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斯感到大脑一片空白，现在的欧菲莉亚美得惊艳，甚至一度盖过了他的风头。
大小姐身上穿着这个时代最名贵的被染白的亚麻长袍，虽然受限于生产力只能染成灰白色而非纯白，但在黑压压的穿着灰褐色外衣的人群中，她一袭白衣的样子也足够抢眼了。
欧菲莉亚精致的五官和脸蛋哪怕未经妆点，仅仅梳洗一番，就轻易夺去了庭院里几乎所有女孩子的光芒。她巧克力色的披肩卷发被初冬的冷风轻轻吹拂，一缕发丝调皮的沾在白皙光滑的脸蛋上，却丝毫没有产生凌乱的感觉，反而在她轻捋发梢的时候另添了一份柔弱的美感。
她头上插着一朵让她略显孩子气的百合花，这是所有霍利族新娘出嫁的时候都要佩戴的。她不止一次伸出手，想要用白皙修长的玉指调整花朵的位置，可怎么摆弄也不顺心，始终找不到心中完美的位置。
平日里叽叽喳喳大大咧咧的欧菲莉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高贵优雅的大小姐。
欧菲莉亚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着，漂亮的脸上带着些许期待和一丝胆怯。
当她望见百花丛中的伊利斯时，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朝这边投来了和善的笑容。
【挺能耐啊？本欧在上面打扮了那么久，一下来，就看见你这么受女孩子欢迎。】从欧菲莉亚【甜美】的微笑中，伊利斯解读出了这样的信息。
【抱歉……】在向周围的女孩子们道歉后，伊利斯慌张地穿过百花丛，朝欧菲莉亚挤了过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求生欲望。
【呵呵呵，吃醋了吃醋了！真年轻啊……】已经看出端倪的荷莉斯捂着粉唇，不怀好意的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伊利斯挤到楼梯底部，他轻轻牵过了欧菲莉亚的小手，把大小姐领下楼梯。
两人在众宾客的注视下并肩走向祭坛。
【你可以啊？前几天老娘才把第一次给你，今天就到处勾搭小姑娘，被女孩子围在中间感觉爽吗？】趁众宾客不注意的时候，欧菲莉亚幽幽地在伊利斯耳边私语道，她用力握着伊利斯的手，像是想把那只白皙的小手碾为齑粉一样。她卸下了高贵优雅的伪装，女汉子的本性暴露无遗。
【是、是她们自己凑上来的……哎、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伊利斯痛苦地呻吟道，他惊恐地打了个寒战，就像被人拎起来的小奶狗一样。
【婚礼结束后，你最好准备跟我好好解释一下。】欧菲莉亚用手背掩着粉唇轻声笑道。
【额……】一时间，伊利斯觉得自己已经前途渺茫了。
……
新人们手牵手来到祭坛边，一路上，引来不少宾客的赞叹和议论：
【这对夫妻绝了，脸蛋没得挑啊……】奴隶主兼议事屋长老比特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地说道。
【真没想到啊，现在，伊利斯也成为了不得了的人物了。】尤努斯有些感慨。
【真甜蜜啊……】荷莉斯意味深长地说道，她的双眸中露出贪婪的神色。
【你少说两句吧……】科尔克在荷莉斯耳边低语道。
【伊利斯恭喜你！】耶米律斯费力的从人群中挤出来，跟伊利斯握了握手。
【我跟你说啊，我和伊利斯大人交情可深了，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大脚奴隶贩子喋喋不休地跟身边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吹嘘着什么。
【真不容易啊，老妹儿终于嫁出去了……】迪勒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是啊，我也可以省省心了。】普拉斯忍不住偷偷伸手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庞。
【哎……伊利斯就这么和迪勒被拆散了……】贝拉斯特眯着眼睛轻叹了一口气。
【普拉斯大人……你这回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女婿啊……】菲娅幽幽地笑道。
【欸？妈妈妈妈……小伊姐姐为什么和欧菲莉亚姐姐结婚了？女孩子之间不是不能结婚的吗？】兰斯拽着妈妈的衣襟，她抬起小脑袋，一脸诧异地问道。
菲娅连忙捂住了女儿童言无忌的小嘴。
