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果然没有猜错,议事屋在蠢蠢欲动,从后方送来的粮食又变少了。】当晚暮色昏沉,看着车厢里的小麦,伊利斯幽幽的确认道。
【大人只不过是用自己的名号起兵剿匪而已,勃尔纳长老至于这么生气吗?】少年副官一边用火把帮娇小的家主照明,一边发出了无奈的低声叹息。
【奥托斯,你领兵打仗有两下子,可政治头脑却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能做到他那个位置的人物,绝不可能凭着厌恶的情感意气用事。】焰光跳跃在洋娃娃的脸上,伊利斯笑眯眯的轻声回答道。
【大人是说……】少年副官欲言又止的咽了口唾沫。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临河部落的政治集团大权在握,掌控伊勒尔河的交通枢纽。残酷暴虐的土匪欺男霸女,支撑着脚下土地的奴隶贸易。双方也许存在某种利益联系,难免会有兽骨片和铜币流进长老的腰包。我们断了对方的财路,当然可能遭到报复咯。况且,由新兴的私人业主出面募集乡勇,对于旧势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捋了捋金黄色的长发,伊利斯淡淡的分析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群糟老头子也太坏了吧……】听完家主的观点,奥托斯愤然的咒骂道。
【包括你面前的伊利斯在内,永远不要认为政客的肚子里有良心。整个临河部落也就普拉斯酋长、耶米律斯和希罗算是上古圣贤,而我们没有人家那么高尚。再说了,就连他们也会打击自己的政敌。】望向少年副官,伪娘奴隶主微微歪着小脑袋,姣好的容颜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随着空气的渐渐安静,奥托斯脸色也彻底阴郁了下来。确定四下无人后,他压着声音提议道:
【既然长老们串通土匪,出卖在前线奋战的官军,我们应不应该揭发这件事,然后率兵直接杀回临河部落,斩除祸害部族的内奸和毒瘤?】
【唉呀,太早了太早了。咱们手头缺乏决定性的证据,没有那么容易号召乡勇制裁勃尔纳,这是第一。现阶段用暴力手段净化议事屋,不可能获得民众们的认可,这是第二。突然解除包围并匆忙撤退,等于邀请拜尔率领土匪从背后偷袭官军,这是第三。在消灭眼前的敌人之前,还是让对方先快活一段时间吧……】摆了摆纤细的小手,伊利斯温柔的苦笑道。
转而想起在临河部落留守的茜尔、老鼠、再加上迪维娅等人,小伪娘用难以察觉的幅度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半是期待半是担忧的情绪,希望对方此次能为自己将来夺取政权提供助力。
鲁莽激进的提议被家主否决,露出片刻尴尬羞涩的神情后,奥托斯试探性的开口询问道:
【大人,那今天晚上,咱们按照原计划,给流寇们最后一击?】
舔着嫩樱色的粉唇,伊利斯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没过多久,他便派遣私兵,将粮草日渐短缺的消息上报给官军的总指挥,并暗中将部分兵力留在了对方那里……
另一边,得知了这条【饱含深意】的情报后,耶米律斯同样紧盯着刚从辎重队送来自己手上的小麦。察觉到大后方的悄然变故,以及营中那股包藏祸心的势力,少年勇士金黄的眼眸露出了焦头烂额的神色。被希罗用玉手轻轻抚上肩膀,他牢牢的握紧了垂在体侧的双拳。
傍晚深紫色的夜幕下,志愿团士们匆匆的离开了官军驻地。看到这一幕,角落里偷窥的双眸仿佛闪烁着豺狼般的光芒。
……
初秋的晚风渐渐凉了,政府军营寨只剩下了乡勇与军妓寻欢作乐的声音。就在士兵们相继进入梦乡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整个讨伐部队陷入了沸腾:
伊利斯大人所在的战车集团受到匪军的突然袭击,承受了极为惨重的损失,伪娘奴隶主更是生死未卜,直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低矮而又昏暗的篱笆墙边,二十几位窃窃私语的流民新兵面色一紧,接着便跟随其他钻出营帐的乡勇,打算去事发营寨看个究竟。
不过,动身后,他们却开始了分头行动,当中既有人前往指挥部、也有人去了尤努斯分队、既有人直奔战车集团、也有人冲向了后勤辎重营地,可谓行踪诡异。
当那部分寻找伊利斯的人来到目的地,只见腾腾的火光点亮了漆黑的夜空。跟随仓皇四顾的士兵,小伪娘跌跌撞撞的逃出了帐篷。他单薄的亚麻衬衣被鲜血染红,白皙的脸庞和柔顺的发丝也满是尘埃,看起来及其狼狈。
虽然并不知道是哪位同伴先下的手,但眼看刺杀目标以最疲弱最不受保护的姿态出现,【流民新兵】们大喜过望,他们纷纷抽出腰间的匕首,从各个方向同时朝洋娃娃攻了过去。
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刺杀行动,绝佳的机会暴露在面前,亡命之徒们绝不会任其从掌心里溜走。
睁大了水蓝色的双目,眼睁睁的看着凶神恶煞的内奸冲向自己,伊利斯憔悴柔弱的美颜闪过了震惊的神色。明明是危在旦夕之际,那副微微干裂的嘴角却浮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电光火石的下一刻,伪娘军官附近看似灰头土脸的士兵们突然拔刀出鞘,就像凭空换了群人似的。他们有的举着大盾挡在家主面前,有的开始雷厉风行的擒拿刺客,将刚刚爆发的骚乱瞬间平息在了萌芽之中。
被政府军按在粗糙坚硬的地面上,土匪们露出了恍如隔世的茫然神情。抬眼仰望面前娇小的伊利斯,金发伪娘朝他们投来了轻浮蔑视的笑容。
……
任由官军自己点燃的草垛继续燃烧,伊利斯带领属下们重新回到了打理整洁的帐篷。
【报告大人,山洞里的土匪……山洞里的土匪并没有主动突围……】恭敬的来到伪娘军官面前,奥托斯咬着牙向家主汇报战况道,脸上一副甘愿受罚的愧疚神色。
【这不是你的错,果然,对方不会那么容易的就中计啊……】扶着小巧可爱的下巴,伊利斯玩味的自言自语道。
回过头来看向被五花大绑的几位【流民】,他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乐呵呵的对众人调笑道:
【真是可怜啊,主子已经抛弃他们了。】
咬紧了焦黄的牙齿,间谍们呼哧呼哧的喘着不甘心的大气……
作为称霸伊勒尔河流域地下世界的恶党头目,女匪首在霍利诸部的无数村落都留有眼线,旨在物色劫掠目标、打探政治风向、并监视与自己往来密切的奴隶商人,蝎子便是其中之一。
考虑到类似的可能性,伊利斯经常会考虑这样的问题:政府军的讨伐行动开始后,珂吉尔驻扎在外的爪牙躲到哪里去了呢?
