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空气有些微凉,伊利斯从安睡中苏醒了过来。
柔软的枕边,四仰八叉的欧菲莉亚发出了含糊的梦呓:
【一……】
朝着妻子的方向,小伪娘悄悄把身体靠了过去,想要听清楚对方到底在嘟囔什么。
贪婪的吞咽起了唾沫,欧菲莉亚傻笑着喃喃道:
【一个伊利斯……两个伊利斯……三个伊利斯……欸嘿嘿嘿嘿,好多伊利斯啊……】
面对丑态百出的前大小姐,金发洋娃娃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欧菲莉亚突然皱起姣好的柳眉,口中随之惊慌失措的连声求饶道:
【你、你们要干什么?这么多伊利斯我受不了的……不、不要啊……】
【额……这头奶牛到底梦见了什么……】小伪娘白嫩的额头流下了几串冷汗,楚楚动人的容颜也满是震撼的神色。
娇躯撤向大床的角落,他碧蓝色的双眸渐渐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
在女仆的侍奉下,伊利斯穿上华丽的长袍,再度开始了繁忙的工作。
带着蒙图克和迪维娅,伪娘奴隶主打算早早的前往城镇中心,去参加一场由他亲自举办的盛大集会。
今天,是被土匪绑架的村民,和亲人们团聚的日子。
从清晨开始,茜尔就嚷嚷着,说什么要跟过来,最终却苦于腿脚不方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
没有入选随行人员名单,奥托斯多少显得有些失落。他以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却开始越来越不受家主待见。
蒙图克带着几名充当护卫的私兵,加上暂住的村民已经先行出发了。豪宅的玄关处,在爱达的搀扶下,伊利斯也小心的登上了轿子。只是他那窈窕优雅的身影,看起来好像非常不紧不慢。
【我们出发吧。】恭敬的站在队伍当中,迪维娅语气冰冷的吩咐奴隶们道。
下人黝黑的肩膀遍布汗珠,轻巧的轿子被抬离了粗糙的地面,并朝着街市所处的方向渐行渐远……
……
脏兮兮的广场上,挤满了寻找亲属的村民,还有看热闹的过路旅者,显得比平常吵杂了许多。甚至,就连外地人听说了这个消息,也特意从附近的部落专程赶来。他们操着晦涩难懂的方言,怯生生的呼唤起了家人的名字。
可能,是与兄弟姐妹父母子女失散太久了吧,来寻找亲人的村民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贫困潦倒的模样看起来显得既憔悴又落魄。
渐渐的,有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亲属,正流着眼泪要和对方重逢相认,却突然被卫兵用大盾阻拦在了广场的边缘。
【为了防止闹出乱子,伊利斯大人到场之前,谁都不许在这附近搞事情啊!】手里牢牢抓着马鞭,蒙图克神情孤傲的维持秩序道。
【呵,好大的官威……】空地隐蔽的角落,格里特轻蔑的冷笑道。他不可一世的抖了抖长袍,想要除掉沾在自己身上的尘埃。
在古老的时代,坑坑洼洼的泥路,遍布各大乡村甚至城镇的中心区域。即便是最尊贵的小姐和少爷,如果不乘坐马车或者轿子出门,也要被落后的交通条件弄得灰头土脸。
【说小孩子的坏话,可不是长辈该有的行为。】在前者的身旁,普拉斯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并没有像弟弟那样仿佛患有洁癖似的,对周遭臭烘烘的环境露出厌恶的目光。
【兄长大人说的是。】卑微的轻轻鞠着躬,格里特一改常态的致歉道。
等待伊利斯的工夫,看热闹的村民在广场上议论了起来:
【听说,踏平匪窝的人,是一个叫奥托斯的小伙子?】
【对啊,伊利斯却躲在安全的帐篷里,然后指挥士兵们冲上去送死。】
【真没看出来呀……】
【这个奥托斯,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伊利斯养的食客吧。】
【话说,你们听见了没有,前几天晚上的那声嚎叫……】
【哎呦你别提了,当时我都在床上发抖!】
在不远处侧耳倾听村民们的议论,蒙图克微微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哪位村民突然惊呼道:
【那是什么东西?!】
在这一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大群奴仆走进了族人们的视野:
灰白色的帷幔轻轻飘舞,只见八名下人抬着奢华的轿子,从远处的街道缓缓涌入城镇广场。有全副武装的卫兵在前面开路,一名用亚麻布条包裹双目的女孩,恭敬的跟随在狭长的护送队伍当中。
