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天傍晚,那座曾经囚禁【金丝雀】的宅子里,昏暗的火苗不断跃动,两名最危险的奴隶主正慢条斯理的喝着小麦酒。
【虽然心里早有预感,但那次宴会,伊利斯的确骗过了我们所有人啊,真是个可怕的家伙……】放下手中的杯子,格里特一边轻轻搓着下巴上修剪整齐的络腮胡,一边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伊利斯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人,只要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死死的咬住喉咙。关于这一点,格里特大人应该深有体会吧?】巴克斯优雅的翘着二郎腿,苍白冷漠的俊美脸庞闪过了一抹狠厉的神色。
【呵呵,一时疏忽罢了。今天能在这里和你商讨掀翻那个人的对策,就证明我还没有彻底变成他的傀儡。】格里特极具男人味的面容棱角分明,上面浮出了饱含深意的微笑,绝对会让临河部落的不少姑娘发出花痴的尖叫。
【额……你们去死吧……】突然,从几米外的地面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那里正蜷缩着一名浑身血污的男子。
两位奴隶主谁都没有理会那位奄奄一息的人质,格里特高傲的昂着头颅,皱起了线条分明的剑眉,用不怒自威的语气轻声质问巴克斯道:
【话说回来,伊利斯如今正在外面跟随官军征战,你为什么不趁机对他空虚的作坊施压?】
【那个人财力雄厚虎视一方,负责留守的茜尔、老鼠、迪维娅等几位幕僚更不是吃素的,如果不能在剿匪的这段时间里迅速击溃对方,等他回来了事情将会变得很麻烦的。】巴克斯面无表情的回答道,脑海中随之浮现出了小公主和盲眼幼女姣好轻蔑的脸庞。
【你知道的可真清楚啊……】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小麦酒,格里特向灰发奴隶主投来了饶有兴趣的目光。
巴克斯俊美的脸庞笼罩在夜晚的阴影中,火光昏暗的客房渐渐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还是不明白,伊利斯当初为什么迫切的想要逃离这栋宅子?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事情?毕竟,那个人可是比小姑娘还要漂亮的男孩子……】也许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格里格不怀好意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
在这个瞬间,巴克斯的脸庞顿时变得冷若冰霜,那头灰白色的发丝也有过若有若无的飘动,就像被阴风突然卷过那样。下一秒,他猛的抽出腰间的佩刀,尖锐的刃锋指向了格里格的脖颈。这位奴隶主翠绿色的无神眼眸宛若死鱼的双目,并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的开口警告对方道:
【如果你珍惜自己的性命,就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主仆?死敌?发小?恋人?我和他的关系远远没有那么单纯。】
【呵呵,真警觉啊,怕了怕了。】格里特幽幽的冷笑道,对剑拔弩张的氛围视若无睹,语气更是没有产生过一丝动摇。
【伊利斯很强,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强,和他一起长大的我最清楚这一点。但是,那个人也并非无懈可击……】见对方口头上已经服了软,巴克斯便冷冷的转移话题道,利刃也缓缓的收入了刀鞘。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上那名衣衫褴褛的男子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他鼻青脸肿咬牙切齿的打断两人道:
【要我把家里的采石作坊转让给巴克斯?你们这对强买强卖的混蛋一起做梦去吧!】
【我不喜欢说脏话的合作伙伴,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巴克斯迈着从容的步伐,转身来到了小型业主的面前。
紧接着,在格里特目光的注视下,他硬生生的扭断了对方的脖子。那根不堪重负的颈椎骨发出了【咔嚓】的闷响,听的人脊柱一凉。
【你的家产很不错,可惜它们现在是我的了。】俯视那具冰冷的遗骸,巴克斯冷冷的丢下了这句话。
【不错嘛,这样你的势力就又壮大了。】从他的背后,传来了格里特幽幽的声音。
