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科尔克凝视着杀害神鹿的【真凶】,喉咙深处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是欧菲莉亚……不是她……】汉谟克死死的抓着兽皮,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道。
勃尔纳也呆住了,但短短几秒钟后,他就指着科尔克的鼻子,痛心疾首的一拍大腿,义正言辞的咒骂道:
【好啊,你们俩可真不是什么东西!原来神鹿是被你们害死的,完了以后还去冤枉人家伊利斯,害得我差点错杀了一个好人!哎呀,造孽啊……】
眼看事态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科尔克的败北已经板上钉钉,勃尔纳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没胆量再对酋长一族动什么歪脑筋了。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急忙撇清了身上的责任,唯恐被人看出自己和这件事存在关联。
被长老当成了弃子,科尔克的眼角开始剧烈颤抖,嘴唇也渐渐失去了血色。
耶米律斯在一旁抱着臂,冷眼望向丢了魂儿的汉谟克、濒临崩溃的科尔克、以及狂飙演技的勃尔纳,少年勇士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你们闹够了吧?现在已经人赃俱获了,汉谟克大人,跟我回去吧。】
团士们举着星星点点的火炬,在一旁面面相觑,好像还没能理解发生在眼前的惊天变故。
……
漆黑的街道重归寂静,扭头回望汉谟克宅,老鼠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
破旧的牢房中,伊利斯面朝土坯墙,背对屋门,躺在脏兮兮的地铺上。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纤细的身体微微起伏,睡姿十分乖巧。
从外面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看守监狱的团士火急火燎的冲到牢门口,差点栽了一个跟头。望着伪娘犯人秀美的背影,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道:
【别睡了,粗、出大事了!听说真正的弑神犯被抓住了,汉谟克才是凶手!】
微弱的鼾声,从昏暗的牢房里传来,除了肩膀轻轻抖了一下以外,伊利斯完全没做出任何回应,也不知道是他的定力太强、还是睡得太死。
卫兵挠着头,犯了迷糊,却不知道伊利斯正拼命的憋着气,以防自己直接跳起来欢呼雀跃。
这场持续了数个月的商战,终于分出了胜负。风向,已经悄然转变。一只脚踏上了刑场的伊利斯,逆转了拥有巨额财富的强敌。
……
说实话,直到现在,伊利斯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逆风翻盘的,他只是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把该安排的工作都安排下去了而已。至于具体细节的运作,他放心的全部交给了家里的大伙儿。
自从成为奴隶主后,伊利斯不再像过去那样,亲自充当谋士了,身为家族和作坊的领袖,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和工作——引导一众追随自己的幕僚及奴隶,深入挖掘他们的潜质,并把所有人安排到适合的岗位上。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真正做的,无非只有两件事而已:
其一,是派出了迪维尔这个假线人,潜入汉谟克家,担任用来诱敌上钩的饵料。
为了不露破绽,他欺骗了当事人,甚至通过带着迪维娅满大街闲逛,来为科尔克提供线索。
迪维尔对使命坚信不疑,以为自己真的是潜伏在敌营的卧底,工作起来尽心尽力,反而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
至于科尔克,他则自认为看穿了对手的伎俩,坚信奴隶少女是派来监视己方的眼线,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伊利斯说的没错,迪维尔的任务确实极度凶险,毕竟,他的计划建立在【线人身份已经暴露】的前提下。
当然,迪维尔绝非弃子,伊利斯不会亏待舍命为他效劳的人,至少现在还不会。在安排拜尔负责接头的时候,他一并命令保镖大叔,务必要保护好卧底的安全。不知回家后,见到奄奄一息的奴隶少女,他会作何感想。
