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天际却不见繁星的影子。
依特拉海姆的万家灯火正在闪烁，大街上更是人流密集、车水马龙。
提着公文包的年轻白领、往家里打电话的西装大叔、叽叽喳喳的女高中生，十字路口挤满了黑压压的行人。当红灯变绿的时候，市民们便埋着头，一窝蜂涌过了旷阔的柏油大道，像是在互相赛跑似的，唯恐被落在后头。
快节奏的都市生活，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家庭餐厅里，威利斯合上了厚厚的历史教科书，对妹妹总结道：
【如果没有奴隶制和私有制几百年的熏陶，就算伊莉西丝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建立早期文明政权，你听明白了吗？】
【老哥，我想吃那个焦糖薄饼！】裘莉亚拿着菜单，兴致勃勃的说道。
威利斯额角青筋暴起，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他本想在天黑前讲完伊莉西丝的生平事迹，可裘莉亚却在摸鱼划水，补习就一直拖到了这个时候。
用餐高峰期到来后，四周的环境就渐渐吵杂了起来。发现了这一点，威利斯无奈的摇了摇头，做出了妥协，招呼不远处的一名少女道：
【服务生，点单。】
……
吃过晚饭后，威利斯开着私家轿车，后座载着不听话的小妹，开始返回公寓。
裘莉亚斜靠着车窗，侧目望着外面灯红酒绿的繁华夜景：
广场上，音乐喷泉变幻莫测、霓虹灯五光十色、大屏幕正循环播放着现在最受欢迎的少女偶像的宣传片……
这里是当今的世界第一大湾区、声名显赫的国际大都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一座走过了3500年岁月的古城。
霍利民族的各大城市历史上都曾经无数次毁于战火和天灾，如今的依特拉海姆，就是经历了半个多世纪前一段时间的持续轰炸后才重建的……
途经一座地铁口的时候，裘莉亚顺着车窗望见了一群刚刚参加完漫展的学生，其中一名少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名女孩子大约17、8岁，拥有漂亮的金发碧眼和苗条的身材，穿着漆黑的紧身半袖皮革甲和深灰色的及胫长裙、脚上蹬着一双小巧的长筒皮靴，COSPLAY成了动漫中【太阳女神伊莉西丝】领兵打仗时的模样。
越是深入思考，裘莉亚就越是觉得震惊：
在高度现代化的纪元1124年，17、8岁的年轻人通常被社会视作还在念书的学生，伊莉西丝在这个年纪却已经开始打天下了。进而纵观历史，各个王朝政权的开国元勋同样不乏青年才俊，不满40岁者可谓比比皆是……
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也许是少女也说不定……
……
经过了【爱神湾跨海大桥】，就抵达了伊勒尔河三角洲的北岸，这里是依特拉海姆市中产阶级聚居的城区。
在繁华的大街上行驶了20来分钟，兄妹俩终于返回了自家的小区。
到家后，裘莉亚就一头扎回了自己的房间，威利斯气呼呼的跟了进去。
少女的闺房溢满了甜蜜的气息，墙壁张贴满了明星的海报，角落里的超大号玩具熊毛绒绒的，会让人很想扑上去好好蹂躏一番。粉红色的床上，裘莉亚来回晃悠着两条小腿和穿着短袜的脚丫，她紧盯着智能手机的屏幕，想要观看下午足球联赛的录播。
【别玩了，不是说回家接着学习的吗？】威利斯咬着牙催促妹妹道。
【不要嘛~人家把自己的薯片给你吃，就不要来催人家了~】裘莉亚卖着萌哀求哥哥道。
【滚犊子！】威利斯握着拳怒吼道。
【你他 妈骂谁？！你再逼 逼一句？！】裘莉亚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少女粉红色的闺房里，兄妹俩一个叉着腰、一个鸭子坐在床上，互相指着鼻子对骂了起来……
