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伪娘奴隶主愣在了战车上。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牛王，让对方竟然敢于冒死掉头杀回来。
大地微颤，烟尘四起，一族之长燃着火焰，浑身的兽毛随风舞动。狂奔的过程中，它用力一甩头，巨角当即顶飞了拦在自己面前的战车，让后者在翻滚的过程中解体，并彻底变成了破碎的木头残渣。
至今为止，除了那位悍匪以外，能让战车吃下败果的对手，又多出了这种濒临灭绝的巨兽……
【射死它。】面对直奔自己而来的牛王，伊利斯阴沉着姣好的脸庞命令蒙图克道。
听见家主的吩咐，青年幕僚张开了威武的大弓。秋夜的凉风下，他静气凝神，紧绷双臂的肌肉，猩红的双眸闪烁着杀意的光芒，满头黑发轻轻拂过了俊美的面颊。
几秒钟的静默，宛若千百年那样漫长，万物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万籁俱寂之时，从悠远飘渺的幻境，仿佛隐约传来了凄凉古朴的笛声，只见游子手中的飞矢离弦而出，猛的刺进了牛王怒目圆睁的两眼之间。
被蒙图克射中头颅，巨兽仰天发出悲鸣，就这样痛苦的跌倒在地。受制于惯性，它庞大的身躯向前继续滑动了一段距离，掀起了大片大片的泥土，并最终因为阻力，而停在了伊利斯的面前。
无法拯救自己的臣民，老牛的鼻孔冒着滚烫的血液，清澈的双目也涌出几滴热泪，终于在灭族仇敌的裙下断了气。
另一边，在轻轻拍了拍蒙图克的肩膀后，疲惫的伊利斯撇下抱恨而终的牛王，准备径直离开血流成河的辽阔原野。只见他赤色的披肩随着转身的动作而飘舞，身后直冲云霄的火幕点亮了漆黑昏暗的夜空。在这幅背景的映照下，小伪娘纤细的倩影显得格外娇柔病弱。
泪眼婆娑的抬头凝望这一切，希罗绝美的双瞳满是呆滞的神情，跪伏在地的身躯也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就像惨遭屠戮的生灵皆是自己的亲人一样……
……
回到官军总部，在伊利斯的命令下，卫兵们开始清点猎取的战果：
将近半天的时间里，机动小队总共带回了21头幼犊，以及9具相对完好的母牛遗骸。至于兽群剩下的家族成员，则尽数化作了草原上冒着烟的灰烬和焦炭。
至此，伊勒尔河流域仅存的大型野生巨角牛族群，终于迎来了无可避免的消亡。在零零星星的苟延残喘了200多年后，这种母星曾经最为壮观的哺乳动物，也彻底走进了尘封的历史。
就在卫兵们开始期待奖赏的时候，希罗总算气喘吁吁的追上了猎杀部队。瞪着伊利斯碧蓝色的双眸，她义愤填膺的诅咒对方道：
【我真是看错你了！早点去见河神吧！】
【不就是一群畜牲吗？干嘛要那么激动啊？】微微皱起精致的柳眉，伪娘统帅略显不满的嘟囔道。
【今天你敢毁灭巨角牛的族群，明天就有可能屠杀反抗自己的村民。】好不容易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巫医少女意味深长的警告对方道。在她雪白的额头上，还残留着刚才下跪叩首产生的血痕。
【你太夸张了……】听闻希罗骇人的预言，伊利斯脸上露出了讪讪的笑容，可他的心里却猛然一惊。
将来的某一天，在扫荡整片流域的途中，如果碰上哪个村落拼死反抗，为了称霸伊勒尔河的大业，身为侵略者的自己会不会像今天对待牛群这样，向无辜的占领区民众举起屠刀？关于这一点，伪娘统帅实在不得而知。
随着自家家主陷入沉思，附近的幕僚、卫兵、以及奴隶们也纷纷安静了下来。人满为患的官军总部，只剩下了牛犊的哀鸣声。
像是发现了对方微妙的情绪变化，希罗乘胜追击似的告诫伊利斯道：
【你已经完全忘记了祖先的教诲：只获取生存之必须，不做无谓的杀戮和虐待。】
【所以，他们只会捕杀让族人填饱肚子的猎物吗……】伪娘统帅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好像有些不敢与少女那双具有魔力的异色眼眸对视。
面对【幡然醒悟】的伊利斯，希罗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萨满少女以为对方终于服气了的时候，小伪娘却忽然抬头反问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祖先们又为什么要通过试炼，选拔出强悍的勇士呢？】
【那是因为……前辈们必须要想办法，保护族人免受怪物的侵害……】在这个瞬间，希罗微微一愣，整个人随之警觉了起来。双手悄悄握成粉拳，她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但在达成这个目标的同时，勇者也帮我们消灭了所处环境中的竞争对手吧？】扑闪着细长的眼睫毛，伊利斯顽皮的歪了下小脑袋，总算是没有再继续落入下风。
而另一边，希罗微微张着嘴巴，整个人顿时变得哑口无言，无法回答对方提出的犀利质问。
原始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其实远远没有现代人想象的那么和谐融洽。
