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发生的半个小时前,就着指挥部昏暗的光线,耶米律斯心力交瘁的对希罗感慨道:
【‘信仰是为上等人服务的’,原来伊利斯还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啊……】
【嗯,和那种人订立契约,我有些不放心奶欧……】皱起姣好的秀眉,巫医少女阴沉的轻声开口道。向来不正经的她认真了起来,只有那中二的语气没发生任何改变。
关于下午伪娘军官渎神的言论,希罗不愿意将其公布于众,却唯独告诉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她并非长舌妇,也没有说谁坏话的意思,只是因为担心嫁做人妇的童年伙伴,才会专程来找邻家弟弟商量这件事。
不动声色的咬了咬牙,耶米律斯颔首赞成道:
【对啊,知道了这件事,她会非常难过的。】
【魔眼告诉我:那两个人的幸福是不会长久的,可咱们又不能操闲心去拆散对方……】想起婚礼上大小姐和伪娘奴隶甜蜜的模样,巫医少女晶莹的异色双眸闪烁着愧疚和惋惜的目光。
感受到青梅竹马的这份无奈,眼前继而浮现出三人童年时期疯闹的情景,少年勇者也紧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沉默了多久,见气氛有些沉重,希罗急忙尬笑着转移话题道:
【对了对了!上次你说过,队伍里混进了渣滓,他们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伊利斯遇刺后,那群家伙变得老实了许多。被身为旁人的小姑娘搅局,猎物也因此更为警惕,他们应该不会再贸然动手了吧,除非……】望向青梅竹马宝石般的眼睛,耶米律斯欲言又止的抿了口嘴唇。
【除非什么?】希罗低声追问道。
【除非机会送到自己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气,少年勇士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作为政府军为数不多的强者,耶米律斯自然也注意到了混进营寨的土匪。之所以迟迟没有扫清内患,是因为他同样抱着伺机将敌人一网打尽的念头。
【那你说‘少年’会不会自作主张,突然对身边的间谍们出手?】希罗忧心忡忡的设想道。
【如果真有这样的打算,伊利斯应该会来找我商量的。毕竟,土匪们的目标可能不止他自己,贸然行动可能会害了其他的分队长……】纵使双方的裂痕在日渐扩大,耶米律斯也依然对伪娘奴隶主抱有信心,尤其是这种涉及大是大非的问题。
此时的小勇士还并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野心家的利欲熏心和贪得无厌……
在邻近弟弟的注视下,希罗伸出白皙的玉手,指尖轻轻拂过了身旁箱子里的麦片。扑闪着楚楚动人的长睫毛,她突然意味深长的开口道:
【话说回来,你发现了吗?后方送给我们的粮食每次都在变少。】
就在少年勇士微微张开嘴巴,想要回答青梅竹马的时候,一名卫兵恭敬的掀开帐篷的门帘,低着头很有礼貌的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幽幽的凝望不速之客,耶米律斯认出了对方是伪娘奴隶主手下的保镖。
【报告总指挥大人,伊利斯大人派我来通知您这个消息:官军最新的给养又变少了,请好好考虑要不要继续围困的问题。】完成自己肩负的任务后,传令兵又匆匆的离开了总部。
听着对方冰冷而又机械的报告声,耶米律斯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也随之越握越紧。直到保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帘后方,他才终于咬着银牙发出了挣扎的低吼:
【伊利斯,你是在向我施加压力吗?好如自己的愿强行攻打匪营?乡勇们的性命,在你眼里难道就是用来随便牺牲的消耗品?】
看着青梅竹马痛苦万分的模样,希罗从身后心疼的摸上了少年勇士的肩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耶米律斯笔挺的身躯渐渐停止了颤抖。心中充斥着悲愤交加的火焰,他大声唤来了自己的直属手下:
【泰特斯、凯西娅!带上志愿团的亲兵,你们俩这就连夜出发,去附近的部落征集小麦。】
【欸?欸?!都已经这么晚了,大人要我们离开营地?】面对突如其来的命令,少女团士捂着樱口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团长大人,我们出去征粮了,前线的驻防该怎么办?】虽然身为小勇士的迷弟,泰特斯还是忧心忡忡的质疑偶像道。
志愿团士、奴隶主的保镖、临河部落的热血乡勇、打算混口饭吃的流民杂牌军,讨伐部队的人员组成可谓良莠不齐。成功将敌兵逼进岩窟后,防御问题成为了此次军事行动的重中之重。通过以老带新的形式,耶米律斯均衡了前线每日的战斗力,以免出现某一天执勤卫兵全是菜鸟的情况,从而被发现这一点的土匪撕破包围网。
今夜,和流民们共同驻守前线的精锐,正是少年勇者旗下的志愿团——他唯一能够马上调动的力量……
望着属下们忧虑的眼眸,耶米律斯用坚决的语气回答道:
【别忘了我是官军的总指挥,这就安排尤努斯大人手下的私兵和你们换班。】
为了身旁的青梅竹马、为了那名身首异处的少女、为了讨伐部队忠心耿耿的将士,他绝不容许伪娘奴隶主肆意妄为,把大家当成实现自己野心的筹码。
【就这么一晚上,不会出什么情况的……】目送泰特斯和凯西娅无奈离去的背影,少年勇士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不知究竟是神明的玩笑,还是有人在暗自作祟,所有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恰好在这个注定不宁静的秋夜赶到了一起。加上同期临河部落发生的变故,影响深远的疾风骤雨开始席卷这片广袤的土地……
……
前脚向尤努斯分队传达命令的士兵刚离开总部,后面就传来了伊利斯遇袭的惊人消息。耶米律斯和希罗双眸满是震撼的神色,急忙匆匆的赶出了寂静的营帐。
