉斯劝解道,不过他自己的眉头也紧锁着,看起来既纠结又意外。
趁其他人不注意,迪勒偷偷溜到窗边。他先是面带歉意地朝街上目瞪口呆的行人笑了笑,然后尴尬地关上了木窗。
回过头来,默默地看着欧菲莉亚和伊利斯,迪勒无奈地叹了口气。
【额……我很冷静,但是,你听见她刚才说什么了吗?】格里特英俊的脸庞已经涨红了。
【我也被吓了一跳,但是你还是应该冷静一下,你的手指在抖。】普拉斯轻轻拍了拍格里特的肩膀,动作看似没有任何力量,格里特的微颤却渐渐停止了。
【兄长大人,你可真是教出了个好女儿啊,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奴隶……】平静下来后,格里特冷笑道,双眸中不乏嘲讽之色。
部落里人人都说普拉斯和格里特其实是表面兄弟,看来也是无风不起浪啊。
也许,再浓厚的血缘关系,都比不上人心中的私欲和贪婪。
【欧菲莉亚,你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吗?】普拉斯没有理会弟弟,转而问女儿道。
【嗯,老爸,我是认真的。你不是总说我都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吗?现在我找到喜欢的人了,打算尽快和他结婚。】欧菲莉亚咬了下粉唇说道。
【欧菲莉亚……】伊利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两个人的小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就在刚才,大小姐对家族成员们摊牌了:自己喜欢伊利斯,想要给予他自由身,然后成为他的妻子。
对于3500年前的人来说,恋爱和谈婚论嫁是一回事。因为时人基本没有【男女朋友】这一概念,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一旦确立了关系,就马上上门提亲结婚可谓再正常不过了。何况,在这个时代,17岁的欧菲莉亚已经是个大龄剩女了。
【你听听!听见没?普拉斯家的独女竟然要嫁给一个下贱的奴隶?!】格里特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被欧菲莉亚的一席话再度点燃了,他指着伊利斯的鼻子骂道,唾沫从他嘴里飞溅出来,往日的风度和男人味此时已荡然无存。
【你安静一会儿。欧菲莉亚,部落里那么多好小伙子你都没看上,唯独看上了他?】普拉斯对格里特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安静,然后问爱女道。
【就是这样。】欧菲莉亚用力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伊利斯心中涌出一股愧疚,不过这种情感并没有浮上他精致的脸庞。
【一个下贱的、不男不女的狗奴才?】格里特在一旁冷笑道。
【伊利斯他还是很厉害的……最重要的是,是他救了欧菲莉亚……】迪勒一副想要插嘴替伊利斯辩解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因为忌惮两位长辈,只能从嘴里小声挤出一句话来。
【那么,你觉得伊利斯他都有哪些优点呢?】普拉斯的眉头依然没有放松,他继续问欧菲莉亚道。
【这一点明明老爸你看得最清楚……】欧菲莉亚小脸一红,两手的食指不断搓来搓去,头也慢慢低了下来。
【嗯?】普拉斯明知故问道。
【他很聪明啊、很善良啊、救了我的命啊、很漂亮……啊不对,很帅……也不对……】欧菲莉亚一边搓着小手,一边支支吾吾地从嘴里吐出赞美的话来。在提及伊利斯容貌的时候,她竟不知道该用哪个形容词好。
普拉斯清了清嗓子,示意女儿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大小姐并没有注意到父亲的举动。她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小,最后,除了她身边的伊利斯以外,已经没人能听得见她的声音了,只能看见她的粉唇微张,好像在碎碎念什么。
普拉斯叹了一口气,眉头依然没能放松。他没有表态,看起来好像依然心存疑虑。
即便伊利斯救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命,并且已经不知多少次展现出了他惊人的才华和天赋,可酋长却始终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火灾时,伊利斯奋不顾身的表现确实让普拉斯大为感动,并愿意尽自己所能的报答他。可冷静下来后,回想从巴克斯家晚宴开始,直到现在伊利斯的所作所为,不怀疑伊利斯另有目的是不可能的。
毕竟,伊利斯发迹的太快了,从客观上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把他往高处推。