听着盟友那道略带讥讽意味的认可,巴克斯苍白的脸庞渐渐浮出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离开旧主掌控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伊利斯就成长为了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这是何等令人恐怖的才能与手腕。如今的自己必须暗中积蓄能量,趁着对方外出征战的机会吞并中小同行,才能在将来与之抗衡,这又是何等的令人悲哀与感慨。
悄无声息间,伊利斯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用甜甜糯糯的声音喊自己哥哥的【小妹妹】了、不再是那朵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的【野花】了、不再是那只被自己囚禁在牢笼中的【金丝雀】了……
昔日的雏鸟如今已然翱翔天际,被他那胆战心惊的敌人尊称为【雄鹰】……
呆呆的伫立在火光昏暗的客房里,巴克斯握着拳头扪心自问道:
【属于四个人……不,属于两个人的过家家游戏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结束的呢?】
【因为我其实很害怕伊利斯,所以才会想要触碰他的身体、斩去他的翅膀、拔除他的羽毛吗?】
【如果他不是‘伊利斯’而是‘伊莉丝’的话,灵魂相契的我们可能会是一对绝配吧……】
主仆?死敌?发小?情侣?两个人的关系远远没有这么单纯,双方是各自的半身和彼此……
出生在这个浪潮汹涌的时代,巴克斯和伊利斯之间注定要有一场令败者灰飞烟灭的厮杀……
【解决了小虫子,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你说:‘那个人并非无懈可击’?】瞥了一眼地上死去的小业主,格里特揉着下巴兴趣盎然的追问道。
【是的。伊利斯,也有致命的弱点。】从冥想中被唤醒,巴克斯冷冷的开口道。
在这个微热的夏夜,两名各怀鬼胎的男人缔结了秘密的盟约,并将暗箭无声的对准了小伪娘的后心……
……
如果能让时光倒流几年,酋长的阁楼也算得上临河部落最巍峨的建筑物之一了,但跟如今的伊利斯豪宅相比较,它也只不过是座小巧的民居而已。就像格里特与巴克斯那样,这里的普拉斯和比特也在一边寒暄闲聊,一边喝着凉爽的小麦酒。
【‘贵族’、‘政府’原来这就是他们俩的理论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后,普拉斯怅然若失的自言自语道。
【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已经变成了翱翔天际的雄鹰,你有什么感想?】描述完那次奴隶主会议的见闻后,比特意味深长的询问道。
【迪勒和伊利斯很有胆量,但是非对错需要时间去证明。】透过窗户,酋长遥望起了璀璨的星空。
就在这个时候,贝拉斯特端着一壶酒轻轻推门走进了客房。丈夫遇害身亡后,她像亲生女儿一样留在了岳父的身边。
目送着小寡妇斟酒后离开屋子的背影,比特脑海中浮现出伪娘奴隶主令人恐惧的自信笑容以及高高昂起的头颅,并压低了嗓音警告普拉斯道:
【官军成功剿匪归来后,伊利斯的声望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届时将再也没有能够压制住他的力量,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吧?】
【允许伊利斯征用部落的公粮,这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他了。毕竟,他正在做的事情,是要把我们架在火上烤。】抿了一口酒后,普拉斯冷冷的低语道。
稚嫩的雏鹰终于成长为了凶悍的猛禽,悄然间,他与岳父的关系也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凝望酋长格外显老的脸庞,比特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反问道:
【不再纵容自己的女婿?可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也许,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这代人终将会衰老入土吧……】普拉斯若有所思的接话道,琥珀色的双眸随之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目光。
【难道你……】比特欲言又止的张开了嘴巴。
【不管怎么样,不管到底能不能收获成效,我总要做一下最后的抗争。】将杯子里仅剩的小麦酒一饮而尽,普拉斯淡淡的自言自语道……
