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魔鬼在人间(2)

作者:zhypoi 更新时间:2019/10/9 8:08:19 字数:5894

得知伪娘军官并不打算惩罚自己的时候,俘虏少女明亮的眼睛好像反射着若隐若现的泪花,整个人的确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脑海中转而浮现出好姐妹浑身血污的模样,那份动摇的情感最终被视死如归的决心取代。昂起微微红肿的脸庞,她逞着强用故作凛然的声音回答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将来还会想办法刺杀你。】

【蠢姑娘,你是认真的吗?】感受到对方眸子里毫无掩饰的杀气,伊利斯的目光似乎染上了些许怜悯的神色。

【当然了,你会后悔的。】俘虏少女阴狠的咬牙低吼道。

【呵呵呵呵,真的非常遗憾呐,起码说点好话哄哄人家嘛。同样的警告,我再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收到来自刺客的威胁后,石凳上的金发洋娃娃扑哧一声笑得花枝乱颤,眨巴着长睫毛的双眼也随之弯成了两道绝美的月牙。

【哼……】少女冷冷的把脸庞扭向侧面,摆出了软硬不吃的强硬态度。

片刻的沉默过后,凝视被吊在木杆上的娇躯,伊利斯好奇的轻声追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那个死掉的女孩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杀掉我给她报仇?】

在这个瞬间,俘虏少女微微一愣,神情当即陷入恍惚的状态,思绪也回到了那段被土匪们日夜玷污的屈辱过往:

每个绝望而又疲倦的晚上,两位可怜的姑娘都会相拥入眠,并通过亲吻彼此的嘴唇来寻求心理的慰藉。和强装坚强的她不同,对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敢于向过路的官军开口求救,也最终因此葬送了自己年轻的性命……

虽然回忆越来越清晰,俘虏少女的眼眸却愈发黯淡浑浊,直到失去了常人应有的光芒和闪烁。

【不想告诉我吗?那算了。】见对方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伊利斯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从逮捕这位犯人开始算起,伪娘军官就没期望过能问出什么情报来。结束了简短的【拷问】后,他便起身准备离开密不透风的营帐,临走时还不忘熄灭了高悬的火盆。

目送那道柔美的背影渐渐远去,俘虏少女终于在黑暗中呜呜的哭了出来。她不相信自己会就此得到宽恕,纵使对方已经做出了口头承诺。

在绝大多数身世悲惨的姑娘眼里,奴隶主和土匪原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两者同为行走在人间的魔鬼。

不管之前再怎么慷慨激昂,她到底还是个本该享受青春的女孩子……

……

伊利斯遇袭后的第三天下午,针对卫兵与刺客的秘密审判在敞着帘子的帐篷里开始了。

这场小型集会甚至称不上蒙昧时代的司法程序,无论得出什么结果都只能算是奴隶主的私刑,篱笆墙外却聚集了一群因为没有执勤或训练任务而前来偷听的乡勇。就连耶米律斯等官军的高层也被骚动吸引,选择专程前来旁听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

出于各种不同的目的,无数人关心着罪犯的命运。

凝视被五花大绑的刺客少女,小勇士露出了略显呆滞的目光,心里苦思冥想着为对方求情的说辞。

在原野上俘虏的姑娘是伊利斯的战利品,由他来负责处置本来就无可厚非。更何况这位少女的确罪有应得,哪怕身居高位的受害者下令将犯人斩首示众也合情合理,关于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矢口否认。

明明清楚所有的道理,但不知怎么着,耶米律斯就是想要尽可能的减少杀戮。他心中隐约有某种不详的预感:如果不能挽回刺客少女的性命,自己将会与伊利斯彻底分道扬镳……

局促的坐在不远处坚硬而又冰冷的石凳上,希罗多少猜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在考虑什么,那双红蓝异色的精致双瞳好像闪烁着担忧的目光。

基本揣测出伪娘同僚的意图,就连尤努斯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妖异俊美的祖母绿眼眸有些湿润,似乎在为没能一亲俘虏少女的芳泽而遗憾万分。

【悄悄看着吧,不管结果究竟怎么样,反正那个小丫头是死定了……】距离帐篷十几米远的篱笆墙外,老兵压低了嗓音兴致勃勃的说道。

想象着少女的头颅被挑在长枪上的画面,不断东张西望的小兵紧张的吞了口唾沫。

鸦雀无声的审判现场,埃阿斯替家主宣读罪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罪人试图谋杀讨伐部队的高级军官,当天站岗的卫兵又犯下了玩忽职守的禁忌,应当由伊利斯大人亲自审判他们的命运,神灵和祖先也会支持这个决定的。】