事实上，走出发源地的智人，用手中的长矛弓箭以及火焰，和发生剧变的气候一道，共同灭绝了不计其数的物种，尤其是那些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天敌。
毕竟，如果猛兽频繁的前往各村落捕猎，并达到了足以遏制人类种群数量的程度，为求躲避掠食者的尖牙利齿，祖先们难以形成安稳的定居生活，就更无从发展灌溉农业和早期文明了。
生存，本身就是一场战争。蒙昧时代末期，人类在食物链中近乎统治者的地位，是付出了无数代价才最终获取的。
见希罗这幅无言以对的模样，伊利斯用机械般冰冷的声音开口道：
【我们脚下的原野，如今是属于人的土地；同胞们现在的地位，是祖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无差别的猎食牲畜，并给对方套上枷锁，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你的歪理可真不少，说到底不还是自私吗……】巫医少女咬牙切齿的低声呜咽道，除此之外已经再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了。
【说到底，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动物就再也不会是我们的神明了。】凝望对方那双红蓝异色的眼眸，伪娘统帅意味深长的大胆预言道。
【你几个意思？是在质疑祖先和自然吗？】官军统帅发表不当言论的瞬间，希罗突然露出冰冷的目光，声音也随之渐渐阴沉了下来。
【在今后的时代里，人才是地面上至高的生灵。请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吧，如果神明真实存在的话，一定就是你面前这幅最完美的模样。】面对希罗以及众多下属，伊利斯超乎常人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他微微抬起纤细雪白的双臂，仿佛成为自己的信徒，就可以获得永生一般。
呆望伪娘统帅洋娃娃般的容颜，还有上面那副自我陶醉的表情，萨满少女的双瞳满是惊异的神色，被对方的贪婪震撼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终于彻底陷入了沉默。
面对营地里的众多下属，伊利斯神态坚决的开口道：
【神，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
在这个瞬间，希罗、蒙图克、奥托斯、克洛菲、埃阿斯、甚至于莱斯妮娅和梅克希，每个人的胸中，似乎都充斥着不同的心绪……
其实，伪娘统帅刚才的【圣谕】多少有失偏颇。
神在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
不，是人在按照自己的形象造神。
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皆有灵性？
从今往后，人类才是万物灵长。
……
围猎兽群的这天晚上，官军的将士们吃了出征以来最丰盛的一顿大餐。
肋排、烤肉、牛腿、讨伐部队的营地油香四溢。乡勇们喝的酩酊大醉，并在军 妓娇滴滴的燕语莺声中进入了温柔乡。
官军的每名将士心里都非常清楚：用不了几天，伊利斯大人就会强攻高地，届时自己很有可能一去不回。因为这个原因，营地里的晚餐，彻底变成了一场空前放纵的狂欢。
成功捕获了未来的战争巨兽后，迁徙部落的丧钟已然被敲响。为了荡平走投无路的残匪，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总攻，终于进入了倒计时的阶段……
……
猎杀行动几天后的清晨，初秋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男儿们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相比于离开临河部落时的迷茫、青涩、兴奋、还有胆怯，昔日的菜鸟经受了战火的磨练，双眸无不焕发着钢铁般坚毅的光芒。
克洛菲在左，莱斯妮娅在右，有两位少女的悉心搀扶，骨折未愈的伊利斯来到了1500多名官兵的面前。
放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乡勇和保镖遍布驻地广场，无数面灰白色的旌旗正迎风招展。相比之下，远处孤零零的小山包显得可怜了许多，近似坍塌的破败洞口更是没有什么生气，像极了女匪首珂吉尔早已注定的命运。
视线扫过一张张子弟兵的面容，官军的伪娘统帅强忍肋部的钻心疼痛，扯着清秀的嗓子竭力想要发出洪亮的声音，对在场的全体将士宣布道：
【今天，让我们结束这场战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