伊利斯做的第二件事,是把真正的卧底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就在新政首日、勇士们肆意打砸的那天晚上,探望完两位伤员,从奴隶寝室离开后,伊利斯淡淡的对两位随行的幕僚笑道:
【你们俩也累了吧?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单独对老鼠嘱咐。】
搀扶着遍体鳞伤的老鼠来到空无一人的阳台,他一边深深鞠着躬,一边谢罪道:
【真的对不起啊,我刚才态度那么差,是有理由的,我有一个重要的工作要安排给你……】
【原来是这样啊……大人你说吧,我会努力的。自从那天在奴隶市场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主人是干大事的……】
【今天勇士们在院子里撒了一顿野,从正门被砸开起,直到我阻止冲突为止,不过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家里库存的兽皮,就被趁机潜入的商业间谍给焚毁了,这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主人,你是说……】
【对,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汉谟克家,这栋房子一直在被人监视。所以,来帮我演一波吧……】伊利斯平易近人的搂着老鼠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几天后,老鼠从娼 馆被赎回来,又挨了伊利斯的一顿暴揍,他偷偷抬起头,观察了一眼主人的目光,紧接着,便连滚带爬的扑向了洞开的窗口,扯着嗓子大声求饶道:
【大人别再踢了!再踢就真出人命了!】
一时间,大街上的行人议论纷纷。某个藏身附近小巷的男子,正是科尔克派出的眼线,他双目一亮,觉得自己很走运,竟然能目睹伊利斯家闹内讧的情景。
从这一刻起,某个计划在他的心中成型了,但还需要请示科尔克,才能真正实施……
事态总算平息后,伊利斯来到窗边,目光快速扫过了自宅附近的几条小巷子,随后便轻轻关上了窗户。
在被同伴们抬走的时候,凝望伪娘主人关窗的背影,老鼠的双眸闪过了一丝坚毅的光芒。没过几天,科尔克派出的家丁就找上了他……
……
回想到这里,伊利斯终于露出了一抹疲惫的笑容。
拥有一位诱饵和一位真卧底,不管敌方的攻势以什么样的形式和手段袭来,就算他本人被投入监牢,与家族失去联络,也可以依靠先让迪维尔入手一条对手故意泄露出来的假情报,再由老鼠将计就计,实现对局势的逆转。
他甚至不需要离开这间小小的牢房,双手就可以轻松触及这场对决的各个角落。
想起手下一真一假的两名卧底,伊利斯突然感觉到担忧和欣慰的情感,同时堵满了心房……
……
汉谟克大宅外的小巷子里,老鼠一边笑呵呵的为奥托斯松了绑,一边拽着奴隶少年的手臂,准备踏上归程。
【呵呵,伊利斯大人,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啊,没有我,你哪能战胜那么强大的对手?铜币、美酒、小姑娘,我全都要!】望向汉谟克大宅,一想到很快这里就将化为废屋,他露出了一抹阴森的笑容。
……
十几分钟前,老鼠叩响了不远处的那扇大门,气喘吁吁、泪流满面的找上了汉谟克。
【你是?】望着面前身材矮小的男子,汉谟克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汉谟克大人,小的是伊利斯的奴隶……】
不等老鼠说完,大门就砰的一声被牢牢关上了。
【大人!大人!求求你救救夫人吧!不然她会被一起处死的!】老鼠一边用力砸着房门,一边带着哭腔哀求道。
几秒钟后,正门被再度打开了。汉谟克抓着老鼠的肩膀,涨红了脸,大声质问道:
【你说什么?!】
老鼠不停的搓着手,脸上露出了羞愧、愤怒和不甘的神色。被汉谟克请进屋去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终于把自己这段时间在伊利斯家受到的【不公待遇】、自己来当【卧底】的事情、杀害神兽的真凶、以及科尔克的整个计划告诉了对方,并添油加醋的说科尔克打算要了欧菲莉亚的性命,以永绝后患。
汉谟克的脸色,从最初的阴沉,渐渐转为涨红,最终变成了一片煞白。
【大人,伊利斯他确实不是个东西,但夫人她是个好女人啊!对我们奴隶从来都是那么的温柔,我实在是良心不安,这才把真相告诉了大人……】老鼠握紧了沾满鲜血的拳头,那是他为了扮演好一名心怀愧疚的二五仔的角色,刚才在小巷子里砸墙砸出来的。
【可是,你口说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而且,你为什么要来特意通知我这件事?你自己现在赶快去阻止欧菲莉亚不就得了?】汉谟克也不是傻子,他抱着臂,低声质问道,虽然竭尽全力想要装出一副有威严的样子,一只脚却在不由自主的踩着节拍,像是在掩饰心中巨大的不安一样。