成功围困岩洞营地后,为了建立起完善的防线,耶米律斯招收了大量来自周边部落的流民入伍,当中不乏有身手矫健、目光凶悍的新兵。
自从开始跟随拜尔练习刀法,伊利斯和嗜杀成性的同类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引力。除非对方是鬼狮子这种善于用疲惫和慵懒伪装自己的高手,不然小伪娘多少都能有所察觉。
在部分流民身上嗅到凶恶的气息,他判断珂吉尔做出了如下的决定:比起依靠外面微不足道的兵力劫掠辎重运输路线,妄图切断官军与大后方的联系,不如让探子们假扮成流民潜入讨伐部队的营寨,并伺机等待猎杀对手高层的机会,好给被包围的弟兄们创造出趁乱突围的间隙。
最近时常从岩洞里传来的号角声,正是穷寇们集结外部残匪的信号。被直冲云霄的噪音频频惊扰,官军将士从最初的格外警戒、到后来的心烦意乱,转而逐步习惯这种生活、并最终选择了视而不见。
如果换成别人,土匪们混淆视听的计策说不定就生效了,只可惜讨伐部队有一位厚黑的小伪娘坐镇。按照少年副官的提案,他采纳了亲手点燃草垛、假装自己遭遇偷袭,引诱内奸贸然行刺、剿灭突围匪军的谋略,【志在】尽早结束这场军事行动。
不过,作为曾经教育过伊利斯、梅克希、以及奥托斯等人的导师,拜尔的同样称得上老谋深算,没有看敌营起了点火光,就轻易率领土匪离开安全的岩洞。
至少,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两人的作战方案貌似失败了。少年副官这才会露出愧疚的神情,并等待家主处置提出该项计策的自己。
咬牙低下忠诚的头颅,奥托斯心里并不知道:看似楚楚可怜的小伪娘欺骗了自己,对方从没打算通过引蛇出洞进而一举歼灭匪军,而是准备来一场驱虎吞狼的兵权博弈。
在野心家渴望的政治资本面前,任何事物都是可以用来牺牲的筹码……
……
战车集团的帐篷里,在派出前往各个支部进行增援的小队后,伊利斯开始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完全不像身旁的奥托斯那样心急如焚的踱来踱去。
随着外面的喊杀声越变越清晰,一名名火急火燎的哨兵先后冲进营寨,向伪娘军官回报着各处的战果:
【家主大人!想要谋杀尤努斯大人的刺客已经被我方消灭,那位大人平安无事……】
金发洋娃娃的娇躯轻轻靠上了身后的柱子,疲倦的模样好像已经安详的睡着了。
【大人!进攻辎重队的间谍们也全完蛋了!可是谁都没看到希罗大人的影子……】
听到这个消息,金发洋娃娃青葱般的玉指微微颤了一颤,总算是有了点儿反应。
【大、大人!指挥部好像有情况!不知是怎么搞的,那里的火突然烧大了!】
直到这名连滚带爬的哨兵钻进帐篷,伊利斯才终于睁开了水蓝色的大眼睛。不经意间伸出白嫩的小手,他握紧了腰间青铜弯刃的刀柄。
紧接着,又有一名士兵挣扎着冲进了众人的视野。捂着剧烈起伏的胸脯,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结结巴巴道:
【出、出事儿啦!土匪们虽然确实攻出来了,但前、前线却失守啦!】
【不可能!发生了什么?兵力都去哪了?】奥托斯来回摇晃着哨兵的肩膀,大睁的双眸露出了震惊和疑惑的神色。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作战计划究竟蕴含着多大的风险。为了避免玩火上身,少年副官自然调查了近期的营地防御力量部署,以便官军能够击溃趁机反扑的匪军。
作为和战车集团其名的政府军精锐,今夜负责驻防的支队,正是小勇士带来的志愿团,这也是奥托斯确信自己的方案能够成功的原因。
面对副官阁下怒气冲冲的质疑,惊魂未定的哨兵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听、听乡勇们说,团士们晚上才出发,去附近的部落征集兵粮了……】
【是谁下的命令?!】奥托斯大声追问道。
【耶、耶米律斯大人……】
在这个瞬间,少年副官咬紧了银牙。他知道,自己这回玩脱了……
就在奥托斯陷入无穷自责的时候,他的肩膀突然被身后不知什么人轻轻拍了一下。回过头来,少年副官看到了伪娘家主幽幽的笑脸。
【奥托斯,该我们出场了。走吧,去会会拜尔和珂吉尔。】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凳子,伊利斯笑吟吟的对附近的将士们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