听闻骑手洪亮的声音,营帐外的乡勇顿时噤若寒蝉,生怕惊扰这群自己惹不起的大佬们。与此同时,身处漩涡中心的俘虏少女也六神无主的抬起了头。跪在粗糙的地面上,她呆呆的仰望着面前的一众剿匪将领。

奥托斯、蒙图克、埃阿斯、梅克希,伊利斯身后的幕僚个个都是高挑健美的青年男子,即便隔着几层秋装都可以感受到他们衣服下面结实的肌肉线条。抱臂站在这群人的身前,金发洋娃娃的娇躯显得无比脆弱,似乎很轻易的就可以被扯断四肢。

然而就是这位笼罩在壮汉阴影里的小伪娘,却给予了俘虏少女前所未有的巨大压迫感,让她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并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注视伊利斯笔挺的身姿,耶米律斯悄然流下了几滴冷汗,少年勇士的心中传来了焦头烂额的声音:

【他真的要下手了,快点想想办法啊……】

另一边,面对奴隶主腰际的屠刀,俘虏少女通过深呼吸不断为自己壮着胆,却再也无法抑制住双腿的微微颤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既矛盾又滑稽。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伊利斯轻轻蹲下纤细的娇躯,紧接着便深情的抱住了跪在地上的姑娘。感受到对方竭力掩饰的恐惧,他发出了懊悔沉痛的哀声叹息: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是我剿匪不力,没能保护好一群凄苦的女孩子啊!】

听见伪娘军官自责的话语,篱笆外的偷听者们同时愣在了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呆滞的状态下回过神儿,乡勇们紧张兮兮的低声争论了起来:

【这才是豪门的风范嘛!】

【伊利斯大人真善良啊,很有当领袖的气度。】

【你们傻吗?看不出来他是在作秀?奴隶主怎么可能不惩罚想要杀掉自己的下人?】

【对呀,无罪释放再怎么说也太假了点……】

【伊利斯忘了迪勒是怎么死的了吗?】

【这是故意表演给我们看的吧?他不去希罗大人那里当舞女简直可惜了……】

拼命扒在围墙后方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年轻的新兵不忘的好奇的刨根问底道:

【哥,你不是说她死定了吗?】

【不会有错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过去……】紧张的窥视审判现场,老兵意味深长的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阴影摇曳的帐篷里,在得知伊利斯并不打算处死刺客的时候,耶米律斯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希罗却更加忧心忡忡的皱着秀眉、尤努斯露出了预料之内的微妙笑容、俘虏少女则神情恍惚的微微张着嘴巴、同样被捕的哨兵们更是朝她投来了嫉妒的目光。

对于众人各不相同的反应,伪娘军官好像非常满意。为了消除旁听者心中的疑虑,他转而装作犯难的大声补充道: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我也不能留一个曾经想、甚至现在还想杀我的家伙在身边工作。在这片土地上谁也不是大善人,今后你就在这附近找个部落自谋生路去吧,战车小分队会专门派遣士兵护送你的。】

随着私审最终决定的下达,刚刚还在墙外低声嚼舌根的乡勇们顿时哑口无言了。

伊利斯的做法仁至义尽,恰到好处的打消了偷听者作秀的看法。况且,【秘密审理】本身就带有不想将事态公开化的成分,只因为逮捕俘虏少女的时候太过突然才吸引了营地这么多人的关心。这样来看,表演的风言风语似乎就更站不住脚了。

【我就说嘛,奴隶主怎么可能直接原谅刺客?还把对方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

【我没看错,伊利斯果然是个大好人啊……】

【哼哼哼哼,能在这样的家主手下效力,你们羡不羡慕我?】

【你们瞧瞧!既救下了丫头又让所有士兵都无话可说,这才是将来要干大事的人!】

【可我还是觉得他有点太想当然了……】

【闭嘴吧!那位大人不比咱们牛逼?你行你去领导大伙儿啊!】

见伪娘军官并没有善心泛滥,乡勇和卫兵们纷纷马后炮似的吹嘘起了对方的气度和手腕。不过比起他们,身份低贱的奴隶、游民和妓女好像更受触动,甚至达到了感恩戴德的程度:

【放过想要杀掉自己的家伙,这是多么的慈悲和宽容啊!】

【呜呜呜呜,类似的奴隶主真是越来越少了,兴许临河部落还有像他这样的人?】

【我愿意对那位大人免费的张开双腿……】

不管怎么样,伊利斯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除了少数人神神叨叨的嘟囔外,驻地内自此再无质疑他的声音。

……

被官军的乡勇押走之前,俘虏少女朝伊利斯投来了幽幽的目光。和在刑架上威胁对方的时候相比,那份眼神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无视了不死心的刺客,伪娘军官慢条斯理的回过头来,转而注视起了抖如筛糠的卫兵。

【求求主人了!我们全家都是靠您赐予的这份工作养活的!】

【都怪那个臭 婊 子!我们是被她怂恿的!】

【是啊,伊利斯大人!你不能开除我们啊!】

跪伏在伪娘家督的裙下,三名刺杀事件当天负责站岗的保镖拼命的苦苦哀求了起来,就连墙外的乡勇们也忍不住接连吞着口水。毕竟,帐篷里受审的几个犯人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僚,判决的结果很有可能暗示着官军领导今后对于基层士兵的态度。

明明面前的瓷娃娃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在一众囚犯的眼中却宛若行走在人间的恶神……

其实,伪娘军官并没有将三名卫兵革职的意思,更没有私下处刑自由人的权力。况且,纵使官军数量众多,当中的大部分却并不隶属于他指挥。战车集群本来就是小股的精锐机动部队,围攻高地的特殊时期派来放哨已经很浪费了,更无法承受这样无谓的非战斗性人员损失。

但是,如果纵容保镖玩忽职守的行为,也只会助长讨伐部队的顽劣习气,伊利斯的面前确实摆着棘手的难题。

就在空气逐渐安静的时候,一名卫兵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指着某位目瞪口呆的高个子同伴,面目狰狞的用凄厉的高声嘶吼道:

【都是领班的错!他告诉我们去看看新人应该没关系!】

【我、我……】被战友检举的滋味显然不太好受,高个子佣兵支支吾吾的想要辩解什么,好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饭碗。

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伊利斯的恐怖之处,如果自己真的背上了这口黑锅,下场很有可能远不止被家主开除这么简单。

这边的保镖正在拼命寻找自保的办法,另外一名士兵却在沉默中逐渐阴郁了下来。他的双眸满是纠结的神色,直至完全陷入痛苦万分的挣扎。

【你确定?】伊利斯没大没小的拍着二五仔的肩膀,轻浮的笑脸像极了失足的圆角女高中生。

【那还能有假,大人请快点惩罚他吧!】即便是为了推卸责任,这名叛徒翻脸的速度也让人瞠目结舌。他动作夸张的大呼小叫道,生怕伪娘家主产生分毫的动摇。

眼看局面开始对高个子保镖越来越不利,剩下的第三名卫兵死死的握住了拳头。回想起每天晚上兄弟们把酒言欢的情景,他的指甲慢慢嵌进了长满老茧的手心皮肉。

【不愿意说话吗?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凝视那双微微湿润的眼眸,伊利斯浅笑着自言自语道。

捋了把柔顺的金黄色长发,伪娘军官回过高昂的头来,对出卖同僚的私兵笑呵呵的宣布道:

【他们两个留下,你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省得将来打仗的时候再背刺身边的弟兄。】

做出判决的瞬间,叛徒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直接呆在了原地。

紧盯昔日【女神】窈窕的侧影,耶米律斯悄悄的咬紧了牙关。握着膝盖上的拳头,少年勇士自顾自的分析道:

【伊利斯并不关心究竟是谁起头渎的职,他只看到了当时卫兵们没有在站岗的这个结果。他不可能惩罚所有人,也惩罚不起所有人,所以只能抓个典型来达到立威的效果。正需要出头鸟的时候,这个傻子就蹦出来作妖,难怪会被直接清理门户。】

耶米律斯并不知道自己只猜对了一半:如果保镖们再不站出来告密,伪娘奴隶主就会采用钓鱼执法的手段,诱骗他们互相检举揭发彼此,看看谁会出卖与自己同生共死的战友。

转眼望向高个子的卫兵领队,他拼命叩头的姿势宛若捣蒜,亲吻伊利斯白皙玉手的模样就像是条忠诚的猎犬,向家主竭尽全力的不断宣誓着自己的忠诚。

伪娘奴隶主捂着娇嫩的粉唇,精致的脸庞露出了魅惑的微笑。不管是那义释女刺客的行为,还是他原谅大多数卫兵的做法,都对旁观者的心灵构成了完美的二连击。在树立军威的同时,还不忘扫清身边的隐患,整套组合拳简直百益无害。