也许,关于杀害神鹿的真凶到底是谁,他的内心深处早就有答案了吧。毕竟,对于汉谟克一族来说,事态的发展实在是太过有利了,老鼠找不出什么漏洞的话,更是让他在潜意识里认定对方没有撒谎。
【我也不知道夫人是从哪条路去原野的,多一个人就能快点找到他。我又不能告诉家里人真相,让他们帮我找。我已经背叛伊利斯了,就算现在反悔,那个人事后也会宰了我的,他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来……】老鼠紧缩着肩膀,畏首畏尾的低声呻吟道,把一个良心不安、胆小怕事、想要拯救善良的女主人,却又唯恐被主人秋后算账的小奴隶演绎得淋漓尽致。
毕竟这件事涉及到百年未见的大案,即便欧菲莉亚已经有了生命危险,汉谟克依然不敢轻易下决定。他咬紧了牙关,指甲开始慢慢嵌进肉里。
见对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老鼠一跺脚,也顾不得自己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奴隶了。面对上万同胞中最富有的几名业主之一,他先是用力把对方推了一个趔趄,紧接着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道:
【我还以为大人对我家夫人很痴情呢,原来也没什么牛逼的!你不信拉倒!你不去救她,我去救她!】
汉谟克愣住了,自从继承家业以来,直到最近整合了临河部落大半的织户,成为了这一带财力最雄厚的奴隶主,从没有人敢像这样直接推搡他。
他看得出来,老鼠是认真的。望着这个矮小的奴隶越走越远,直至摔门离去,他的心渐渐沉进了谷底。四下看不到一个保镖的影子,他更是越来越相信,是科尔克带走了他们,好去抓欧菲莉亚。
终于,汉谟克脑子一热,拳头重重的砸上了墙壁,紧接着便冲出家门,朝西北远郊的方向狂奔而去……
【我真是疯了,这也算是报应吧……】
……
转眼,已经到了下半夜,临河部落沉寂的监牢渐渐吵杂了起来。
就像当初伊利斯被人连拉带拽的扯了进来一样,如今,汉谟克也被团士们五花大绑的丢进了一间牢房。
而囚禁伊利斯的栅栏门,则缓缓的被打开了。耶米律斯拍着伪娘奴隶主窄小的肩膀,低声叹息道:
【总之,你也看到了,现在局势特别混乱,你就先回家专心休息吧,明后天,咱俩再好好谈谈。】
【嗯……】伊利斯已经换上了自己本来的衣服,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伊利斯大人,真是对不起啊,我这老眼昏花的,白白污蔑了好人。改天,我一定亲自上门赔罪……】勃尔纳热情的握着伊利斯白嫩的小手,不住的点头哈腰道。
在途经一间牢房的时候,伊利斯朝里面幽幽的望了一眼:
汉谟克孤独的坐在墙角,高大的身材被阴影吞没,只能隐约看出个轮廓来。
这一刻,伊利斯终于确认了自己的胜利,彻底扳倒了虎视一方的强敌。接下来,就是该如何侵吞对手雄厚的家业和众多的奴隶了。回想自己这几个月来挨的饿、低头服软时受的屈辱、检举藏尸却扑了个空的不甘、乃至迪勒遇刺身亡时的悲痛,他水蓝色的双眸有些浑浊。
……
下半夜的伊利斯宅,传来了欧菲莉亚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你们敢绑我?!我可是你们的女主人,快放了我!】
【抱歉了,奶牛,拜尔他们说,不能让你轻举妄动。你也别乱扭了,小心伤到肚子里的宝宝。】望着被大字型绑在床上的欧菲莉亚,茜尔面无表情的说道。
想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欧菲莉亚果然老实了,绝美的脸庞,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哇哇哇,茜尔茜尔,你说要是伊利斯大人回来了,他会不会怪我们啊……】女奴隶爱达冒着冷汗,止不住的搓着手心,惊恐的问轮椅上的前公主道。
【前提是他回得来。】茜尔轻声叹息道。
【话说,刚才外面乱哄哄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这大半夜的……】想起方才街道上的点点火光,爱达好奇的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莱斯妮娅突然一把推开了卧室的房门,她头顶的呆毛跑得一晃一晃的,微张的樱口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怎么了?喘口气再说。】茜尔冷冷的呵责道。
【伊、伊、伊利斯大人他回来了!】莱斯妮娅捂着平坦的胸口,结结巴巴的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