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小片稀稀拉拉的白桦林里,猎户就着夜幕,爬上了了低矮的小土坡。他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心里盘算着:要是能打上一头野猪,把肉卖给那些不缺钱的奴隶主,自己就可以大赚一笔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
陡然间,浓烈的腥臭味涌入了猎户的鼻腔,昏暗的月光下,草地上殷红的血迹有些瘆人。
一想到留下这些痕迹的,可能是日落时分被自己射伤的野猪,年轻气盛的猎人就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循着稀稀拉拉的血痕,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抵达一片林间空地,稀稀拉拉的血迹终于变成了大滩大滩状。桦树脚下的阴影中,某种庞然大物正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这等体型绝对不是野猪。
几个男子大小的黑影蹲在濒死的巨兽身旁,那也许是食腐动物吧,猎户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过度的激动,让缺乏经验的小猎人犯下了失误,脚踩枯树枝的声音暴露了他的行踪,受惊的食腐动物也随之一哄而散。
阴云散开后,月亮就露了出来,就着林间昏暗的光线,树下的受害者露出了真面目。这一刻,猎户浑身的汗毛倒竖了起来,双腿和牙关也不受控制的打着颤。
那是头被剥了皮的神鹿。
……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以后,全临河部落都从猎户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百年未见的神鹿遭到杀害,不知多少族人跪在地上嚎哭流涕,悲伤程度丝毫不亚于至亲离世。
据说,最近两天,有村民曾在这一带目睹了被流放的鹰钩鼻勇士韦洛德的身影。不过,相比于图腾动物遇害的大新闻,这条消息就变得不起眼了许多,几乎没引起任何讨论。
在为神兽默哀的同时,惩治真凶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近期,酋长和长老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在这片原生态的蛮荒土地上,捕食者和猎物已经角逐了千万年时间。先不说那些已经变成化石的史前怪物,仅仅是现存的物种中,就有数不清的猎手:大乌鳢在伊勒尔河富氧的寒冷水域中巡游、北方鹰自长空俯瞰辽阔的草原、棕熊潜藏于阴暗的林间、体型堪比茅草屋的蹄狼则是冰川期最后的幸存者之一……
但是,在这之中,只有一种生物会剥下猎物的皮毛。
自从数万年前,古霍利人的祖先走出发源地,跨越崇山峻岭,抵达这片冰封的土地以来,他们用手中的标枪和弓箭,迅速成为了北方大平原最高效率的捕食者,消灭了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晚期智人无节制的猎杀同气候变化一道,引发了冰期末年小范围的物种灭绝。
神兽,是死于人类之手的。
北方大角鹿贵为临河部落的图腾,除了巫医可以从已死的神兽身上获取某些部位,作为萨满仪式的用具以外,任何人伤害它都是重罪。不过,世上总有胆大妄为的人。
在【物我合一】观念的影响下,极少数人相信:吃下神鹿的心脏,可以永生不死;穿上它的皮毛,可以抵御任何严寒;如果吃下整头神鹿,就可以直接飞升成仙。私有制和等价物出现后,在黑市最隐秘的角落,神鹿制品以不菲的价格暗中出售。在高昂利益的趋势下,极少数不信神的人铤而走险……
……
伊利斯是在练武的时候,从拜尔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三月下旬的庭院里,传来了木刀撞击的梆梆声。
【大人,你觉得这件事和科尔克兄弟有关?】拜尔一边随手格挡住来自伊利斯的下劈,一边游刃有余的问道。
