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人声鼎沸的官军驻地,临河部落的郊区要显得荒芜寂寥了许多,这里发生的血案同样跌宕起伏。
枕着女主人柔软的大腿,芙萝斯的鲜血染红了欧菲莉亚的裙角和肌肤。她的脸色苍白异常,呼吸也渐渐微弱了下来。
面对高举屠刀的蝎子,大小姐绝望的合上双眼,并随之疲惫的长出了一口气。
【欧、欧菲莉亚!】拼命扒拉着土匪的手臂,雪莉朝这边发出了失声尖叫。
【对不起,妈妈已经跑不动了……】眼角微微颤抖,大小姐在心中凄凉的低语道。
就在她希望湮灭的时候,从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凭空传来了一记沉重的闷响:
【砰!】
呆呆的睁开眼睛,欧菲莉亚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伴随着【哐当】的清脆声响,弯刀从蝎子的手中突然掉落。他颤颤悠悠的翻着白眼,结实的身躯终于被救兵放倒在地。
仰视出现在劫匪身后的男子,不知过了多久,欧菲莉亚轻咬唇角,总算勉强挤出了一丝酸涩的苦笑:
【果然,是这样啊……】
【幸亏大人临走前吩咐过,要我照看茜尔和迪维娅。哎我去这两个小丫头,还真得咱回来给她俩收拾烂摊子啊……】拎着简陋的棒槌,老鼠一边抓挠头皮,一边把功劳让给了伪娘家督,唯恐女主人对在外征战的丈夫产生失望之情。
与此同时,大批救兵也窜出傍晚的薄雾,突然杀向了郊区荒地上的土匪残党。他们手持石斧弓箭等各类兵器,部分人甚至穷的连上衣都没有,只穿着肮脏简陋的兽皮裙。
如果小公主在现场的话,她一定会目瞪口呆的发现:这群扭转了败局的救兵,竟然是那些最近频繁偷窥伊利斯大宅的【地痞】……
不,如果他们只是寻常流氓的话,必然无法和过着刀口舔血生活的土匪相抗衡。而现在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战况甚至呈现出了恶棍们将要节节败退的迹象。这就证明:不速之客绝非一般的小混混,至少其中的个别人不是。
借着天际昏暗的月光,欧菲莉亚看到了救兵脸上涂抹的油彩。
猎人——那是演化史和文明史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
千百年前,被冰雪覆盖的北方大平原上,霍利诸部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口都在追逐壮硕的野牛。而那些可以同猛兽厮杀的强者,就成为了守护村落和同胞的勇士。
当初那个时候,只要能够狩猎几头体型够大的野物,就可以让全族渡过严酷的寒冬。但现在今非昔比,农牧产业的革命对渔猎生活的冲击显而易见。与之起到相辅相成的反作用,随后到来的人口增长,让诸部开始更加依赖稳定的食物来源,例如秋收的小麦和牲畜的蛋奶,并逐渐淘汰了原始社会的生产关系。
不过,即便在高度现代化的1124年,猎户这一职业仍未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只是相较于全民围捕野兽的蒙昧时代,他们始终在总人口中保持着极低的比例而已。
回到伊利斯所处的3500年前,鉴于古霍利独特的公田耕种制度,彼时北方诸部近80%的渔猎人口纷纷转业,开始在社会上寻找自己的新工作。
受命于伪娘家主,老鼠雇佣了当中的一部分人,并同期收编几十名地痞流氓充当杂兵,这才有了今晚和土匪余孽厮杀的这支队伍。而在相安无事的日子里,他们需要藏身豪宅附近的小巷子,作为暗哨和明面上的卫兵共同保卫女主人。
因为幕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茜尔和迪维娅闹出了惊天的乌龙,甚至险些给友军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
眼看战斗的局势逐渐趋于明朗,一位小头目来到雇主的面前询问道:
【鼠哥,咱们该拿这些家伙怎么办?】
【留几个活口,剩下的全宰了。】仰视面无表情的属下,老鼠笑容猥琐的回答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左拥右抱上了年轻可爱的妓 女。
就在这个瞬间,烂泥般的蝎子突然一跃而起。他抓着锋利的弯刀,就突然砍向了站立在自己身旁的老鼠。
【他还活着!】欧菲莉亚慌忙惊呼道。
下一秒,老鼠撇开臂弯里的姑娘,手中的棒槌紧接着就抽上了蝎子的面颊。
痛苦的吐出大量鲜血后,残匪破碎的门牙四溅了一地。
看到这一幕,虽然对方是不值得同情的恶棍,大小姐仍然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夫人,这里太乱了,您还是在弟兄的护送下回家吧。】用蝎子的衣服抹了抹棍棒上的鲜血,老鼠来回搓着手对女主人谄媚的笑道。
【嗯……嗯……】欧菲莉亚神情呆滞的点了点头。
被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不轻,大小姐这才想起了躺在自己腿上的少女。左看看右看看,她急忙手足无措的大声呼喊道:
【对了,快来人救救她啊!求求你们了……】