经不住哥哥的软磨硬泡，裘莉亚终于被威利斯驾着双臂拖上了课桌：
【你烦不烦死个人了！我知道啦！我学就是了……】
威利斯这才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迈着大佬六亲不认的步子，取来了圆珠笔和教科书，得意洋洋的开口道：
【你不好好学习的话，就考不上好的大学；考不上好的大学……】
【你怎么变得跟老爸老妈一样啰嗦了？】裘莉亚皱着秀眉问道。
【接着刚才的课题，咱们继续。在家庭餐厅里，我说过：如果没有奴隶制和私有制几百年的熏陶，伊莉西丝就不可能建立早期文明政权。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古霍利人的文明类型。】
裘莉亚不情愿的翻开了笔记本，她的动作幅度很大，把纸张弄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在抗议似的。
【古霍利文明虽然地处伊勒尔河流域及爱克赛内海沿岸地区，却既非纯粹的海洋工商业文明，也非正统的大河农业文明，而是二者的混合体、是古典商品经济和原始公社经济的混合体，但前者在生产关系中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嗯哼？】少女示意哥哥继续说下去。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古霍利文明特殊的地理环境。毕竟，按照常理来说，咱们脚下的土地纬度太高，本该是一大片针叶林区或者苔原冻土地带，是无法形成上古文明的。】威利斯解释道。
【但是因为特殊的口袋状地势，让温暖的水汽可以深入北方大平原内部，加上伊勒尔河的沉积作用、以及爱克赛内海破碎曲折的海岸线，古霍利文明才能得以从夹缝中诞生，是这样吗？】裘莉亚接着哥哥的话反问道。
【对，是独一无二的自然环境，让不可能成为了可能。但即便如此，北方大平原依然拥有严酷的寒冬，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霍利人的农业生产。纵观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霍利政权的人口总数始终落后于母星上的其他主要文明。直到距今1600年前土地私有制的诞生大幅度提高了生产力和生产积极性，早期封建地主随之诞生，这种现象才勉强有所好转。】威利斯说道。
【所以老祖宗们才要另辟蹊径，在发展农业的同时发展手工业和商业吗……】少女自言自语道。
【是的，和物种的进化一样，文明会自己从绝境中寻找到一条出路。】感受到古人的不易，威利斯动容的说道。
望着妹妹低头做笔记的模样，他接着说道：
【在漫长的神话时代，土地公有制在古霍利人的社会生产中长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从起初的全民集体劳动，逐步发展成由具体的人家负责特定的田地，不能定期向国家纳粮就要受到惩罚。但是，除了公有的小麦田之外，当时也存在着私人占有的水果及亚麻庄园、或者私人牧场。顺带一提，这种由国家垄断支柱性粮食的生产、私人占据种植农副产品的土地的制度，传说是由伊莉西丝和‘迪勒斯克’共同开创的。】
【迪勒斯克】——古霍利神话中的众神之一，裘莉亚认真的记录下了这个名字。
【伊登共和国、依特拉海姆王国、弗克共和国、再加上后来由三者共同建立的‘霍利联盟’，古霍利社会同时也是一个古典的商品经济社会。手工业、奴隶贸易、繁忙的通商路线、高度城市化的伊勒尔河-爱克赛内海沿线，蒙昧时代末期的霍利诸部逐渐被新崛起的奴隶主支配，商业竞争频发促成了财富的日益集中，终于形成了最早的豪门贵族，这些事情距今已经有3500年的历史了。】威利斯一边翻书一边讲解道。
