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嫂嫂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想事情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伊利斯睁大了水蓝色的眼睛,急忙尴尬的致歉道,没好意思说出心里话:“你睁开眼睛,我都认不出来了。”
看惯了腐女贝拉斯特平日里眯着眼睛、满脸痴 态的样子,现在嫂嫂的模样让他感觉有些惊艳。不过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没什么可意外的:贝拉斯特正是21岁的大好年纪,拥有白皙透亮的皮肤、恰到好处的婴儿肥、以及平时眯起来的雪亮双眸,虽然她来自平凡的自由民家族,但也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不然,她恐怕也入不了迪勒的眼,像自己一样,成为酋长家的媳妇。
现实往往很残酷:有趣的灵魂通常需要男女双方深入交流,才能感受的到,但如果两个人颜值相差太大,一般很难有交流的机会。
贝拉斯特的双眸中闪过生无可恋的神色,随后,她很有礼貌的对伊利斯鞠了一躬问道:
【能陪我走一走吗?】
伊利斯轻轻点了点头。
……
身上裹着厚厚的冬装,普拉斯家的伪娘女婿和腐女儿媳并肩在庭院里漫步,凝望缝隙里塞满了雪花的砖墙,贝拉斯特淡淡的开口道:
【你知道吗,得知迪勒被长老议事屋除名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这样一来,他不就又变成了以前的那个……】伊利斯樱色的口中呼出白皑皑的雾气,精致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没用的家里蹲’,或者‘村长家的傻儿子’吧?】贝拉斯特婴儿肥的姣好脸庞渐渐浮出一丝苦笑。
伊利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也许确实是这样吧。迪勒现在知道上进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事业,我是打心眼里替他高兴。如果他能继续沿着现在的路走下去,要是成功了,在将来,他会成为受无数人敬仰的大人物;就算他失败了,每当子孙后代提起他的时候,大概也会为他惋惜,觉得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作为妻子,我本来应该无条件的支持他的……】贝拉斯特一边娓娓道来,一边在墙头停下了脚步。
【那你为什么……】望着嫂子的背影,伊利斯疑惑的问道。
【勇士也好、其他长老也好,迪勒已经得罪太多的人了。我想要的,不是一个死了的、或是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的伟人,而是一个活着的、快乐的、笑起来没心没肺的老公。】贝拉斯特背着小手回过身来,对伊利斯平静的说道。
【你应该清楚,对于他来说,新政到底意味着什么。虽说我们死后能去河神的怀抱里安息,但没有人真正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或者自己会不会被子孙遗忘。所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价值和追求。我想,对于迪勒来说,新政大概就是他在这个世界活过的证明吧。】伊利斯轻轻咬住了唇角,松开嘴后,他反驳嫂子道。
【作为妻子,我当然也想无条件支持丈夫的理想,只不过,那是建立在他能好好活着的前提下的。我知道,你们俩都是了不起的人,但是,我并没有你们那样的觉悟和胸怀,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啊……】贝拉斯特自嘲道,脸上的笑容开始越来越苦涩。
【所以说,你宁可丈夫是个废柴,也不希望让他在议事屋遇到危险?】伊利斯无奈的出了一口雾气问道,他直白的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刺耳。
贝拉斯特抬头望着晴空,冬日的暖阳让她习惯性的把双眼眯了起来,重新低下头,她踱到伊利斯的面前,嘴里苦笑道:
【几年前,一直和我相依为命的妈妈去河神的怀抱了,从那时起,我就全心全意的把这里当成了家:普拉斯大人是我需要孝顺的父亲、欧菲莉亚是让人操心的妹妹、格里特是个有点吓人的长辈、现在又有了你……而迪勒,他是我最最重要的老公,虽然有些不着调不上进,既不像格里特大人那样给家里的作坊搭把手、也不像你那样出去自己创业。但自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起,我就不想离开他的身边了,我也没有办法。所以说,就是你讲的那样,我是个自私的人,宁可他变成没用的人,也不想让他丢了命。】
【扑哧!你这哪里是老婆啊,分明是担心儿子的老妈……】明白了贝拉斯特的意思,伊利斯突然捂着嘴笑出了声。嫂嫂深情的倾诉多多少少触动了他,让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掩饰心中的动摇。
【也许就是这样吧,你知道,我们俩一直没有孩子。】贝拉斯特不满的白了伊利斯一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两个人海拔相当,伊利斯凝视着贝拉斯特的双眸问道。
【你知道,他是个倔强的人,所以我想让你劝他停手,如果做不到的话,至少以后不要再给他出主意了。现在,他只听得进去你的话,真让我既兴奋又嫉妒啊……】贝拉斯特投来了略显幽怨的目光。
伊利斯吟吟的笑声渐渐停息了。
【算我求求你了,别再把他往火坑里推了……】分别前,贝拉斯特微微压低了小脑袋,一字一顿的恳求道。
伊利斯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她。
……
告别了嫂子,伊利斯总算是在卧房找到了大舅哥。这一趟下来,又是普拉斯又是贝拉斯特的,他有些心力交瘁。幸亏迪勒的情绪还算稳定,并没有一蹶不振,不然,他就又得大费口舌的说上半天了。
不过,伊利斯还是不敢放松懈怠,和自己一样,迪勒也是个善于用表情掩饰情感的人,只不过他的演技要更夸张一点罢了。
【哎,你知道不,被弹劾以后,我反倒轻松了许多。】迪勒躺在床上,枕着手掌,望着天花板嘟囔道。
伊利斯掩着粉唇偷偷笑了笑,心里捉摸道:【到底是一家人啊,说的话都一样……】
【不过你说老爸他是怎么回事啊?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但他就这么不信任我?不就是几个想搞事情的长老吗,他们还吓不到我。】突然想起了普拉斯的高调复出,迪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无奈的摊开双臂,向伊利斯告状道。