带着哭腔的话音刚落,欧菲莉亚就感觉自己怀抱的重量一轻,是老鼠稳稳的接过了浑身血污的女仆。
检查过伤员的气息,这位幕僚神色凝重的安慰女主人道:
【不要紧,她还没死,我这就送她去治疗。】
【芙萝斯……】向曾经的绿茶少女伸出被对方鲜血染红的玉手,大小姐发出了近似呜咽的愧疚抽泣……
……
多亏了老鼠组建的救兵团,图谋报复伊利斯家人的土匪化身俎上之肉,郊区荒地发生的动乱,很快就基本被猎户和地痞平息了下来。
被外面的骚动声吸引,准备上床休息的村民也陆续钻出了各自的茅草屋。蒙昧时代社会风气彪悍,临河部落的族人手持草叉镰刀等各色农具,将流寇中的漏网之鱼一顿胖揍,并红着眼睛挖出了对方血淋林的心脏。
再加上姗姗来迟的伊利斯家卫兵,至此,蝎子再也没有了任何翻身的可能。
纵身扑向欧菲莉亚的臂弯,雪莉和爱达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泪水、血迹、和鼻涕沾湿了大小姐的衣袖。两位姑娘刚刚还大义凛然的为主人争取逃脱的时间,现在就卸下了故作坚强的伪装,心头随之涌起阵阵后怕的情感。说到底,她们终究还是年轻单纯的少女。
万幸的是,除了脸蛋附近的些许皮肉伤以外,二人都并无大碍。唯一的死难者,是那位牺牲的忠诚卫兵……
【咱们回家吧……】牵起姑娘们的小手,欧菲莉亚强装出温柔的语气,绝美的脸庞露出了令人心疼的微笑……
……
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大小姐缓缓行走在通往自宅的夜路上。小腹突然传来明显的胎动,她琥珀色的双眸露出了呆呆的眼神。
【你又蹬妈妈……】皱着姣好的秀眉,欧菲莉亚在心中幽幽的嘟囔道。
最近一段时间,宝宝的胎动开始变得愈发频繁了起来,宛若这位小家伙想要尽早看看这个蛮荒美丽的上古世界一样。
圆滚滚的肚皮又被女儿打了一拳,大小姐紧张而又兴奋的咽了下口水。
不知多长时间后,胎儿姑且安定了下来。但通过出征前巫医少女告诫的话语,这位准妈妈很清楚自己究竟要面对什么:
【奶欧,掌管生育的神灵告诉我,怀孕期间,你受了太多惊吓、悲痛和劳累,很有可能会提早分娩……】萨满昏暗的祈祷室里,希罗一边用赭石粉末在墙壁上绘制符文,一边忧心忡忡的对身后的青梅竹马开口道。
【大概,就是接下来的几天了吧?可这才过去了九个圆月呀……】咬紧微微打颤的玉齿,欧菲莉亚不安的心道。
想起阳光笑容愈发模糊的伪娘丈夫,少女的心底传来了委屈的哭泣哀求声:
【伊利斯,我好害怕一个人生孩子啊,当初说好了要回来陪人家的……】
也许,悲剧的种子,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埋进了欧菲莉亚的子 宫吧……
……
在爱达和雪莉的搀扶下,欧菲莉亚总算返回了冷清的家。见女主人【平安】归来,方才荒郊的那一幕,在空荡荡的庭院里重新上演:
【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都是我出的馊主意……呜呜呜呜……】由于无法站起身来,茜尔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整个人树袋熊一样死死抱住欧菲莉亚的大腿,哭哑了自幼娇生惯养的嗓子。
【夫人……是迪维娅的错……你随便打我吧……】小手抓着女主人的衣襟,盲眼萝莉低着头,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呜咽道。血泪染红了她包裹双眼的亚麻布,显得触目惊心。
【没事了,没事了。乖,别哭哈……】明明是自己险些暴尸街头,这一刻反倒换成了欧菲莉亚在安慰怀中的两名残疾少女。
【呜呜呜……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向伊利斯交待啊……】用袖子抹着泪花,小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要啊……大人会恨迪维娅一辈子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哀求,盲眼萝莉的声音渐渐浸透了绝望的颜色,仿佛那样会剥夺她活下去的动力一样。
【唉,你们俩就放心吧,伊利斯要是敢骂人,本欧就打爆他的狗头!】展示自己完全没有肌肉的白皙玉臂,大小姐无可奈何的继续安抚二人道。
和伪娘丈夫同样精致的人偶脸庞挤出一丝苦笑,欧菲莉亚突然意识到:
【这就是茜尔以前提到过的,那个什么阿科西亚帝国法王的后宫吗?】
如果换做往常,像小公主和盲眼萝莉这样顶级质量的温香软玉在怀,大小姐说不定会彪着鼻血昏厥过去吧。但今天晚上,她的心中只剩下了重伤女仆的安危。
在爱达的搀扶下,欧菲莉亚来到闲置的空房门前。注视屋子里的情景,她紧锁的眉头看不到任何放松的迹象。
长年在希罗的身边侍奉对方,雪莉多少也学到了些医术。为床上的少女做过止血处理,并外敷了促进伤口愈合的草药后,她正笨手笨脚的跳着模仿萨满的大神……
身为这个家族的女主人,欧菲莉亚罕见的对仆人们下达了强硬的命令:
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救下芙萝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