【她不是迪维娅吗?就伊利斯身边那个不通人情的小丫头。】目送一言不发的下仆们,某位村民在不远处惊讶的嘟囔道。
来到俘虏与族人之间,奴隶们卸下了肩头的担子。卫兵掀开轻飘飘的白帘后,一只套着长筒兽皮靴的玉足,优雅的迈出了舒适洁净的大轿。
【您来啦,我的主人。】看到这幅场景,蒙图克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
饱含敌意的抿着稚嫩的樱唇,迪维娅毫不客气的挡在了同僚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从盲眼萝莉背后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少年清秀的声音。
【呵呵,不用那么紧张,他又不能把你吃了。】
略显空旷的广场上,只见伪娘奴隶主身披一尘不染的华服,那对由黄金打造的耳环正反射着日光。面对失去双眼的幼女,他一边轻轻抚摸对方的肩膀,一边露出了纯真无垢的笑容。
和周围灰头土脸的村民相比,伊利斯仿佛来自于不同的世界,就连长年富贵的酋长兄弟也显得黯然失色。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啊,总觉得男生个个都是捣蛋鬼……】视线扫过娇小的迪维娅,蒙图克百般无奈的挠了挠头。
来到破旧的图腾柱前方,伊利斯从人群中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他激动的拍着玉手,碧蓝的双眼闪烁起了欣喜的光芒:
【父亲大人?】
快步来到酋长面前,小伪娘轻轻弯下柳腰,温柔的亲吻着对方古铜色的手背。
【普拉西娅最近还好吗?我怕打扰你和欧菲莉亚,这几天也没去看看她们娘俩……】俯视自己已然大有作为的女婿,普拉斯的目光透着无穷的欣慰,当然还有深入骨髓的警惕与戒心。
【如果父亲大人再拖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听见她喊你姥爷了。】用袖子半掩着脸庞,伊利斯顽皮的开玩笑道。
【将军大人,你可算来了。】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格里特笑呵呵的招呼金发奴隶主道。那双家族遗传的眼眸深处,掺杂着轻蔑和谄媚两种矛盾的情绪,不知不觉间透着几丝淡淡的违和感。
【开始吧,大伙儿应该都等急了……】慢悠悠的走向广场中央,普拉斯低声催促着女婿。
伊利斯向岳父点了点头,并在轻轻拍了拍格里特的肩膀后,对略显紧张的卫兵们打出了放行的手势。
这一刻,阻挡骨肉团聚的大盾朝两侧散开,黑压压的人群在紧张与期待中攒动了起来……
……
图腾柱附近的广场一片混乱,身处互相推搡拥挤的人群当中,村民们焦急的寻找着漂泊的亲属。
渐渐的,有人发现了自己失散的血脉。在喜极和释放的泪水中,无数个原本被扯裂的家庭哭成了一团。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夫妻故友纷纷久别重逢,村民们用叩头与祈福的行为,向剿灭土匪的伊利斯表示起了无尽的感谢:
【大人,愿河神保佑您健康长寿……】
【伊莉丝……伊利斯大人?俺是外地来的,没叫错你的名字吧?要不是有你在,俺都不知道哪年才能见着老弟啊!】
【这几颗鸭蛋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但您就收下吧!】
【还有我们家打的鱼……】
【听说最近几天,大人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家的娃儿?哎!她就是个野丫头,当年贪玩不回家,才被土匪绑走当小老婆了,哪配得上这么好的待遇啊,真的让伊利斯大人破费操心了……】
【我就是个小生意人,也帮不上大佬什么忙。但今后有什么需要咱做的,伊利斯将军尽管开口就是了!】
【你这傻儿子,还不快向恩人磕个头?!】
被形形色色的村民包围在中央,伊利斯清澈的笑容宛若降临凡世的仙子,伸出玉手安抚众人的身影让大家有些沉醉。
吵杂的认亲现场,有骨肉重逢的狂喜,自然也有无功而返的绝望。寻不见心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沙哑的呼唤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一部分村民失魂落魄的蹲在地上,只能将飘渺的希望寄托给了遥远的神明……
在向伪娘统帅表达了感谢后,他们有人听天委命的离开了广场,也有人继续踏上了寻亲的慢慢旅途……