可是已经太迟了，附近传来了不少憋笑声。
【噗……噗……】就连欧菲莉亚也在拼命憋着笑。
也许，兰斯说出了众人深以为然却又不敢说出口的话吧。
宾客们都是踏入社会的成年人了，自然不会开这种会惹人生气的玩笑，不过，如果是小孩子的话，人们一般会用一句【小孩子不懂事】来搪塞过去。
个别宾客甚至开始切切私语：
【这怎么看，都是两个女孩子在结婚吧？】
【我一直都是这么感觉的……】
伊利斯望了一眼，嚼舌的人大多都是些朝自己投来敌意目光的少年。
【原来是这样啊……】他这样捉摸道。
【喂喂喂，刚才是谁给你勇气说我的？你看看你看看，今天，有多少男孩子失恋了？】他凑到欧菲莉亚耳边低语道。
因为两个人这个亲密的动作，立刻有不少男孩子朝伊利斯投来了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目光。
【哼……】欧菲莉亚有些闹别扭地把漂亮的脸扭到了一边。
伊利斯露出了苦笑，他粗略朝四周望了一眼：
耶米律斯正用力踮着脚，朝伊利斯招着手，当两个人的目光相遇的时候，少年勇士面色一喜，脸上写满了坦然和祝福。
伊利斯也回以他甜美的微笑。
人群之中，伊利斯没找到巴克斯和格里特的影子。
【看来，今天确实有不少人失恋了。不过，他们两个大男人竟然没有耶米律斯坦率……】伊利斯捉摸道。
……
两人终于来到了祭坛前，希罗已经在这里准备好了。
【恭喜你们了，欧菲莉亚、少年。】在仪式开始前，希罗动容地对两人说道。
【谢谢你，希罗……】欧菲莉亚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和儿时闺蜜拥抱了一下。
伊利斯看见雪莉露出了略显苦涩的笑容。作为一名奴隶，很明显，她没有在这个场合说话的资格，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祝福自己的恩人和单恋的人。
拥抱过后，希罗先是抹了一把她有些泛红的异色瞳，然后用往常的腔调坏笑道：
【哦吼吼，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你结婚了……】
【你就别笑话我了，不就是人家年龄稍微大了一点吗？至少，也比不能结婚的你强……】欧菲莉亚有些赌气地嘟起了小嘴。
【哦吼吼，不要紧，我已经是神灵们的妻子了。】巫医少女露出了不用你担心的表情。
……
仪式开始了，希罗把两人领到一个提前准备好的陶盆前，盆里装满了来自伊勒尔河的清水。
3500年前的蒙昧时代末期，古霍利人的婚礼仪式充满了拜物教所特有的神秘性。
伊利斯握住了欧菲莉亚无骨般的小手，大小姐的脸蛋很明显的泛红了。
在蒙昧时代古霍利人的结婚仪式中，在河神面前牵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伊勒尔河是养育全体古霍利人的母亲，在河神面前，任何谎言都会被拆穿。
古霍利人相信：伊勒尔河神可以检验新婚夫妇对彼此是否忠诚。方式就是将身体的某一部分浸入河水中。
不过，总不能让新婚夫妇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来一场鸳鸯浴吧？都说十指连心，所以身体的某一部分就逐渐特定为牵着的手。
在东方的沿海诸部落，那里的霍利人偶尔也会用爱克赛海的海水取代伊勒尔河的淡水。
伊利斯牵着欧菲莉亚的手，两人一齐把手探进了水盆里。
已经是北半球的年底了，虽然北方大平原在特殊地势地形的影响下，气候相对还算温和，冬天并没有高纬度地区理论上那样酷寒，但把手浸入冰凉的河水里，还是不太好受的。
【冷吗？】伊利斯贴着欧菲利亚的耳朵，很担忧地问道。
【不冷……痒……】在伊利斯的吐息接触到大小姐耳朵的瞬间，她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
一旁，希罗正跪坐着向河神祈祷，宾客们也很安静。在河神降临的时候，任何喧闹都是大不敬的行为。
伊利斯心疼的揉了揉欧菲莉亚被冻得通红的小手。
不过另一方面，他的心跳也在加速，生怕自己的谎言被河神拆穿。
这是正常的反应，在极度落后的蒙昧时代，人类对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为什么会有风雨雷电？冬天为什么那样寒冷？太阳又为何从东方升起？除了鬼神以外，人类对无数这样的问题找不到任何解释，所以，蒙昧状态下的人们信仰十分虔诚。即便是基本不向神灵祷告的伊利斯，也坚信河神、鹰神、鹿神他们是存在的。
可能是因为很清楚这个季节河水的冰凉吧，希罗比往常要更快的结束了祈祷，在她眼神的示意下，伊利斯和欧菲莉亚把手从水盆里抽了出来。