耶米律斯不得不佩服伊利斯的手腕,并承认伪娘奴隶主的确是位优秀的政客——对方非但没有处死拥有凄苦过去的少女,操纵人心的本事更是让他感到自愧弗如。

不过,作为野心家而言,伊利斯对于此次事件的处理还并算不上完美。背叛弟兄的保镖被乱棍打出营寨后,他唤来了战车分队里的某位大胡子私兵,好像在嘱咐对方护送女囚前往周边部落的具体事宜。

在不远处观望这幅画面,少年勇士察觉到了无法言喻的违和感……

……

秘密审判的当天傍晚,站在空旷的原野上回望身后赤红色的夕阳,以及那座被霞光笼罩的官军驻地,俘虏少女咬着锋利的小虎牙不甘心的暗自起誓道: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纵使上位者已经非常开恩了,俘虏少女仍然没有珍惜捡回来的性命。紧张的偷窥溪水边生火的大胡子卫兵,她小小的脑子里盘算着等保镖一走,自己就摸回营地刺杀伪娘奴隶主的疯狂计划。

【如果这次我又失败了,那就再杀一次!要是还不行就再试一次,直到真正干掉你给她报仇为止!】再度回想起中箭身亡的恋人,她完全忘记了今天下午自己跪在伊利斯面前发抖的丢脸模样,整个人差不多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警惕。

俘虏少女的精神实在太过集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突发的骤变:

那名本该护送罪犯抵达附近村庄的大胡子卫兵面露凶光,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的摸出了藏匿多时的榔头和手斧……

……

夜渐渐深了,除了执勤的哨兵以外,大半个驻地都进入了梦乡。

躺在私人营帐的兽皮垫子上,耶米律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都在考虑白天的那场秘密审判:

展示慈悲的胸怀、整顿官军的作风、肃清小队的叛徒,所有结果都在朝着对那个人最有利的方向发展。可带有魔法的洋娃娃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耶米律斯越是和他相处就越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对方。眼前浮现出小伪娘如玉的笑容,少年勇士咬着牙扪心自问道:

【伊利斯真的会放过刺客吗?】

捉摸到这里,耶米律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了。抱着兴许还能碰上伊利斯的想法,他从床垫上爬起身来打算出去撒泡尿。

少年勇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午夜的官军驻地显得沉静而又昏暗,就连躁动的流民与军妓都安静了下来,不然肯定会受到老兵凶狠的责骂。途经一道篱笆墙的时候,耶米律斯和某位路过的卫兵匆忙打了个照面。

突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少年勇士皱着剑眉猛然回过了头:

【他不是护送那位姑娘的士兵吗?怎么现在就归队了?】

发现事有蹊跷,耶米律斯心头涌起了阵阵不安的预感。就着茫茫的夜色,他摸到了小伪娘所在的机动部队驻地。

【伊利斯,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是我猜想的那样……】少年勇士用从未在人前发出过的声音,于脑海中向神灵与祖先哀声乞求道。

透过帷幔的缝隙,耶米律斯窥视着战车集团营帐内部的光景:

火盆中跳动的焰光映照着伊利斯人偶般的脸庞,为狭小幽闭的环境增添了不少惊悚的气氛。某种由亚麻布包裹的椭圆形球体被丢弃在他面前的草地上,大小和形状无论怎么观察都像是年轻女孩子的首级。

联想起不到半天就悄然归来的保镖,耶米律斯猛的打了个寒战。他那张英姿勃发的脸庞顿时面如死灰,原本笔挺的身躯也像承受不住压力似的几欲倒下。

作为志在天下的枭雄,伪娘奴隶主绝不允许任何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事物在外游荡,他必定会将其尽早的扼杀在萌芽之中。

昏暗火光的照耀下,裹尸布渐渐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我也说过了:你口出狂言是要后悔的,好歹说点漂亮话骗骗人家嘛……】凝视刺客少女的头颅,伊利斯露出了苦涩的惨笑,目光也染着无尽的愧疚、痛苦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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