【话说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3500年这个数据是怎么确定的？】裘莉亚突然好奇的问道。
【霍利文明的历史长达3500年，这个数字是由‘信史’确定的，也就是指可以考证的历史。】威利斯解释道。
【考证？】
【对，文物考证。在研究历史的时候，光有史料文献的记载是远远不够的，毕竟任何史书都是人写的，具有主观性，古人可以随意歪曲事实，好为统治者服务。】威利斯说道。
【那咱们的那个什么国宝级文物‘伊利史诗’呢？】少女反问哥哥道。
【‘伊利史诗’是一块刻有铭文的石碑！你自己不都说了吗？它首先是一块文物，其次才是一篇史料。】威利斯不厌其烦的讲解道。
【伊利史诗】是【帝国霍利人】历史最久远的国宝级文物，上面记载了太阳女神伊莉西丝以及其他【霍利教】众神的生平事迹，传说是由掌管法律与艺术的山羊女神茜拉用【古伊登符文】撰写而成的，至今依然有磨损的部分和尚未破译的段落，困扰着无数的历史学家。
【伊利史诗记载：雄踞西方的‘伊勒尔神族’以伊莉西丝为首，缔造了伊登城邦；虎视东方的‘爱克赛神族’以依特隆为首，建立了依特拉海姆城邦，双方鏖战厮杀了十多年。在这期间，弱小的人类躲在东西两大神族的阴影下繁衍生息，人族领袖弗克也凭此功绩以肉身成为了霍利教众神之一。】威利斯描述道。
【我知道弗克，他是牧民和弗克城邦的守护神。】裘莉亚兴致勃勃的说道。
【传说霍利教的诸神大都来自天界，降临到凡间好来划分势力范围，当中却也有几位以肉身成圣的地上人。像是人类领袖弗克抗击了神族的侵略，死后化为英魂守护脚下的土地，后来的弗克城邦、今天的弗克市就是为了纪念他而命名的；迪勒斯克本是某个大部落的酋长之子，试图在没有众神庇护的情况下提前建立城邦，却惨遭歹徒谋杀梦想破碎，死后成为了掌管欢乐的恶作剧之神……这些都记录在伊利史诗里。】威利斯用荧光笔在教科书上划着线解释道。
书页的彩插上，绘制着一名笑容轻浮夸张的男子——欢乐之神迪勒斯克。望着他的模样，少女的心不知为何猛的颤了一下。
【哥哥，我一直在想啊：伊勒尔神族的太阳神伊莉西丝、月神薇尔娜、冥神迪维娅丝、战争之神拜尔维斯、文艺女神茜拉、武神梅克希尔特等等；爱克赛神族的星神依特隆、海神蒙图霍克、爱神梅利娅特等等；再加上肉身成神的弗克和迪勒斯克……也许，这些上古传说中的诸神就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也说不定呢。】沉思了片刻，裘莉亚回过头来正色说道。
威利斯抿了抿嘴唇，不知他在思考什么。
【今天帝都不是有一条地铁线路塌了吗？你想啊，伊登的历史那么悠久，一铲子下去就是一座遗迹，谁也说不准那个大洞是不是哪位神仙的古墓。】少女握着两个小拳头，双眸露出了期待的目光。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是考古学界的大新闻了。】威利斯有些无言以对。
【老哥，像以前那样再给我讲一遍吧：伊莉西丝是怎么下凡的、两大神族又是怎么建国的、还有月神薇尔娜和海神蒙图霍克究竟为什么要离开自己原本的宗氏，加入对方的阵营……】裘莉亚合上笔记本，突然来了学习的兴致，也许她只是想听故事而已。
少女的思绪，仿佛突然回到了童年时期哥哥用神话传说哄自己入睡的那些日子。
【你都听多少遍了？而且你不补习了？】威利斯皱着眉头问道。
【好哥哥，给人家再讲一遍嘛~】少女一把扑进男青年的怀里，尽情的撒起了娇。
【真拿你没办法啊，我就给你再讲一遍吧。不过这次，你可得结合我刚刚教给你的史论去理解哦……】威利斯揉着太阳穴，无可奈何的叹息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最疼我……】裘莉亚得意洋洋的嘟囔道。
灯红酒绿的超级大都会里，某所公寓的灯光一直亮到了深夜，上古众神的传说让少女听的如痴如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