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欧菲莉亚开始分娩的时候,寂静的官军驻地,只见小鸟的鲜血与清澈的河水不断交融,在陶盆中形成了一个变幻莫测的图案。
【祖先告诉我:这次占卜的结果是大吉。】面朝广场上的全军将士,希罗面无表情的宣布道。
【你们听见了吗?河神在渴求更多的亡魂!】站在高耸的车厢顶端,伊利斯兴奋的握拳高呼道。
人满为患的广场上,顿时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在这个瞬间,希罗羞愧的闭上了黯淡的眼睛,伊利斯明亮的双眸却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被新任统帅胁迫后,萨满少女玷污了自己的信仰。
伪娘奴隶主的目的只有一个:假借鬼神的力量,振奋全军的士气。
在耶米律斯陷入昏迷的当下,希罗满脑子都是青梅竹马的安危,完全没有心情和伊利斯争论是非对错,只能屈辱的捏造出了占卜的结果。
况且,她很清楚:伪娘统帅杀意正浓,仅凭自己是根本说服不了对方的……
为了鼓舞将士们,伊利斯所准备的戏码,可远不止装神弄鬼这么简单。即将到来的,还有一场更为盛大的狂欢。
迎着无数道乡勇的目光,三个土匪俘虏被五花大绑的牵进了广场。作为仪式的祭品,他们需要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饥饿的神明。
随着临河部落的逐渐富庶,对于个别保留了食人习俗的野蛮村寨,上古城镇的居民往往会谈之色变,并将对方视作愚昧的象征。可话虽如此,他们自己却玩的一手好双重标准,从祖先那里继承的诸多传统当中,就包括了残酷的活祭和殉葬制度。
在过去的几百年间,古老仪式的牺牲者,主要来自部落冲突的战俘,正如今天的这种情况。但近几十年来,也陆续涌现出了用奴隶祭祖拜神的主人。如果按照目前的经济制度继续发展下去的话,他们的数量之后大概还会越来越多吧……
在官军的押送下,土匪们登上了临时搭建的祭坛。台阶两侧的部族乡勇,纷纷朝几人投来仇恨的目光,甚至还有流民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高耸的石路尽头,伫立着手捧短刀的伊利斯。
跪倒在金发伪娘的裙下,一名硬汉俘虏对洋娃娃轻蔑的开口道:
【不男不女的东西,珂吉尔大人迟早会砍了你的狗头!】
伊利斯没有理会土匪的咒骂,那张绝美的容颜也冷若冰霜。他径直伸出白皙修长的玉手,轻轻抚摸着对方壮硕的胸膛,像是在通过触觉寻找心脏的位置。
这本该是希罗的工作,伪娘统帅自作主张的承担起了巫师的职务。不远处的祭坛下,萨满少女正朝台上的几人投来饱含深意的目光。
熏香被点燃的瞬间,卫兵捶响了由巨角牛皮蒙成的大鼓。只见下一秒,锋利的刀刃就撕裂了紧绷的肌肉。
【啊!!!】在这一刻,俘虏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凄厉的惨叫声渐渐飘散后,伊利斯剜出了土匪殷红的心脏。
不等祭品的身躯轰然倒下,就有卫兵提着事先准备好的大桶,割破俘虏的喉咙开始收集带有余温的血液。
这边,一一挖出几名土匪的心脏后,伊利斯将骇人的贡品摆上了祭坛。另一边,士卒们则排队用敌兵的血液涂抹自己的脸颊,希望能够凭此获得祖先的降灵庇佑。
最终,伴随着巨斧劈断骨椎的闷响,土匪面目狰狞的头颅被挑上了锋利的矛尖。
熏香燃烧产生的烟雾开始愈发浓烈,灰白色的旌旗正迎着微凉的秋风来回招展,擂鼓的轰鸣声仿佛仍然在遥远的天际震荡……
结束了占卜和祭神活动后,伊利斯忍耐着肋部钻心的剧痛,高声命令台下狂暴躁动的全军将士道:
【那座山洞里的每一个生物,都是危害我们部落的敌人。如果碰上了胆敢反抗的家伙,不管对方是土匪还是奴隶都格杀勿论!】
从祭坛下仰视【少年】双手沾满鲜血的娇小身影,希罗的脑海中再度产生了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就像突然预见到了千里之外的变故一般,差不多就在欧菲莉亚开始分娩的同一时刻,巫医少女阴云密布的心头突然猛的颤了一颤……
香熏缭绕的高台上,继伪娘家主下达军令后,副官奥托斯在一旁开口补充道:
【关于战利品的问题,总部可以向大家保证:谁先抢到手东西就归谁。但已经投降的奴隶必须上缴,别忘了我们这次出征的目的,是解救被土匪绑架的无辜同胞!】
攻占敌营后解除军纪,允许乡勇们搜刮财宝,这是由最高统帅亲自做出的决定。
身为玩弄人心的政客,总指挥伊利斯非常清楚:长期枯燥的围困生活,让渴望鲜血的部族骁勇积怨已久。官军的压力必须得到宣泄,而气数已尽的迁徙部落恰好是眼下最完美的目标。
当然,为了保证本家的基本利益,小伪娘手下的私兵也将加入这场狂欢,代表主人出席属于胜者的宴会。
在这一刻,乱哄哄的讨伐部队瞬间士气大振。乡勇们的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少人甚至流下了梦想一日暴富的口水。
不知是谁带的头,从拥挤的广场上,渐渐传来了讨伐部队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活捉珂吉尔!】
【活捉珂吉尔!】
【伊利斯大人真是太懂我们了……】