离开酋长宅的时候,听着背后大门缓缓关闭的声音,比特卸下了那副让他疲惫不堪的伪装。回想起方才普拉斯的话语,这位满脸横肉的奴隶主双眸微微上吊,用朽木般的声音在心中阴冷的起誓道:
【我可还没老呢,不会跟你一起陪葬。】
无数念头闪过比特的脑海,在这一刻,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
夜幕下的木匠小院儿里,老鼠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候卢克带领手下的奴隶们就着炉光干活的身影,被前者溅了一头的木屑。他谄媚的搓着两只手,笑呵呵的做起了最后的努力:
【所以说,要多少铜币都好商量,伊利斯大人不会亏欠你们的。】
【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家当,不能随随便便卖给别人!】有些暴脾气的木匠奴隶主候卢克很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道。
【伊利斯大人出的钱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了。况且,就算不想荒废手艺,今后也可以为伊利斯大人效劳啊!】面对咄咄逼人的谈判对手,老鼠选择了一再忍让。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候卢克唾沫四溅的大吼道。
望着对方不留任何余地的模样,老鼠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为了完成伊利斯下达的任务,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带着预算,来找候卢克谈判转让作坊和奴隶的事宜了。但对方此刻这种一毛不拔的态度让他只能放软口气,转而聊起了家长里短。
就在老鼠挖空心思的想要寻找话题的时候,狭小的院子里突然跑过了一对男孩和少年。他微微佝偻着疲惫的腰,眯着细长的小眼睛,用有些猥琐的笑容询问木匠道:
【两个小家伙是您儿子?】
【是啊,两个不怎么争气的家伙……】候卢克一边忙活手头的工作,一边随口回答道。
【呵呵,没有这回事。两位少爷一定会紧随你的脚步的……】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老鼠的瞳孔中已经染上了一抹阴狠的目光。
候卢克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木材上,好像并没有理解对方的双关语。
另一边,阴狠的凝视着那道背影,老鼠幽幽的心道:
【伊利斯大人说过:不管采取任何方法,回来的时候,他要看到家里已经有了一个木工作坊……】
会使用卑劣手段的恶徒,绝对不止巴克斯自己。
这位佝偻着腰的矮小男子可是【老鼠】——活在下水道里以垃圾为食的低贱生物……
……
阴暗的地下室无法分辨白天黑夜,两名叛徒已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环境里藏身了很久很久。胖贩子吞了口唾沫,紧张兮兮的询问大脚贩子布雷恩道:
【你说,我们把女匪首和迁徙部落的情报出卖给了伊利斯大人,真的不会受到土匪们的报复吗?】
【放心吧,这里的戒备绝对森严,是我准备了几年的密室。】布雷恩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回答道。
【戒备森严?你还有手下没来护卫咱们吧?!我记得你的商队不止这点武装贩子!】胖贩子咬牙切齿的质疑道。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预先辞退了一部分不可靠的人。】布雷恩面无表情的说道,昏暗的房间很好的掩饰了他目光的躲闪。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但胖贩子姑且还是接受了同僚的解释。
漆黑的密室里,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围寂静的可以清晰听见水滴的声音。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布雷恩突然意味深长的开口打破沉默道:
【胖哥,你还记得我当初转手卖给你的奴隶小丫头吗?她来自巴克斯家……】
【大脚!你他妈还敢提这件事?!】就像是被丢进油锅里的肥肉一样,胖贩子在这个瞬间沸腾了起来。鉴于他并不知道情报的后半部分,所以也没怎么太将其放在心上。
【所以说,她被你卖到哪里去了?】见对方还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布雷恩激动吞了下口水追问道,心跳也开始随之难以控制的不断提速。
【还能咋地?半路得肺痨死了呗……】胖贩子恶狠狠的咒骂道,满肚子都是同行卖病号给自己的怨气。
