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特萝愣住了，想要摸女儿脑袋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中。
母女二人叽里呱啦地说着陌生的语言，争吵过后，佩特萝默默地离开了这里。
【你还好吗？】看着情绪激动，不断深呼吸的茜尔，伊利斯搭话道。
【呼……呼……她气死我了……】茜尔坐在轮椅上喘着气，小巧的胸脯上下起伏着。
【对不起，我刚才有些自以为是了，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伊利斯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虽然听不懂阿科西亚语，但他读得懂气氛。
【我没生气啊。我干嘛要生气？】茜尔赌气的把脸扭到一边去嘟囔道。
【不过，你真的不应该对自己的妈妈用那种语气……】伊利斯见缝插针似的插了一嘴，在被回过头来的茜尔瞪了一眼后，他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伊利斯真是有些纳闷，佩特萝的工钱是他付的，这就相当于现在是他在养活茜尔。但在面对这个粉头发的女孩子时，他却仿佛有一种自己才是奴才的感觉。
【如果你觉得对不起的话，就推我散散步吧……】茜尔嘟着嘴小声提议道。
伊利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来到茜尔的背后推着轮椅离开了庭院的角落。
……
想起茜尔那发达的家乡，伊利斯愈发觉得好奇，便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和轮椅上的茜尔聊了起来：
【跟我讲讲吧，你的老家是什么样子？】
【欸？你有兴趣吗？】茜尔突然亢奋了起来，她回过头仰视着身后的伊利斯，双眸好像闪烁着小星星。
【嗯……算是挺感兴趣的吧……】伊利斯一只手挠了挠白皙的脸颊不好意思地说道。
【哈哈，虽然是个野蛮人，但我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茜尔激动地拍了拍小手。
【呵呵呵，我还是野蛮人啊……听你吹了半天，你们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子？】伊利斯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质疑道。
【我们的……的……】茜尔刚得意洋洋的张开嘴就语塞了。
【怎么了？】
【你们的词语真是太匮乏了！】茜尔气急败坏地咒骂道，看来是相当急切的想要讲自己老家的事情。
【那这样吧，如果碰上了我们没有的词汇，就直接用你们那里的话来代替吧……】伊利斯轻声笑了笑。
【那好吧……】茜尔坐在轮椅上，捋了捋自己淡粉色的鬓角，向身后的伊利斯娓娓道来。
【我们的家乡叫阿科西亚‘帝国’，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家’……】
【‘国家’？‘帝国’？那些是什么东西？】伊利斯费力地模仿着茜尔的发音问道。
【嗯……怎么说呢，就是在一定的轮廓和范围里，由极少数尊贵的人统治着贱民们，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茜尔绞尽脑汁地解释道。
【和现在临河部落的一部分奴隶主家族很像呢，假如部落的酋长是一个严酷的人，那临河部落是不是也可能会变成一个‘国家’呢？】沉默了片刻，伊利斯边捉摸边问道，他的头脑到底是异于同时代的常人的。
【你、你、你很聪明嘛！不愧是我中意的蛮子！】茜尔显然没预料到伊利斯能有如此悟性，她粉唇微张显得十分震惊。
缓过神后，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想要掩饰刚才惊讶的神态。找回了得意洋洋的表情后，她补充道：
【不过酋长这个叫法太落后了，像野蛮人似的。阿科西亚‘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可是‘法王’大人哦。】
【‘法王’是如何维护自己统治的呢？】伊利斯追问道。
【那当然是通过‘军队’了！就是一大群武装人员。】
【嗯，和保镖差不多呢……】伊利斯扶着下巴嘀咕道。
【要是换成以前的话，你可以当我的仆人呢，我最喜欢聪明伶俐的下人了。】茜尔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伊利斯一眼。
【呵呵呵，那可真是抬举我了。对了，我一直都在怀疑，你以前难道是某个奴隶主家的大小姐吗？】在苦笑了一声后，伊利斯好奇的问道。
听见伊利斯的问题，茜尔扑哧一声没憋住笑了出来，她往轮椅的靠背上一仰，洋洋得意的吹嘘道：
【哼、哼、哼，这回你猜错了。告诉你吧，‘本宫’可不是那种乡下人或者小奴隶主家出身的。】
【‘本宫’？】
【呵呵呵，‘本宫’就是很有身份地位的女性的自称，‘本宫’以前可是当今‘法王’——图拉尔四世的女儿之一哦……】尽管茜尔轻轻用白皙的手背遮着粉嫩的嘴唇，轻浮的笑声还是漏了出来。
【那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吗？】伊利斯小脑袋一歪，很不解的问道。
