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层层迷雾，伊利斯仿佛看到了文明的黎明，听着迪勒对于城邦国家的设想，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在和一个伟大的灵魂交流。
被震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好不容易才唤回了思绪，并来回搓起了放在大腿上的小手，心脏也开始猛烈的撞击胸腔。
【喂喂喂，你要把自己的腿搓出火花来？到底什么意见给个话啊？】见伪娘妹夫坐在石凳上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迪勒弯下腰皱着眉头问道。
【好！说的太好了！你真是个小机灵鬼！】没有任何预兆的，伊利斯突然从凳子上唰的站了起来，险些用头槌将迪勒撞翻在地。
【卧槽，你现在怎么跟欧菲莉亚一样，变得一惊一乍的！就不能稳当点？！】迪勒边往后跳了一步，边咒骂道。
【你、你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多花样的？绝了你……】伊利斯说着糟糕的话，激动的在地上来回踱起步来，一想到现在两人的这场对话可能会成为推动历史前进的事件，他就难以控制激动的情绪，大脑也随之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这是我想了很多年，才逐渐完善出来的……】面对吹捧，迪勒开始不好意思的抓耳挠腮。
【干得漂亮，你真是个小天才！不过，这还不够完美，我有几条改进、或者说是补充方案。】伊利斯在阳台边停下脚步，小手扶着护栏，一边踌躇满志的说道，一边眺望繁忙的街景。
【喔！你也有想法？】迪勒兴致勃勃的来到伪娘妹夫的身后问道。
【呵呵，刚才你说的这些话给了我不少启发，而且平常我也是思考过很多事情的。】伊利斯的笑声渐渐腼腆起来。
清了清嗓子后，他回过身，面朝迪勒，倚着阳台的护栏，兴奋的开口道：
【第十二：我们要鼓励贸易，尤其是大力发展奴隶贸易。依托发达的水运，城邦要做整个伊勒尔河的贸易枢纽，要成为所有贩奴商队的中转站！远处的那片河面上，除了渔舟和军舰以外，将来还必须布满贩奴船。贩奴可以给我们带来无法想象的暴利，还可以给城邦带来用不完的劳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最近几次去奴隶市场采购下人并打听情报，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现代人的眼中，奴隶制固然是一种野蛮而罪恶的制度，建立在无数劳苦大众的血泪之上。但若是站在3500年前奴隶主伊利斯的角度，又不得不承认它为社会创造了巨额的财富，促进了生产力的飞跃。发展奴隶贸易，这是一条极具建设性的提议，尤其是当这个新兴阶级还在蓬勃壮大的时候。
【喔！你说的对啊！真不愧是生意人提出的建议！而且，如果奴隶主成为国家的高层，这么做还可以夯实他们的地位。】迪勒激动的一拍巴掌叫道，整个人一副神经大条的样子，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没想到这一点而嫉妒伊利斯。
国家机器，必须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
【不过，有一点是要注意的，奴隶的数量必须受到严格的控制，比如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吸引他们争取自由。我突然理解了茜尔她爸对待那个什么耶律尔人的做法，如果社会底层人士数量太过庞大，就会动摇贵族的统治，甚至可能会导致国家的毁灭。】伊利斯揉着小巧的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补充道。
【说的好啊！还有吗？】迪勒像个孩子似的，睁大了眼睛问道。
【第十三条：除了作为粮食支柱的小麦必须在公田种植以外，我们可不可以把那些果田、菜田之类的卖给奴隶主开办庄园？】伊利斯提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迪勒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我是前不久造访了比特的牧场，才产生这个想法的。第一，反正那些作物的地位远远赶不上小麦重要，由私人管理也不会给国家造成什么损失。第二，这样可以很好的鼓励那些拥有庄园的奴隶主耕种，毕竟，赚到钱的人是他们。】伊利斯一边来到石桌旁，一边解释道。
说罢，他取下了腰间的钱袋子，往桌面上一丢，铜币碰撞稀里哗啦的声音听起来极度悦耳。
迪勒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猜不透自己的妹夫打算干什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让部分作物进入集市成为商品，可以鼓励国民花钱，为城邦带来活力。】伊利斯解开钱袋子，把里面的铜币一股脑倾泻了出来。
【什么意思？】迪勒皱起了眉头。
【未来的国家，是钱的国家，铜币在集市流通的越快，国家就越有生命力。如果大家都不出来买东西了，国家就会变回上古的部落。】伊利斯一边野心勃勃的笑道，一边抓起一把铜币，让它们从自己的指缝间哗啦啦的撒在桌子上。
鼓励生产的同时刺激消费，加快货币的流通，以实现国家经济的繁荣，这是伊利斯身为做生意的奴隶主对城邦纲领提出的又一条补充。