【只是假设而已……呼呼……你看,盗猎者只剥了鹿皮,却没剔骨,这不是很诡异吗?而我和汉谟克就都是做衣服买卖的,一般来说,我们是最可疑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他们就会对我下手了……呼呼……】伊利斯一边迅速后撤拉开距离,以防被拜尔反手砍中,一边气喘吁吁的解释道。
【关于这一点,那个猎人分析:现场的黑影大概就是盗猎者,自己的出现惊动了他们,所以才没来得及肢解被剥了皮的神鹿。】拜尔一边用手中的木刀向伪娘主人发动连续的斩击,一边质疑道。
【谁知道呢?也许这是个意外,也许这是盗猎者伪装出来的。不过,如果我的预感准确的话,科尔克可真够丧心病狂的啊,他这是堵上了自己的命,想要我的命啊。再加上那个勇士好像也回来了,最近事儿还真不少……呼呼……】伊利斯皱着眉头嘟囔道,被自己的保镖打得节节败退。
拜尔什么都没说。抓住主人出刀的破绽,他的武器横劈了过来,并在距离伊利斯白皙脖颈三公分的位置停了下来。
【我说,你就不能给人家放点水吗?】伊利斯气呼呼的把木刀丢向一边,抹了把额头上晶莹的汗珠,不满的抗议道。
拜尔冷冷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已经放水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走廊里传来了女性温柔的询问声:
【你们在说什么呢?也不怕岔气。】
欧菲莉亚挺着微微隆起的下 腹,来到院子里,亲手擦拭起了丈夫的汗水。
【没什么。】伊利斯含糊其辞道,他接过了亚麻布,打算自己来。
【唔……】欧菲莉亚嘟着嘴,委屈的呜咽道,并露出了【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的小眼神儿。
【这就生气啦?我们刚才在商量给你过生日的事情呢,所以才想瞒着你。】伊利斯刮了下欧菲莉亚的鼻尖笑道,依然没有和爱妻坦诚相见。
【真的吗?我很笨,你不要骗我,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诚实……】欧菲莉亚微微低下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谁嫌你笨?看我锤不锤死他!】伊利斯气势汹汹的撸起了袖子,转移了话题,隐藏了自己满口谎言的真面目。
欧菲莉亚直勾勾的看着他。
伊利斯的表情有些凝固……
……
夫妻俩互相挽着对方的手臂,开始在院子里并肩漫步。偷偷瞥了一眼伪娘丈夫沾着一缕浸着汗水的发丝的侧颜,欧菲莉亚低声恳求道:
【你有时间去劝劝我那个笨蛋哥哥吧,让他老老实实过日子。这不,前天你们俩就遇到危险了,你知道我和贝拉斯特有多担心吗……】
【没人能劝得动一个小伙子放弃理想。】伊利斯叹息道。
欧菲莉亚用力咬紧了粉唇,像是在苦思冥想反驳的话一样。
见妻子这幅模样,伊利斯急忙笑着转移话题道:
【话说回来,你就要18岁了啊,这不是又追上我了吗,咱们俩生日只差三个满月呢。】
【‘18’是啥?】欧菲莉亚扭过头来,一脸懵逼的问道。
面对不懂十进制的妻子,伊利斯无奈的苦笑道:
【改天,我教你数学吧。】
【‘数学’又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恶魔的名字……】欧菲莉亚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伊利斯露出了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心里很清楚,自己正在向同胞传播火种。
……
黄昏时分,伊利斯家迎来了意料之外的访客。迪维尔压低了缩在围脖里的小脑袋,怯生生的叩响了大门。
【是你?什么事情?】应门的老鼠不满的嚷嚷道,目光也有些阴冷。
【我要见伊利斯大人,一个人见!】奴隶少女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的躲闪。
很快,迪维尔就被领到了阴暗的地下室。望着面前放大版的迪维娅,伊利斯饶有兴趣的问道:
【说吧,他们为什么会把你放出来?】
扭扭捏捏的搓了一阵小手,迪维尔握紧了拳头开口道:
【荷莉丝……夫人派我来传话:汉谟克大人和科尔克大人都不在家,要是想知道那个死人埋在哪里的话,伊利斯大人今晚一个人过去找她。】
