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伊利斯算盘打得挺好,但他心里很清楚,想要剿灭流寇绝非易事。
曾经,村儿里谁受外人欺负了,乃至于丢掉了性命,大家就会气势汹汹的冲出去械斗,砍掉敌人的脑袋当作战利品。在上古的蒙昧时代,这是一种稀松平常的行为。
不过,和那种自发式的群架不同,组织起规模庞大的义勇军,打一场真正的小型战役,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还是前所未有的壮举。面对丧心病狂的敌人,如果小伪娘不制定一套周密的计划,此次出征必然惨败而归、被杀得尸横遍野。
相比于血性,古霍利人缺乏的是经验……
已经很晚了,伊利斯坐在欧菲莉亚的病床旁,一边彻夜握着妻子的玉手等她苏醒,一边思考起兵剿匪的方案。
当然,他也曾经怀疑过盗贼的身份,纠结于对方到底来不来自迁徙部落。不过现在,这些细节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只需要把帽子扣给那个名叫珂吉尔的女人,让她背上这口黑锅就可以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伊利斯深思熟虑,终于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如果想要确保行动万无一失,自己必须提前打探情报、雇佣向导;募集乡勇、征收兵粮;安排驻防、保卫自宅。
首先第一点,鉴于家里没人知道迁徙部落夏季营地的确切位置,他不敢像无头苍蝇那样贸然出击。不过,在伊勒尔河诸部落,有一群人掌握着关键的情报。
要知道,俘虏是土匪们的主要收入之一,而黑白两道通吃的奴隶贩子又需要便宜的货源,双方自然就建立起了罪恶的贸易网。如果能收买贩奴商队的人,并雇佣其中的某些成员作为向导带路,就可以摸清匪窝的确切位置,继而进行下一步行动。
其次,拜尔曾经告诉过伊利斯,迁徙部落土匪众多,故而他希望己方在人数上能占据优势。
临河部落拥有超过两万的人口总数,伪娘奴隶主计划募集至少七百名的乡勇,再加上自家的私兵和部分奴隶,组成一支八百人的讨伐队伍,依靠军力碾压对手。
在这一刻,他再度理解了迪勒鼓励移民的良苦用心……
关于出征期间给养的问题,纵使伊利斯准备拿出自家的铜币购入军粮,但终究还是喂不饱这么多张嘴。他打算近期拜见岳父普拉斯酋长,得到对方的支持,征用部落粮仓里的小麦。
最后,伪娘奴隶主还得预留一部分兵力镇守大宅,防止土匪报复自己的亲人。同时,此次出征耗费巨大,家里的业务也不能在外出讨贼期间中断停滞,他还得安排好各个项目的负责人员……
望着欧菲莉亚苍白的脸庞,脑海里完善着剿匪的方案,伊利斯趴在床边,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伊利斯起了个大早,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众人。幕僚们神态各异,被他的胆量惊得不轻。
蒙图克没想到家主竟然能有如此的气魄,他瞪着猩红色的眼睛,俊美的脸庞露出了自愧不如的神色。
奥托斯紧张的吞了下口水,既为终于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华而激动,也有些不愿意在战场上面对曾经的老队长。
茜尔坐在轮椅上,用轻捋自己淡粉色的长发来掩饰心中的不安。她来自富庶强盛的文明国度,很清楚伊利斯究竟要解决多少难题。
克洛菲放下了刚刚抬起的手,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伪娘奴隶主说。
【只要是大人的决定,迪维娅都会全力支持的!】盲眼少女的神态有些故作成熟,腔调却依然奶声奶气,显得非常可爱。
就在大家反应不一的时候,老鼠反对的声音突然从房间的角落里幽幽的传来:
【大人有没有想过,土匪就像是我们的财源一样,如果他们被消灭干净了,家里的保镖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就算我们踏平了迁徙部落,用不了多久,也会有别的土匪营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伊利斯拍着幕僚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老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臭虫,是杀不尽宰不绝的。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成为我的‘肥料’吧。】伪娘奴隶主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肥料’?】听见陌生的词汇,蒙图克好奇的问道。
伊利斯刚刚想要开口解释,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他心里一紧,随即便安排芙萝斯前去迎接客人。
十几秒后,从不远处的玄关,传来了少女惊讶的声音:
【酋长大人?还有格、格里特大人?】
伊利斯白皙的额角流下了一滴冷汗,心里背诵着事前准备的说辞。
普拉斯行色匆忙,在伊利斯宅奢华的客房里大步流星。他看都没看自己的女婿一眼,而是面无表情的询问身后一路小跑的芙萝斯道:
【她在哪里?】
【酋长大人,请随我来……】侍女瞥了家主一眼,随后紧张兮兮的说道。