卧房里渐渐陷入寂静，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迪勒露出一抹坏笑，幽幽的问道：
【小鬼东西，你是在向我炫富吗？】
【我这是在比喻铜币流通的速度对于国家很重要！】伊利斯扯着清秀的嗓子大吼道，姣好的脸庞也有些神情崩溃。
【是这样啊，真不愧是生意人呐。】迪勒一拍脑门，没心没肺的放声大笑道。
伊利斯嘟着小嘴，幽怨的瞥了自己的大舅哥一眼，随后接着说道：
【第十四，也是最后一条：我们要设立城邦的法庭，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像商业纠纷的仲裁这么重要的大事，绝不能交给没有学问和见识的平民决定。当我还是个酋长家的奴隶的时候，把对我图谋不轨的勇士奥伦多送上部落公审大会，我突然明白了这一点。】
伊利斯的眼光素来毒辣，这不单单是指他善于揣摩人心，他更能从身边发生的大小事件中，发现社会存在的问题与弊病，并提出解决方案，在平野部落的奴隶市场打听薇尔薇的情报也好、造访比特牧场也好、把强 奸犯送上法庭也好……
这次，石化的人变成了迪勒。猛然间清醒过来，他激动得手舞足蹈，朝着小伪娘秀美的后背就是一巴掌，并大大咧咧的说道：
【天啊，你真是我的好哥们！我感觉咱们俩的脑子加起来，这个方案已经完美了！】
【啊~你轻点，疼死我了！】伊利斯皱着柳眉嘟囔道，洋娃娃般精致的脸庞露出了嫌恶的神色，并缩着肩膀、带着钱袋躲远了一点。
【我感觉梦想已经触手可及了，如果我们将来能成功的话，就把这十多条想法变成现实吧！】迪勒抱着臂，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耀着兴奋雀跃的光芒。
【你真的想的太远了……】伊利斯在一旁嘀咕道。
【人家有的，我们会有的；人家没有的，我们也要有！】迪勒挺着结实的胸膛，长出了一口气，他来到阳台，一边眺望辽阔的原野以及波光粼粼的江面，一边气势磅礴的说道。
站在伊利斯的角度，仰视迪勒逆着阳光的背影，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位高不可攀的先驱者，让人站在他的肩膀上眺望远方。
伊利斯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中，既有宠溺、也有嫉妒；既有兴奋，也有担忧，各种各样的神色在那潭热带浅海湾里搅合着，让他绝美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纠结。
在这间小屋子里，正是两名少年中二全开热火朝天的讨论，构成了历史前进的关键时刻之一。私有制和奴隶制正蒸蒸日上，不觉间，延续了上万年的原始氏族和部落政治即将走到尽头，丧钟已然被敲响，层层雾霭之后，文明城邦的曙光好像依稀可见……
……
接下来的时间里，伊利斯和迪勒在这间小小的卧房里一直辩论到天黑。纵使已经口干舌燥，他们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在两人的努力下，未来城邦的雏形开始趋于完善。
只苦了那等了一整天的茜尔，她坐在轮椅上，百无聊赖的把玩起了自己淡粉色的披肩长发，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呜咽声，一边愤愤不平的想到：
【切，明明是伊利斯催我快点的，现在他把自己给丢了……】
想起之前迪勒嘱咐的话，她不安纠结的握紧了小手，不得不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突然间，脑海中浮现出在迪勒的圣邀下，伊利斯被拖进屋去的情景，再联想起平日里那两人勾肩搭背的样子，茜尔惊恐的打了个激灵。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卧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
日落时分，哥俩面红耳赤的结束了对于城邦雏形的争论，临走前，迪勒在卧室拍着伊利斯的肩膀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挺贼啊？动作这么快？我正捉摸着回家以后要不要雇佣茜尔呢，你倒好，半路溜回坟地去提前下手了。】
【怎么说的跟泡马子一样？不要把人家说的像猎 艳的坏人一样，还是说我女人缘好你嫉妒了？】伊利斯叉着腰抗议道。
【算了，既然她本人已经答应了，我就不挖你墙角了。】
【怎么？你难道有什么大胆的想法吗？】伊利斯和善的眯着眼睛，眼角也在微微颤抖。
【但是啊，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家里的女孩子多了，就做对不起欧菲莉亚的事情！你要是敢搞什么婚外情的话，大舅哥我第一个撕了你。】迪勒突然神色一变，气势汹汹的警告道。
【不敢不敢，借我多少胆子，我都不敢！而且，你下手肯定没有欧菲莉亚快，等你到场的时候，大概只能找到我的遗物了。】伊利斯露出了苦笑，连忙打保票道。
迪勒被伪娘妹夫的模样逗乐了，回过神儿来，望向院子里茜尔坐在轮椅上的倩影，他叹息道：
【哎，想不到啊，那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疾病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不过，她们母女俩也幸亏能遇上我们，不然，佩特萝现在可能连埋得地方都没有，孤苦伶仃又身体残废的茜尔说不定也已经被卖到娼 馆里了。】