这短短的几个月以来,从一介奴隶,到如今的顾问官,如果伊利斯再获得自由身,以入赘女婿的身份成为普拉斯家的一员,这样的发迹简直堪称一步登天。
普拉斯担任临河部落酋长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在巴克斯家客房第一次见到伊利斯的时候,他就看得出来:这个心里藏着东西的伪娘奴隶在毛遂自荐,他另有所图。因为某些原因,这个伪娘急于摆脱巴克斯的控制,想要抱上自己的大腿。
不过鉴于伊利斯表现出的惊人才能,还有他发明的车轮货币对于部落的重要性,普拉斯最终还是认可了他。
酋长知道,这个绝美的金发伪娘奴隶在利用自己,不过他不讨厌这种互利共赢的利用关系。
从最早的把马车的生产和货币的发行全权交给伊利斯负责,再到任命他成为酋长顾问,普拉斯给予了伊利斯很大的权力,对伊利斯的考察和试探也从未停止过。
毕竟,大多数老板不会完全信任一个曾经挖空心思想要跳槽的员工。
火灾事件发生后,鉴于伊利斯救出了爱女,普拉斯曾经一度要完全信任伊利斯了。但转念一想: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涉身险境,如果这也是带着目的的行为,那伊利斯简直就是个可怕的疯子。
在酋长陷入沉默之际,格里特依然在一旁喋喋不休,他今天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反常,虽然他从未看得起过伊利斯,但也从未像这样和伊利斯针锋相对过。
【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把戏,让欧菲莉亚这么痴迷你。但是,你一个臭奴隶,也想加入普拉斯家?洗洗睡吧!】格里特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蔑视和愤怒的神色。
【我不是因为想加入酋长家才……】伊利斯忿忿不平的开口道,话还没说完,他娇小的身子就向后摔了过去,一直和欧菲莉亚牵着的手也因此松开了。
【谁允许你说话了?!】格里特破口大骂道,他一脚踹在伊利斯的胸口上。
【咳咳……】伊利斯捂着粉唇痛苦的咳嗽了两声,他那被火场滚烫浓烟灼伤的肺部传来一阵剧痛,嗓子里竟有了些许血腥味。
【叔叔你干什么啊?!伊利斯他有伤你不知道吗?!伊利斯你没事吧……】欧菲莉亚急得流下了汗水,她手忙脚乱地把伊利斯扶了起来。
【叔叔,你失态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家的恩人……】迪勒冷冷地开口道,他伸手抓住了格里特的肩膀。
【这里没有小孩子说话的份!】格里特掰开了迪勒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虽然他实际上年纪没比欧菲莉亚和迪勒大太多,却长了兄妹俩一辈。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别以为兄长大人给你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救人也是你身为奴隶应该做的!一个狗奴才觉得自己能配得上欧菲莉亚大小姐?你一定是用了什么花招,勾走了她的魂儿,以前的欧菲莉亚对你这种下贱的臭虫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回过头来,格里特继续羞辱着伊利斯。
【我会成为配得上欧菲莉亚的人的。】面对格里特的羞辱,伊利斯反倒渐渐冷静了下来。
【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怕不是想要攀龙附凤,当个吃软饭的吧?不服?不服你给我证明自己啊?】格里格冷笑道。
【叔叔,你别再说了,伊利斯他不是那种人!咳咳……】欧菲莉亚再也忍不住了,她从伊利斯身边爬了起来,边咳嗽边挡在了格里特的面前。
看着欧菲莉亚保护自己的背影,伊利斯的思绪仿佛在恍惚间回到了半年前的一个下午:
当初,在巴克斯家的庭院里,薇尔薇也是这样挡在自己和奴隶们中间的。
【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伊利斯这样在心中暗示自己。
【格里特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反常,这么做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感受到格里特轻蔑的目光,他轻轻咬住了粉唇捉摸道。
【欧菲莉亚,你再好好想想,这种人有什么好的?】在面对大小姐的时候,格里特的态度和语气终于温和了下来。
【叔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欧菲莉亚挺着丰满的胸部,丝毫不肯退让半步。