【欸?是这样啊,那个女孩儿已经被你害死了啊……】布雷恩来回揉搓着下巴,同时意味深长的自言自语道。
【什么叫被我害死了?!】听着对方微妙的言论,胖贩子更加火冒三丈了,那微微颤抖的额角仿佛往下淌着油珠。
【抱歉抱歉,我有些用词不当。】布雷恩淡然的谢罪道,可惜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没有人能看得到他风度十足的微笑。
有余没有明确话题的对象,两位奴隶贩子产生了完美的【误会】。
不,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和误会无关了。布雷恩需要的,只是【来自巴克斯家的奴隶少女死在了胖贩子的商队里】这一既定事实而已。
想到这里,大脚的心脏渐渐开始了狂喜的跃动,目光也随之变得愈发阴狠了起来。
出卖珂吉尔情报的时候,他与伊利斯进行的交易仍然依稀在耳畔回响:
【布雷恩,我会帮你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富有的奴隶贩子的……】小伪娘用玉手轻轻拍着大脚贩子的肩膀,水润诱人的樱唇呼着若隐若现的雾气,甜甜的声音宛若恶魔的低语。
从冥想回到现实,布雷恩终于找到了排除最大竞争对手的方法。就像伊利斯那样,他的野心在这一刻开始了无限制的膨胀……
……
转眼已经午夜时分了,在蛙声四起的伊勒尔河畔,勃尔纳幽怨歹毒的对藏身阴影的陌生男子保证道:
【我这就着手准备削减军粮供应,好让讨伐部队陷入饥饿与混乱,你们就能趁机反败为胜了。】
【真狠心啊,乡勇们难道不是你的同胞吗?】面对出卖官军的长老,头戴兜帽的男人不留情面的讥讽对方道。
【伊利斯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以草莽之身崛起,又和迪勒搞新政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这个家伙实在太危险了。身为勇士们的代表,耶米律斯维护老祖宗留下的传统的立场又不是特别坚定,早就在议事屋失去了容身之处。为了除掉那两个人,我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勃尔纳咬牙切齿的诅咒两位少年到。
如果说统领志愿团的耶米律斯还仅仅停留在让人感觉碍眼的程度的话,那么迎娶欧菲莉亚、插手迪勒新政、吞并汉谟克作坊、兴修各类基础设施、组建早期政府军的伊利斯已经可以用大放异彩来形容了。在临河部落,每一位保守派都从他身上隐约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大举围攻迁徙部落的时候,官军的后方并非万无一失,勃尔纳在借土匪的手排除激进派政敌。
见陌生男子没有做出什么回应,马脸长老从怀里掏出一块黏土板和一大带铜币交给对方,并得意洋洋的自夸道:
【这上面刻着伊利斯家兵团的驻防部署和巡逻路线,最近几天我频繁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去那里做客,才总算摸清楚了这些情报。你们现在也很想报复讨伐行动的组织者,我说的没错吧?】
沉默了片刻后,陌生男子终于收下了订金和地图,并阴阳怪气的开口调笑道:
【你的要求是什么?勃尔纳大人总不会干掉一个娘娘腔就满足了吧?】
在这个瞬间,马脸长老枯槁的身躯微微颤栗了一下,仿佛有电流从体能通过。用清嗓子掩饰好窘态后,他神情扭曲的低声要价道:
【伊利斯家里好像有好几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在做幕僚。算上欧菲莉亚,把她们绑来给我处置!】
【随你便,反正我没有兴趣。不过……绑票可比杀人要困难多了,你得额外付钱才可以。】男人冷冷的代表迁徙部落提出了条件。
【好说,我明天这个时候送铜币来给你就是了。】勃尔纳紧张的吞着口水,兴奋的样子多少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那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呵呵呵呵……】这位珂吉尔安插在临河部落的眼线一边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笑,宛若潜伏于黑夜的妖魔鬼怪,一边从大团的阴影中现出了原形。
凝视着彼此凶光毕露的眼眸,勃尔纳和蝎子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厉声狂吼道:
【伊利斯和耶米律斯两个小鬼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这场讨伐行动组织者的家人必须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