望着楼下茜尔用白皙的小手逗野猫的笑颜，伊利斯也叹了一口气。
【我父母死的时候，我还太小，根本不记事儿，是普拉斯叔叔收养了我。后来婶婶走了，我也没什么印象。直到现在，佩特萝死后，我才知道人的生命原来有这么脆弱啊……】迪勒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浮上了一丝悲哀的神色。
【话也不能这么说，从小到大，我得过无数次病，每次发烧的时候，人们都觉得这孩子活不成了，但我每次都挺过来了。大概，小时候的街坊邻居们不会料到，那个病怏怏的伊利斯竟然能活到娶媳妇的年纪。我想说，人的生命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伊利斯悄悄握住了小小的拳头，坚定的说道。
【伊利斯，问你个问题：如果神灵能给人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一个幸福长寿，但是却一辈子碌碌无为的人生？还是会选择一个短暂而辉煌的人生，像火焰一样燃尽生命？】迪勒突然莫名其妙的问道。
【大概是后者吧，我想留下自己活过的证据，想被后人记住……】沉思了片刻，伊利斯淡淡的微笑道。
迪勒咬了咬牙，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过了半天，他抿着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拍着伊利斯的肩膀说道：
【我也是这样，果然，我们的相向性很好，你真不愧是我一生难得的铁子啊！】
【拉倒吧，怪恶心的，怎么听着像表白似的？】伊利斯露出了坏坏的笑容，一边躲开迪勒，一边不忘在对方的胸口上轻轻锤了一拳。
【伊利斯？我们回家吧，我饿了……】这个时候，茜尔悠长的呼唤声从楼下的庭院传来。
迪勒见状，也没有挽留自己的妹夫。伊利斯离开卧房，推着茜尔的轮椅，就要离开普拉斯宅。
黄昏下，在阳台上目送损友伊利斯离去的背影，迪勒欣慰的自言自语道：
【一起加油吧，一切才刚开始呢……】
……
夜已经深了，伊利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旁，欧菲莉亚发出了痴痴的梦呓声，并死死的搂着伊利斯的手臂，就像把伪娘丈夫当成了抱枕一样。
伊利斯出了一身汗，把手臂抽回来后，他披上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百无聊赖的来到了自家的卧室阳台，一边眺望天上的繁星，一边陷入了对近况的思考：
【如果神鹿真的是科尔克杀的，而且是用来对付我的，会不会有点浪费了？毕竟，要是用那玩意来嫁祸人的话，可是连酋长都能干掉的……】
【也不能这么说，普拉斯又没有剥鹿皮的理由，只有我们纺织作坊，才有能力把血淋林的兽皮鞣制出来做成衣服。】
神鹿遇害后，整个临河部落沉浸在悲痛欲绝的气氛中。科尔克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伊利斯心中有些不安。
差不多同一时刻，迪勒和贝拉斯特也尚未入睡，酋长家炉火噼啪的卧房里，夫妻俩拥抱在一起，额头贴着额头。
贝拉斯特搂着丈夫的肩膀，低声哀求道：
【迪勒，求求你答应我，和我老老实实过日子好不好？别再搞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现在，你不是已经开始挣钱了吗……】
【抱歉……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不过，我答应你，我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那个时候，我会让你过上全国最好的生活。再忍两天吧，我不会让你担心太长时间的……】迪勒俊美的脸庞只剩下愧疚的神情，并用力把妻子抱的更紧了。贝拉斯特婴儿肥的身子肉乎乎的，他总是很喜欢像这样搂在怀里。
贝拉斯特不甘的咬住了嘴唇，紧紧闭上了平常就不怎么睁开的眼睛，不想让迪勒看见里面担忧的神色。在一片黑暗中，依稀闪过丈夫宠溺的投喂自己的一幕幕。
另一边，思考进入了死胡同，伊利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盗猎者真的是科尔克的话，这两天，临河部落肯定会出捅破天的乱子，闹出人命大概是避免不了了。但愿我设了这么久的局能引他上钩吧……】想起自己埋好的那颗钉子，他咬着牙想到，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不知什么时候，欧菲莉亚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同样披上了单薄的衬衣，来到了阳台。
【老公？怎么了，睡不着吗？】她的双手从背后悄悄环抱住伊利斯纤细的腰肢，下巴轻轻搭上了丈夫的肩头，在伪娘耳边低声私语道。
【没什么，就是想了很多事情。】伊利斯握住了欧菲莉亚垂在自己胸口附近的玉手，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在想什么事情，能告诉我吗？】欧菲莉亚一边和伊利斯蹭了蹭脸蛋，一边温柔的问道。
【守护部落千万年的图腾死了，可能就要变天了。】和爱妻一起抬头仰望夜空的繁星，伊利斯意味深长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