【那当然了！如果‘本宫’是男孩子的话，说不定是有机会继承‘法王’位子的！】茜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原来‘法王’的职位是从父辈那里继承得来的啊……】伊利斯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的‘父皇’大人，图拉尔四世可是位很了不起的人哦。】茜尔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吹嘘自己的爸爸有多么厉害，就差没说他能上天入地腾云驾雾了。
【重新给你自我介绍一下，‘本宫’的全名叫茜尔·图拉尔，今年‘17’岁，是阿科西亚‘帝国’的‘公主’之一哦。】茜尔对伊利斯莞尔一笑，她高傲地自报家门，每一句话无不透着浓浓的优越感。
【‘17’？那是什么东西？而且你们的名字有两个组成部分呢。】伊利斯再次因陌生的词语而感到迷茫。
【对了，我忘了，你们连数数都不会的……】茜尔头疼地揉了揉脑门。
【谁说的，我们会数数的！我们会在泥板上刻下一道道竖线来计数！】伊利斯不服气的嘟了嘟小嘴。
【那也太原始了吧……】茜尔满脸黑线地吐槽道。
【那你们是怎么数的？】
【逢十进一。】
伊利斯沉默了，他的脑子在拼命思考着什么，可越是思考，他就越发感到震撼。
【了不起……】最后，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
【话说回来，你多大了？】茜尔反问道。
伊利斯额角流下了一滴汗水，他低着头费力地数着一只手上青葱一般的手指头，小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有些怀疑地开口道：
【大概也是‘17’岁吧……】看他的样子，显然非常不自信，就像害怕自己算错了，惹来茜尔的嘲笑一样。
【原来我们同岁啊……】茜尔自言自语道。
【再跟我讲讲！】对与阿科西亚帝国这个遥远而陌生的梦幻国度，伊利斯的兴趣越发浓厚。
【我的老家叫腓尼斯，是阿科西亚‘帝国’的‘首都’。】茜尔精致的脸上掩饰不住殷殷的笑意，这是自从背井离乡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她的老家这么感兴趣，愿意跟自己聊上整整一天，而且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不觉间，她感觉身后的伪娘就像是一位自己久别的故友知己一样。
【‘首都’是什么？】伊利斯追问道。
【‘首都’是‘国家’的中心，最庞大的‘城市’。】
【我猜‘城市’就是你们居住的地方吧，比部落大得多。】
【是啊，我是在无比发达富庶的腓尼斯出生的，那里才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提起自己的出生地，茜尔更加自豪了。
【腓尼斯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说呢，那里全是人，可能一个城区的人口就比临河部落还要多。腓尼斯背靠赫塔山，面朝玛尔伽湖，玛尔伽湖北岸有水道连通卡南河。我们的船只可以从湖畔的码头出发，前往卡南河沿岸的各个‘城市’，整个‘帝国’的商人们也会通过水路和陆路来到腓尼斯。在我们居住的‘皇宫’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首都’：湖面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货船，满街都是经历了长途跋涉抵达这里的驼队，湖畔的绿洲特别美……。】
【感觉好厉害啊……】伊利斯已经听得如痴如醉了。
【腓尼斯有个称号叫‘万像之都’，因为城里有无数高耸的塑像、神殿和‘方尖纪念碑’，城外的‘列王陵’就更壮观了。】茜尔接着说道。
【你们也有你们的神啊……】
【对，我们的主神叫‘鄂图巴’，是人身山羊头的太阳神，腓尼斯有无数他的神像。】
【真是太了不起了……】伊利斯露出无比向往的眼神。
【‘本宫’的‘父皇’——图拉尔四世‘陛下’的王陵就特别壮观哦。】茜尔向伊利斯吹嘘道。
【你的……“父皇”已经不在了？】伊利斯试探性地旁敲侧击道。
【当然没有啊……至少，‘本宫’离开腓尼斯的时候，‘父皇’还活的好好的，我们总是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把陵墓修建完成了。】茜尔有些落寞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你的‘父皇’是一位非常伟大的人？】
【那是当然！我的父皇大人可是‘几百’年来最伟大的‘法王’了。他率‘军’和班尼尔人争霸，强迫他们割让土地给我们，还镇压了无数次耶律尔族奴隶的反抗暴动……】
【班尼尔人？耶律尔人？没听说过的民族呢……】
【班尼尔人是我们的大敌，我们祖祖辈辈已经和他们交战了几‘百’年时间，他们也是这片土地上唯一勉强能和我们抗衡的一群人。耶律尔人则是我们的奴隶，自从‘一百’多年前，他们被我们灭‘国’后一直都是这样……】茜尔向伊利斯解释道。
【既然你们那么强大，那为什么没来攻击我们的部落？】伊利斯这样问道。
【那大概是因为两个地方距离很远吧，我和佩特萝也是流浪了好几年才到达这里的，路上还经过了一道很深的裂谷，‘军队’是很难跨越那里的……】茜尔摸了摸脑袋解释道。