派遣志愿团外出征集军粮后,空荡荡的指挥部陷入了无人守备的状态,只有零星的流民在附近抱团取暖,燃烧的篝火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少年该不会是想引诱间谍们贸然行刺吧?】轻轻踮起小脚,望向远处乱哄哄的战车集团驻地,希罗瞬间就联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他会不提前和我们商量就擅自这么做吗……】青筋暴起的额角流下了一滴汗珠,耶米律斯咬着牙扪心自问道。
毕竟,基于目前的情况,如果潜入讨伐部队的土匪们选择分头行动,孤零零的两人就彻底暴露在了空前的危险之下……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九名凶神恶煞的【新兵】就悄悄的摸进了人影稀疏的指挥部。在其中一个家伙随手打翻篱笆墙边缘的火盆后,恶棍们狂笑着杀向了这对眉头紧锁的青梅竹马。
【躲到我后面去!】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克拉默,耶米律斯一边用臂膀拼命护住希罗,一边怒目圆睁的高声大喝道。
【照顾好自己……】留下这句轻柔的呢喃,巫医少女谨慎的后退了几步,生怕成为拖累邻家小弟的负担。
下一秒,漆黑的锋刃便径直贯穿了某位间谍的胸膛,滚烫的殷红随之洒满了少年白皙而结实的手臂。
从对手的体内抽出克拉默,耶米律斯猛的踹向面前倒霉蛋的心窝,被浇了一身喷涌而出的血雨,土匪轰然倒下的身躯竟撞翻了身后的一小片同党。
眼看两名敌兵杀到自己的面前,小勇士金黄的眼眸闪过瞬间犀利的神色。用一记雷霆箭步俯下上半身,紧接着挥出慢动作般的二连横斩,花花绿绿的肠子稀稀拉拉的流出了土匪们被割破的肚皮,只见少年赤色的高马尾在低空中飘逸,那张俊美的脸庞焕发着属于首席的英姿和傲气。
虽然只有16岁的年龄,但仅论个人战斗力,耶米律斯不愧是政府军仅次于梅克希的精锐,生生让恶棍小半天不敢近其身半步。如果能换个和平点的场景,他矫健的身姿大概会引来村姑们花痴的尖叫吧。
不过,首席勇者也是人类,身体终究会感到疲惫。
砍翻一名又一名土匪,瞥见乱舞的残肢断臂,耶米律斯脑海中传来了这样的自责声:
【是我的错啊……】
【都是我的错啊……】
因为他突然调走志愿团,才害的希罗沦入了险境。在各处骚动均被平息的情况下,只有总部这里出了惊天的乱子。
趁敌兵喘息的机会环顾四周,驻地的火势正越烧越旺。见附近的流民没了踪影,耶米律斯心头笼罩着厚重的阴云。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事态好像总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越来越多的土匪开始涌入指挥部,远远超过了少年勇士预计中内鬼的数量。
为了保险起见,确认官军营寨燃起两点火光,并同时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拜尔才终于做出决定:率领饥肠辘辘的弟兄们杀出重围。
在临时换班的奴隶主精锐私兵上岗前,由流民组成的空虚防线就被穷凶极恶的匪军撕开了几道口子。包围网的重要组成部分轻易失守,整座讨伐部队驻地也瞬间濒临沦陷的边缘。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某个人致命的错误决策……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斩杀了不知多少名流寇,耶米律斯的呼吸在越变越沉重,视线也随之渐渐模糊了下来。眼看自己和希罗的境遇逐步走向危急,他便护着青梅竹马退向了篱笆的角落,通过靠着一块大石头来防御可能被包抄的身后。
也许是因为太过劳累的缘故,在耳畔响起巫医少女【小心!】的尖声提醒后,眼花目眩的小勇士感到胸膛突然一凉,火焰中孤单的身影紧接着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躺在邻家姐姐柔软的怀抱里,耶米律斯茫然的望着自己身上劈砍状的狰狞刀口,还有那件被鲜血染红的亚麻衬衣。
站在这对青梅竹马的面前,砍伤少年勇士的高大男子阴狠的开口道:
【首席大人,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吗?迪勒乱搞新政的时候,你那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样。】
在火光的映照下,耶米律斯和希罗震惊的仰视着韦洛德可怖的脸庞。
面对相拥的少年少女,被仇恨吞没的前勇士露出胜利者的张狂笑容,同时高高的举起了手中冰冷的燧石阔剑。
【哈哈哈哈!迪勒、耶米律斯、下一个遭报应的就是伊利斯!希罗大人,你今后归我了!】发出歇斯底里的乱叫,韦洛德的眼球充斥着猩红色的血丝。
颤颤悠悠的想要伸手捡起克拉默,耶米律斯拼尽全力咬紧了自己的牙关。虽然他并未受到致命伤,却也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怀抱浑身染满鲜血的耶米律斯,希罗睁大了红蓝异色的精致双眼,只能呆呆的看着暴徒挥刀砍向自己的青梅竹马。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瞬间,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年前的某副画面:
纯情少年面红耳赤的搓着纤细的双手,支支吾吾的根本不敢抬起羞愧的脑袋。
面对已经长大的邻家弟弟,即将嫁给神灵的少女轻声坏笑道:
【哦吼吼,不管什么地方,哪怕是河神的怀抱,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去的。不过,当然是作为普通的朋友啦……】
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在火星四溅的背景下,仰望刺向耶米律斯的利刃,夜空被焰光染红的最后时刻,希罗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护住了怀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