【她在开玩笑?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我凭什么相信她?】面对幼稚的陷阱,伊利斯哭笑不得的捂住了额头,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荷莉丝夫人说,如果你不去的话,就把大人和那个人的关系告诉欧菲莉亚夫人……】迪维尔低着头,不敢直视伊利斯的眼睛,用宛如蚊呐的声音支支吾吾道。她很清楚,威胁伊利斯意味着什么。
脸上的苦笑渐渐消失后,伊利斯拍了拍迪维尔瘦弱的肩膀,波澜不惊的问道:
【你说说,是哪个人啊?】
【我不知道,夫人就说了这么多……】
火光跃动的地下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隐约的磨牙声从伊利斯的方向传来。
【那你回去告诉她,我知道了。】沉默了半晌,伊利斯淡淡的回应道。
【我知道了。】迪维尔轻轻点了点头。
向外走着,奴隶少女突然停下了脚步,两只小手举在胸前搓了半天,才慢慢回过身来。她双眸中闪烁着泪花,既期待又胆怯的哀求道:
【大人,能让我见见迪维娅吗?求求你了,我怕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
【不行,见了她,你会动摇的。现在专心自己的工作就好。】伊利斯把玩着自己淡黄色的发梢,冷冷的回绝道。
【唔……】迪维尔强忍着马上就要自脸颊滑落的泪珠,满脑子想的都是妹妹的模样,这才神魂颠倒的离开了伊利斯宅。
地下室里,伊利斯用力握着拳,把一口贝齿磨得吱吱作响。
……
汉谟克家客房见证了伊利斯面对金钱攻势时的屈服,再度来到这里,闻着空气中令人舒适的诡异熏香,望着石桌对面荷莉丝透着媚态的笑容,伊利斯冷冷的嘲笑道:
【夫人真是可悲啊,这么大一栋宅子,自己一个人住。】
【哥哥大人出去做买卖了,科尔克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事情,所有奴隶又都在臭烘烘的作坊里干活。我一个人闷得慌,就把你叫过来了,我们不是好闺蜜吗?】荷莉丝软绵绵的嗓音有一种莫名的魔力,她轻轻抚摸起了伊利斯放在桌面上的玉手。
【不用跟我装了,尸体在哪我不关心,反正科尔克他也不会让你知道抛尸的地方。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那个人的关系的?】四溢的芳香从不知何处传来,让伊利斯差点沉浸在少妇冰肌玉骨的掌心里。把思绪唤回客房,他才慢条斯理的把小手抽回来。喝了口眼前的凉水让自己保持清醒后,他皮笑肉不笑的质问道。
【因为,我和巴克斯是同类啊,我们的心思都不在原配身上,而同类的气息是很好察觉的,大人一定能明白这种感受吧?自从知道大人以前是巴克斯的奴隶起,再联想起菲娅那段时间经常往我这里跑,人家就赌了一把。】荷莉丝姣好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客房陷入了沉寂,不知过了多久,伊利斯捂着水润的粉唇,笑得花枝乱颤,娇小的肩膀也一抖一抖的:
【牛逼,真有你的,想不到啊,还能有人把我给唬住了……】
空气中的香气让他有些头晕目眩,连声大笑更是让他开始大脑缺氧,笑声渐渐停息后,他揉着太阳穴接着问道: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姑且先听听……】
荷莉丝露出了魅魔一般的笑容,什么都没回答。
【荷莉丝,你有双胞胎姐妹吗?你旁边的人是谁?】伊利斯开始摇头晃脑起来,问着意义不明的问题。
荷莉丝用白皙的玉手拖着下巴,笑吟吟的望向好像醉了酒一样的伊利斯,依然什么都没回答……
就这样,伊利斯失去了意识,身躯也软绵绵的从石凳上滑落……
……
恢复意识的时候,伊利斯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敞的床上,纤细的手脚被牢牢缠住,小巧的嘴巴也被一道系在后脑的布条死死的勒着。
伪娘的耳畔,传来了荷莉丝酥骨的声音:
【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