【今天你不听我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格里特的牙关越咬越紧。
【那也是我的事。】欧菲莉亚凝视着格里特的眼睛,琥珀色的双眸满是坚定的神色。
【总之,我看不上你这种臭奴隶,普拉斯家的女儿嫁给奴隶简直是奇耻大辱,就算你自由了,也改变不了奴隶的出身!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格里特对还趴在地上的伊利斯阴狠地低吼道。
伊利斯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捋了捋自己那头有些凌乱的淡黄色长发后,他紧盯着格里特的眼睛开口道:【我是不会让她后悔的。】
格里特狠狠的盯着伊利斯的蓝绿色眼睛,不知为何,他竟然慢慢败下阵来,不知是因为伊利斯的眼眸就像热带地区直接被阳光透底的浅海那样澄澈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男人可以和伊利斯对视。
【好啦好啦,叔叔你一定是累坏了吧……】见气氛有些尴尬,迪勒急忙摆着手扮演起和事老的角色来。
话音未落,另一道声音紧接着传来。
【我觉得,作为家长不应该一直束缚着孩子,如果欧菲莉亚坚持认为他没有问题的话,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普拉斯淡淡地开口道。
虽然对伊利斯依然心存疑虑,但普拉斯终究还是开明并溺爱女儿的。况且,伊利斯是欧菲莉亚的救命恩人也是客观事实。只是,不知道在刚才的这段时间里,这位父亲的心里有过怎样的纠结。
【呵呵,兄长大人,这就是你的决定吗?】这时,格里特发出了冷笑。
【就是这样。】普拉斯冷冷地回应道。
【就算你承认他,我也不会认可他的,普拉斯家的独女绝不能嫁给一个出身奴隶的下贱东西。】格里特的嘴角开始慢慢上扬,气氛竟然渐渐散发出了些许火药味。
【不妙啊……】伊利斯捉摸道。
格里特所言非虚,他的行为也并非僭越。
虽然普拉斯在名义上是家族的当家,但同时担任临河部落酋长职务的他把自己工作的重心放在了部落的管理上,久而久之,结果就是在家族内部,普拉斯被架空了,格里特成为了炼铜作坊的实际掌控者。
总之,在酋长家,格里特说的话绝对有分量,绝大多数奴隶都是格里特的党羽,这已经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不过还是很诡异啊,格里特他没必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和酋长大人闹僵啊,总不至于因为我会让普拉斯家蒙羞这种理由吧……】想来想去,伊利斯愈发觉得事有蹊跷,格里特应该不是这么纯粹的人。
掌心里传来的柔软触感把伊利斯唤回了现实中,是欧菲莉亚握紧了他的手。
感受到大小姐掌心的温度,伊利斯忍不住也握紧了她的手,以此来回应对方。
【她的手真软啊……】伊利斯想到。
不过现在有一点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伊利斯想要获得自由的身份和更高的地位,就必须要拿下格里特。
他早就该想到,在距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会跳出格里特这只拦路虎来。
普拉斯见伊利斯和欧菲莉亚两个孩子一直杵在那里,便有些无精打采地摆摆手开口道:【你们俩先出去吧。】
【爸爸……】欧菲莉亚不停地咬着自己粉嫩的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脸上满怀期待,好像寄希望于爸爸能说服叔叔。
【你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多休息休息吧。】普拉斯回道。
【可是……】
【我知道了,酋长大人,我会送大小姐回去休息的。】伊利斯看出了酋长想要静静,便抢在欧菲莉亚前面说道。
在普拉斯轻轻点了点头后,伊利斯拉着欧菲莉亚的小手离开了酋长卧房。
卧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半晌过后,迪勒的拳头越握越紧,最后,他一跺脚,也离开卧房,去追年轻的情侣去了。
……
天已经快黑了,迪勒东张西望着。
昏暗庭院的角落里,貌似有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前面的女孩子像只小狗一样跪伏在地上,后面的女孩子跪在在前者身后扶着前者的腰肢。
迪勒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那两个人好像是伊利斯和欧菲莉亚。
【好啊,伊利斯你个混蛋!亏我刚刚还替你说话,现在可好,还没正式结婚呢,你就想提前搞大我妹妹的肚子?!】这样想着,迪勒气冲冲的加快脚步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