在芙萝斯的带领下,酋长一族鱼贯涌入了欧菲莉亚的病房。在经过伪娘家主身边的时候,格里特朝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贝拉斯特两只小手拘谨的握在身前,婴儿肥的脸上挂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伊利斯咬着银牙,横下心来,快步跟上了娘家人的脚步……
……
散发着草药香气的房间里,普拉斯坐在床边,捧着爱女冰凉的玉手,冷冷的质问身后的伊利斯道:
【是土匪把她害成这样的?】
【嗯……】伪娘女婿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普拉斯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指甲慢慢嵌进了长满老茧的掌心里。
【父亲大人,你不指责我没有保护好欧菲莉亚吗?】伊利斯低着头,咽了口唾沫,随后抬首轻声问道。
【我当初也没能拦住土匪潜入的脚步,害的自家着了火,哪里有资格指责你?】普拉斯望着欧菲莉亚苍白的容颜,无力的叹息道。
伊利斯咬住了粉唇,什么都没说。
病床的另一边,贝拉斯特捂着嘴巴,有些不敢看欧菲莉亚昏迷不醒的模样。前不久,她已经失去了深爱的丈夫,昨夜,被自己视作妹妹的女孩又承受了伤害,年轻的寡妇开始在心中为小姑子祈祷。
不远处的窗台边,格里特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他眺望外面湛蓝的晴空,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话说你最近挖水渠,修围墙,动作搞得挺大啊?】普拉斯深沉的望着女儿的脸庞,头也不回的问伊利斯道。
【是的,等围墙造好了,临河部落就可以基本杜绝类似的事件了。】伪娘家主疲倦的脸上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普拉斯微微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侧目瞥了身后的女婿一眼。
望着酋长的背影,伊利斯沉住气,一屁股坐到了对方的身边。他握紧了小拳头,一字一顿的开口试探道:
【父亲大人,我有一个打算,要征得您的同意。】
【什么事情?】普拉斯不冷不热的追问道,并没有一口回绝自己的女婿。
【为了族人的安宁、为了给欧菲莉亚讨回公道,我要起兵讨伐土匪!】伊利斯端正坐姿,水蓝色的双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伪娘奴隶主把自己疯狂的计划说出口后,普拉斯的目光有过一瞬间的闪烁、格里特也幽幽的回过了头、贝拉斯特更是被他的想法吓得差点从床边站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格里特摸着自己修剪整齐的络腮胡,慢条斯理的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所以才要来征得父亲大人的许可。】伊利斯露出了坚定的目光,小小的心脏却在砰砰直跳。
正当伪娘奴隶主内心忐忑不安的时候,普拉斯突然阴冷的开口连声质问他道:
【你知不知道,欧菲莉亚现在怀着孩子?你算没算过,距离她临盆还有多长时间?你出去逞威风了,然后就让她一个人面对初次生产?】
【我会在那之前踏平迁徙部落的!而且,孩儿起兵剿匪,是为了守护千万同胞的安宁,绝不是想逞威风!】伊利斯咬着银牙坚持道。
【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够如愿以偿的话,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抱憾而终的人了。这一点,跟迪勒关系最好的你应该很清楚。】酋长意味深长的告诫女婿道,还是没有松口的迹象。
【父亲大人说的确实不错,但是,讲一句有点不要脸的话,孩儿如今家财雄厚,手下最强悍的卫士却跑路了。昨晚欧菲莉亚的遭遇已经证明:这里成为了土匪们的目标。为了让她和宝宝能有一个安稳的环境,我不尽快主动扫清所有的威胁,难道要一次次被动承受盗贼们的骚扰吗?因为谁都没有事成的把握,所以我就得任由他们骑到自己头上吗?因为这次欧菲莉亚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父亲大人就能保证她下次不会真的出事吗?】伊利斯不甘示弱的反驳道,阐明了自己出兵荡寇的必要性。
终于,普拉斯沉默了,捧着女儿小手的大手好像在不经意间微微紧握了一下。
半分钟的死寂过后,酋长皱着眉道:
【你是杀不完土匪的,总有一天,会有第二个迁徙部落拔地而起。】
【那也需要时间!至少,我想让欧菲莉亚能安安稳稳的度过怀孕的这段日子。而且,我是不会把家里的卫兵全部带走的,剩下的军力由募集到的村民来补足。】伊利斯提高音量大声说道。
回望踌躇满志的女婿,过了小半天,普拉斯用幽幽的声音点破天机道:
【别的先不说,你这风头,出的可真好啊。】
见自己的政治意图被老油条很轻易的就给摸透了,伪娘奴隶主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就在病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格里特转身来到普拉斯的面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兄长大人,现在就别说这种话了,伊利斯也是在为欧菲莉亚和临河部落的族人考虑,才会作出这种决定的。在这片土地上,还有谁有他的气魄和胆识?能把这样的人才收做女婿,应该是咱们家的幸事才对。】