【其实,我觉得吧,父亲大人这么做也挺有道理的,他的智慧不是咱们能比的……】伊利斯疲惫的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苦笑道。对于岳父普拉斯的老辣程度,直到现在,他还觉得心有余悸。
【可能你说的也有道理吧……】迪勒坐在床边,双手撑着膝盖,无力的叹了口气。
望着迪勒疲惫的模样,伊利斯皱了皱秀眉,心疼的说道:
【你身上担子太重了,把自己搞得太累了。】
【也许吧,我这次有些冲动了,变革的时机可能还是没到啊……】迪勒拍了拍伊利斯的肩膀,反倒开始安慰起了对方来。
【不,有了奴隶制几百年的熏陶,变革的环境已经成熟了!】眼看迪勒有自怨自艾的迹象,伊利斯的情绪突然开始激动起来,他把两只小拳头举在胸前,音量也在不觉间提高了不少。发现自己的样子有点失态,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放下了双手。
不过,像是【我们还有机会!】、【能翻盘!】、【大不了将来咱们再搞一次新政嘛!】之类的话,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贝拉斯特情真意切的话还在他的脑海里回响,此时此刻,嫂子可能就在卧房的门外,偷听里面的这场对话。虽然他心里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阻止迪勒实现梦想,但贝拉斯特的话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动摇了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被伊利斯用清秀认真的嗓音吼了,迪勒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猴急的抓耳挠腮了一阵子,随后羞愧的苦笑道:
【呵呵呵,是啊,只是我的能力不足而已,是我的方法和手段出了问题。】
伊利斯伸出白皙的小手,想要安慰迪勒,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悬在半空中的手掌也迟迟没有落下。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想把临河部落建设成像阿科西亚帝国那样发达的国家啊!】迪勒低着脑袋,没有注意到自己肩头上方的那只小手,他用力咬着牙,不甘的低声嘶吼道。
【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么痴迷于那个民族?】把小手慢慢的收回来后,伊利斯一边活动着酸痛的手腕,一边好奇的问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名来自阿科西亚的旅者造访了临河部落,就像佩特萝和茜尔那样,他的名字叫荷尔米特,自称是一名学者。当时,我整天缠着他,他就给我讲了很多他们那里有意思的事情。从那时开始,我就迷上了他们的国家。可惜,后来他被父亲大人逐出了临河部落。】迪勒微笑着回忆道,脸上浮出怀念的神色。
伊利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这才想起了早在自己结婚前,普拉斯曾在喝酒试探的时候,对自己提过这件事:
【迪勒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大哥大嫂死的很早。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那孩子确实聪明机灵。在他还小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异乡人,那段时间,迪勒整天和那个异乡人腻在一起,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越变越怪……】
想到这里,伊利斯不禁开始脑补正太模样的迪勒张大了嘴巴,一脸陶醉的听着异乡的旅行描述远方的模样。
就在他沉浸在想象中的时候,迪勒突然用力一拍手掌,发出【啪】的声响,把他吓得直接在凳子上打了个激灵。
【我决定了,虽然长老的位子没了,但我是不会认输的!我要点醒那些奴隶主们,让他们认清自己的使命,让他们明白,财富才是权衡实力的唯一标准,奴隶主才是应该成为长老的那群人。我们的手中,掌握着和一千多年前阿科西亚的开国元勋奴隶主们同样的财富和刀剑,他们可以把部落变成帝国,我们同样也可以缔造自己的国家!你不是要建立奴隶主的大同盟吗?让我来帮帮你吧!】迪勒握住了伊利斯窄小的双肩,用力摇晃了几下,兴致勃勃的大声说道,脸上的疲惫和不甘也一扫而空。他总是这样,突然自说自话的消沉下去,又突然间神经刀似的满血复活,戏耍来安慰自己的伊利斯。
【这是我的创意,不是你的,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被对方像个布娃娃一样晃来晃去,加之脑子里联想起刚才贝拉斯特的话,伊利斯嘟着小嘴抗议道,脸上却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这是我的梦想,不是你的,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迪勒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琥珀色的双眸也仿佛一瞬间明亮了不少。
伊利斯长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劝阻没有任何作用,于是便索性闭上了嘴巴。
毕竟,迪勒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人,他会用自己的铁头把墙撞碎。
岁月之所以安好,是因为有人在扛着同胞的未来,负重前行。
……
几天后,积雪消融了不少,光秃秃的街道土路露了出来,料峭的春寒有些刺骨,这正是大雪前后最冷的几天。
这天清晨,伊利斯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亲自去汉谟克家寻求和解。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再这么继续跟汉谟克消耗下去,没有任何实在的意义。
他梳理好淡黄色的长发、穿上了自己最贵的皮草大衣、系上了精美的围脖和披风、佩戴着欧菲莉亚精挑细选的香囊、脚上蹬着一双小巧的兽皮长靴,打扮得像一位少女奴隶主一样。即便是来服软的,他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寒酸落魄。
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他带着作为随从的老鼠抵达了汉谟克家的大门前,准备结束这种胡闹般的恶性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