【看来河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在暗自松了一口气后，伊利斯心道。
偷看了一眼身边大小姐绝美的侧颜，伊利斯忍不住扪心自问道：
【我对她一点情感都没有吗？这一切都是个谎言吗？欧菲莉亚她真的只是个道具吗？冲进火场也是我的计划之一吗……】望着美得让人心疼的欧菲莉亚，伊利斯的心有些动摇。
【一定是这样的！】他忍不住在心中歇斯底里的嘶吼道，好迫使自己摇摇欲坠的内心稳定下来。
希罗站起身向宾客们大声宣布道：
【祖先和神灵已经见证了他们对彼此的忠诚，从今天开始，伊利斯和欧菲莉亚正式结为夫妻！】
从这一刻起，伊利斯以欧菲莉亚丈夫的身份，摘下了伴随自己17年的奴隶帽子，真正成为一名自由人了。
巴克斯家的围墙、奴隶低贱的身份、深入骨髓的懦弱、和薇尔薇的约定……
完美的伊利西斯被四道枷锁禁锢着，今天，其中的第二道被打开了。
【我自由了吗？我还是个奴隶吗……】伊利斯在心中这样问自己，终于成为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人，他却没什么实感。
回想从七月开始，直到现在的这五个月，伊利斯有些神情恍惚，既感觉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又觉得恍若隔世：
夜幕下和薇尔薇相拥而泣……
围墙底和青梅竹马订下的不走上弯路的诺言……
庭院里的拥抱和分别……
被囚禁在地下室时的不甘与愤怒……
第一次设计巴克斯和艾罗……
宴会上和欧菲莉亚的初遇……
制造马车过程中和大小姐渡过的点点滴滴……
尼安尔原上和欧菲莉亚眺望迁徙的马群……
被冲天火光笼罩的普拉斯旧宅……
病床上的告白……
几天前的初体验……
曾经那个那么沉迷于薇尔薇的伊利斯，如今和另一个女孩子结婚了。
离开巴克斯家时，伊利斯的预感是对的，外面的世界和那些更漂亮的美少女会冲淡他对薇尔薇的思念。
现在回想这位青梅竹马，她只是个土里土气毫不起眼的女孩子，营养不良的身体像小孩子一样，头发如杂草一般凌乱，相貌可以说是不及欧菲莉亚的分毫。将近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在伊利斯的脑海里，她平凡的五官已经有些开始模糊了。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那个瘦弱的身影，他就会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我会喜欢上她，会不会是因为从小到大，我身边只有她一个女孩子？薇尔薇你现在在哪里？你还活着吗？】伊利斯拼命的抑制着胸中的痛苦想到。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心中这样讥笑他道：
【呵呵，摆出一副痴情的样子，装可怜给谁看？】
【哼哼，说得对啊……我已经欺骗欧菲莉亚了，事到如今，还装什么情种？】想到这里，伊利斯竟有些释怀了。
这样想着，在宾客的掌声中，他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大小姐的额头，两人许下永不分离的承诺。
【欸？我怎么记得，当初你说过，自己就是死，也不会和我蹭额头的？就是咱们俩约定帮对方保守秘密的时候……】伊利斯突然坏笑着低语道。
【你烦死人死了……】大小姐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
伊利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谢谢你遇见了我，剩下的人生就拜托你了……】欧菲莉亚闭上了眼睛在伊利斯耳边低语道，她的眼角已经沾上了些许泪花。
【嗯……】伊利斯轻轻点了点头。
感受着怀中的软玉，伊利斯慢慢睁开了泛红的眼睛。
在庭院的角落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一高一矮的一对男女，高个子的男人拥有黑色头发、猩红色的眼眸和结识高挑的身材；小个子少女拥有栗色的齐肩短发，看起来还只是个小孩子。
【欸？我怎么不记得有请过这样的客人……】伊利斯疑惑地想到。
【可是，又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那个男的……】望着高挑的黑发赤瞳男子，他拼命回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