【对对对!伊利斯大人真的很了不起!】芙萝斯也急忙在一旁附和道。
听见格里特的表态,伊利斯心里美滋滋的,很想朝自己的忠犬投去赞赏的目光。
面对亲弟弟的劝说,普拉斯神情有些阴晴不定,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也一次次的握紧又一次次的松开。过了很久,他好像做出了妥协,无奈的开口叹息道:
【伊利斯,这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了。】
【父亲大人?!】小伪娘姣好的脸庞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当初承诺过,会保护好我的女儿,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酋长冷冷的警告女婿道。
【我明白!】伊利斯用力点了点头。
【说吧,你需要什么?】
【粮仓里的公有小麦。】伊利斯压制着剧烈的心跳,向岳父提出了征用军粮的计划。
【这不是一件小事,但议事屋那边我会想办法的。】普拉斯轻轻抚摸着欧菲莉亚牛奶巧克力色的长发,淡淡的对伪娘女婿承诺道。
总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伊利斯终于无力的长出了一口气。可望着妻子那张病弱苍白的脸庞,愧疚的情绪又袭上了伪娘奴隶主的心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
酋长一家依然围坐在欧菲莉亚的床边,伊利斯则独自来到了空荡荡的客房。他靠着窗台,娇躯无力的瘫在了墙上。
普拉斯方才的神态语气,和昨晚照看欧菲莉亚的希罗简直如出一辙……
最近一段时间,他不单单和妻子在关系上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与岳父之间更是产生了不曾有过的裂痕。想起将妹妹托付给自己的大舅哥,小伪娘咬着银牙,心中传来了不甘的嘶吼声:
【只要我不断往上爬,她就能拥有更好的生活,这么做有什么错吗?!难道她会愿意跟一个穷鬼过苦日子?!】
听见来自灵魂深处的低语,伊利斯水蓝色的双眸逐渐被野望侵占,直到其中再也装不下其他的情感……
……
中午的时候,欧菲莉亚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伊利斯和普拉斯一家围在病床边,争着向她嘘寒问暖。
当酋长把女婿的计划告诉欧菲莉亚的时候,她露出了些许落寞的神情,琥珀色的大眼睛也无数次瞄向丈夫,似乎憋着一肚子心里话想要对他说。
……
获得了酋长大人的亲口承诺,伊利斯成功解决了兵粮的问题。当天下午,娘家人离开自家大宅后,他转而向大脚贩子布雷恩和胖贩子发出了前来赴宴的邀请,准备紧接着打探迁徙部落的情报,雷厉风行的态度让幕僚们吃了一惊。
【大人是认真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伊利斯家如今是临河部落赫赫有名的新锐豪门,奴隶贩子们平日里巴结都来不及,这下收到了前去赴宴的邀请,自然是高兴的把尾巴翘到了天上。不过,他们也明白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唯恐对方在酒局上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权衡再三,两人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来到了这座巍峨的大宅……
入夜后,奢华的晚宴开始了。
作为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奴隶贩子过惯了风餐露宿、疲于奔命的生活,自然被侍女们体贴周到的服务哄得很开心。喝着上好的小麦酒,吃着加了海盐的烤肉,两人心中深刻领略到了豪门的财力究竟有多么雄厚。
望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奴隶贩子,伊利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顺便一提,为了让妻子能够安心修养,伪娘奴隶主没让她上桌见客人。欧菲莉亚被关在病房里,微微蜷缩挺着大肚子的娇躯,很委屈的咬住了自己的粉唇……
觥筹交错之际,布雷恩红着醉醺醺的脸庞,对一旁微笑的伊利斯开口道:
【哎,咱就是个做小本买卖的奴隶贩子,也没什么真本事,根本不值得伊利斯大人这样招待。大人有什么想让咱帮忙的,就直说吧。】
见奴隶贩子这么长眼色,伊利斯很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娇躯也随之优雅的凑了过去,开始向对方低声说起了悄悄话。
发现唯独自己被排除在外,胖贩子有些着急,活像家里被冷落的第二条狗。不过,鉴于伊利斯是自己根本惹不起的大人物,他并没有将不满表现在脸上的胆量,只能不安的来回活动着肥硕的身体,好借此掩饰内心的动摇。
在伊利斯粉嫩水润的樱唇轻轻闭合的那一刻,布雷恩神色大变,险些失手打算手中的酒碗。清了清嗓子后,他平复好情绪,冷冷的开口确认道:
【大人你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