俯视祭坛下的官军乡勇,小伪娘用殷红的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角。他陶瓷般白皙的脸颊沾染丝丝血迹,略显病弱的容颜也露出了满意而祥和的微笑,宛若与子民相伴的牧羊人。
【混蛋!区区一个女毛贼,竟然敢弄伤我尊贵的身体!等着付出最惨烈的代价吧……】咬紧满口的玉齿,伊利斯在心中阴狠的发誓道,与他那副悲悯的外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少女的娇躯上拴着锁链,被牵回临河部落公开处刑的清晰画面……
就这样,在奥托斯的率领下,一千多号乡勇和流民摩肩接踵,开始浩浩荡荡的向小山头进发……
……
几分钟前,官军高喊口号的时候,几缕光线透过狭窄的洞口,照进了昏暗潮湿的岩窟内部。
就着好似通天的光柱,只见珂吉尔无力的站在一小群土匪中央。她姣好的容颜有些面色惨白,手掌也包裹着染满污血的亚麻布。
听见平原上震天的怒吼和擂鼓,少女匪首凄凉的轻声苦笑道:
【大家都听见了吗,他们说要活捉我欸……】
在这一刻,她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和大势已去……
【哈哈哈哈,对方口气不小啊……】某位土匪粗犷乐观的大笑道,仿佛他们才是胜券在握的那一方。
环顾身边零零散散的四十几个弟兄和奴隶,珂吉尔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在心中百感交集的哀叹道:
【就剩下这么点人了啊……】
那个政变的夜晚,除了一部分金蝉脱壳的土匪外,大多数恶棍都葬身在了讨伐部队的刀枪弓剑和马蹄车轮之下。少女面前的流寇们,正是突围失败后撤回岩洞的残兵败将,包括武功全废的她自己。
偷偷瞥向身旁慵懒的金发大叔,珂吉尔非常用力的清了清嗓子,想要借此掩饰住声音中的虚弱。视线扫过一张张五味陈杂的脸庞,她试图用自己空洞的语气和神态鼓舞众人道:
【别这样啊,我们还没有失败呢,对方不就是群只会种地的怂包吗……】
可惜的是,少女匪首并不善于蛊惑人心,也没有伪娘奴隶主那样的演技。下决心开口的时候,四处游离的目光就已经彻底出卖了她。
绝望的情绪,开始悄然在幽闭的隧道中蔓延。
就在这个时候,从石窟的不知哪个角落,突然传来了男子豪迈的大笑声:
【大姐头,把性命就放心的交给我们吧!不管怎么样,哥几个都会陪你到最后的!】
就像是受到了前者的影响,原本死气沉沉的岩洞,总算渐渐传来了残匪们释然的声音:
【对啊,大不了,咱们一起去河神那里喝酒呗!】
【有鬼狮子大人在,迁徙部落还未必会输咧!】
呆呆的望向汉子们或是放 荡潇洒、或是眷恋不舍的目光,在连本人都没能察觉的时候,珂吉尔露出了一抹凄凉却又欣慰的笑容,少女的双眸也好像有过微弱的闪烁……
……
秋风拂过青翠的原野,蛮荒的土地仿佛遁入了万籁俱寂:
作为前线指挥官亲自冲锋陷阵,奥托斯拔出了腰间锋利的弯刀。黑压压的登山敢死队,构成了少年身后让人倒吸凉气的背景……
紧握手中简陋的兵器,土匪把石壁当成了保护自身的掩体。他们一边用力吞咽口水,一边死守着营地的各个出入洞口……
皱皱巴巴的病床上,欧菲莉亚白皙的额角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感受到自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剧痛,大小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侍女们手忙脚乱的准备接生之际,茜尔和迪维亚唯有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待,生怕腿脚感官不灵便的自己会给大家添乱……
昂首遥望远方孤零零的山头,伊利斯兴奋的握了下垂在体侧的拳头。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眸仿佛充斥着野心的光芒,宛若在海面上燃烧的火焰……
从一座隐蔽的洞口窥视官军,珂吉尔对身旁的中年男子低声感叹道:
【他们人真的太多了……】
【虽然有我准备的陷阱,但距离岩洞被官军攻陷,应该已经用不了多长时间了吧……】凝视远方若隐若现的娇小金发身影,拜尔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哼,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珂吉尔小孩子似的嘟起了樱口,在最后时刻毫不掩饰自己深藏的少女心。
悍匪默默的握紧了拳头,嘴里什么都没有回答她。
空荡荡的洞窟,就这样陷入了死寂。
不知过去了多久,珂吉尔突然微笑着开口道:
【拜尔,我有一个请求。】
鬼狮子依旧保持着沉默,就连头都没有转向身旁的少女,可他那张冷漠慵懒的脸庞却好像在说:
【我听着呢。】
将包裹亚麻布的小手藏在背后,珂吉尔一边抿了抿湿润的粉唇,一边低头盯着脚边的沙土轻语道:
【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能亲手送我去河神的怀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