【你们的腓尼斯不是在卡南河附近吗，我记得卡南河和伊勒尔河是相通的啊，就在临河部落这里。】伊利斯还是不太明白。
【顺着卡南河往下游走，有一道很壮观的大瀑布，我们的船只无法继续顺流而下。】
【原来是这样啊。】
伊利斯现在才总算明白了，是天然的屏障拯救了族人们。要不然，以临河部落的发达程度，是一定无法和阿科西亚人抗衡的。
在蒙昧时代末期，虽然有极小一部分像茜尔、佩特萝这样的阿科西亚人，或是极个别霍利族商人长途跋涉来到彼此的领地，但两个民族的交流还仅仅保持在个人层面，彼此还是相对较为陌生的。
几个世纪后，当古霍利文明和阿科西亚文明开始接触，阿科西亚帝国成了霍利联盟的头号劲敌。
伊利斯推着轮椅，带着茜尔在院子里散着步，几个奴隶在一边窃窃私语。
【和我呆在一起，你不怕有人说闲话吗？你不是要跟那个大奶妹结婚吗？你可真性 福啊……】茜尔有些不怀好意的笑道。
【再多呆一会儿就好，我对你们的……‘国家’十分好奇……】伊利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支支吾吾道，不过想起刚刚逃走的欧菲莉亚，他也感觉到，自己确实不应该跟茜尔走的太近。
【呵呵呵，很诚实嘛，你还想知道什么？】茜尔满意地笑了笑。
【既然你是‘公主’，那佩特萝她就是……】伊利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生怕自己触了茜尔的霉头。
【啊，她曾是‘父皇陛下’的‘后妃’之一。】茜尔有些疲惫地伸出一只玉手，手肘支在轮椅的扶手上，掌心托着白皙的脸颊。
【‘后妃’？】
【对，‘后妃’，就是妻子之一的意思。】
【之一？！】伊利斯张大了嘴巴，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发现自己刚刚的声音很大后，他尴尬的闭上了嘴。
【在我们那里，尊贵的男人都是可以娶很多位妻子的。刚来你们这里的时候，我也很不可思议呢，你们的男人竟然只有一个老婆……】茜尔说道，她的表情显示出她很不理解霍利人一夫一妻的婚姻传统。
【有什么不对吗？一对男女彼此忠诚于对方？】伊利斯问道。
【强者占有更多异性难道不是更好吗？】显然茜尔不太同意伊利斯的观点。
伊利斯和茜尔都很清楚，两人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既然无法继续交流，他们便一同陷入了沉默。
【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既然你们曾经是身份高贵的大人物，为什么现在会在临河部落流浪呢？】这个问题已经在伊利斯心里憋了很久了。
【因为佩特萝她犯下了天大的重罪，本来她是要被酷刑处死的，结果在事发前，她带着我逃离了腓尼斯……】茜尔有些懒散地随口敷衍道。
见对方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伊利斯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切，那个女人犯的罪，和本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本宫也带走？）】茜尔小声用阿科西亚语咒骂着什么。
……
今天，伊利斯跟茜尔聊了很多关于她们那里的事情。他彻底明白了，迪勒为什么会如此痴迷于这个民族。
但除此之外，伊利斯心中还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担忧。
两个民族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天险不可能永远保护这里的族人们。
茜尔坐在轮椅上，也偷偷露出笑容，一副暗爽的样子。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听她讲自己的故乡，但和过去的对牛弹琴相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听得懂她所描述的文明社会。
今天伊利斯听到了许多全新的文明国度专有的名词，这些阿科西亚词语后来会演变、甚至直接音译成古霍利语。在大半个神话时代，霍利人一直师从阿科西亚人，语言上也不例外。
在把茜尔送回房的路上，伊利斯看见佩特萝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阳台上。
佩特萝打了个哆嗦，瘦弱病态的身子迎着深秋的冷风，姣好的脸上神情孤寂，双眸呆呆地凝望着南方，嘴里好像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那个方向是卡南河的上游，母女二人的故乡。
……
当天晚上，伊利斯接到了拜尔的秘密联络。
【是真的吗？】伊利斯低语道。
拜尔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那个东西落到我手里，格里特今后也只能乖乖地听我的话了吧？】伊利斯掩嘴笑了笑。
【要把那个东西偷出来吗？】拜尔冷冷的提议道。
伊利斯什么都没说。
夜幕下，伊利斯精致绝美的伪娘脸庞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上面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