视线扫过周身亢奋的族人,一对看似随处可见的情侣,悄悄的引起了伊利斯的关注:
人流匆匆的图腾柱下,衣衫褴褛的女孩和少年深情拥吻,对附近焦急的村民和俘虏视若无睹,紧紧相握的手也久久不愿放开彼此,仿佛整个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
熬过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跨越了这片广袤平原的千山万水,被土匪掳走的姑娘终究还是回到了男孩的身边。
凝望这对饱经磨难的少年少女,伊利斯浅海般碧蓝的晶莹双眸,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噙满了泪水。
【主人……】发现小伪娘的异样,蒙图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主、主人怎么了?】听见同僚担心的声音,迪维娅的模样好像有些慌乱。
【年轻多好啊,看着他们俩团聚,我也快要哭出来了……】某位村民由衷的感慨道。
面对梨花带雨的金发伪娘,格里特在假装没看见这幅画面,普拉斯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透明的泪珠,无声滑过牛奶般的脸颊。众人觉得伊利斯是触景生情,从本质上讲倒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这份情绝非他们想象中的感动……
……
品尝到阵阵的空虚和凄冷,伊利斯早早的起轿踏上归程,并将所有没能和亲人团聚的【战利品】带回了家。
神情陷入恍惚,他并没有发现:一名神神叨叨的中年妇女,正悄悄的跟在护送队伍的后方……
回到家后,花草枯黄的豪宅大院里,面对台阶下的二十多名俘虏,伪娘奴隶主压抑的掩饰着辛酸,并在之后犯难的揉起了自己的脸颊:
【眼看冬天就要来了,联系不上亲属你们也没有去处……】
也许,家人已经放弃了寻找他们;也许,双方早就在思念中阴阳两隔。流离失所的村民们,此刻看起来好像无比消沉。
不知沉默了多久,某位来自外地的俘虏,终于用生硬的临河部落方言试探性的开口道:
【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就留我们做工当奴隶吧。】
他无可奈何的提议,立刻就获得了不少人的赞同:
【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能那样解决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伊利斯大人还是很让咱们放心的……】
毕竟,在他们心中,奴隶主家的待遇无论有多差,也强过疲于奔命的土匪营地。况且,官军解救了无数俘虏,众人自然对统帅心怀好感。这样看来,伺候伊利斯,好像的确是条不错的出路。
村民们殊不知:几百年后的贫苦奴隶,宁可被凶残的正规军屠杀,也要反抗城邦贵族的剥削和枷锁……
【可是,这笔钱该给谁呢?我总不能白白得了一大批奴隶吧……】白玉般的牙齿咬了咬樱唇,伊利斯皱着秀眉低声嘟囔道。
【伊利斯大人为同胞着想,早就感动祖宗和神灵了,怎么会需要交钱给别人呢?】一名黑发的奴隶少女泪眼汪汪的哀求道。
【对啊,伊利斯大人总不能给土匪们兽骨片吧?】
【我们一天能喝上一碗粥,吃上一块干面包,就很满足了……】
最终,伊利斯勉为其难的收留了这批孤苦的奴隶。清澈的双眸露出单纯的目光,金发伪娘辛苦的憋着快要爆发出来的嘲笑。
凯旋归乡后,收留款待解救的村民。一来,他在部落的声望将会水涨船高;二来,大会上必然有人无法和亲属团聚,之后方便顺理成章的把这批俘虏再带回家。
要知道,养活这么多张嘴,可是一大笔开销。天底下,哪有会做赔本买卖的奴隶主?
【真是群天真的家伙呢……】贪婪的磨着犬齿,伊利斯轻蔑的心道。
……
历经多年动荡漂泊,如今总算安稳了下来,俘虏们纷纷拥抱庆贺着。在他们当中,只有一名金发少女露出了落寞的神色。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只问一句:现在延长了你的性命,将来你能替我去死吗?】遍布残肢断臂的战场上,伊利斯轻轻捋着姑娘的长发……
【我、我什么都愿意为大人做!】这是当初相遇的时候,奥德蕾就已经说出口的选择,伪娘主人甚至没带她去认亲大会寻找父母……
宛若伊利斯的双眸黯淡无光,奴隶少女的心头仿佛突然挨了刀子。
【妈妈怎么样了呢?】微握着小手,她这样想到。
酸楚愈发浓烈,奥德蕾捂着嘴巴,眼圈终于渐渐的红肿了起来。
就在这个瞬间,透过没关严实的大门,一名妇人神经兮兮的探出了头。她东张西望的模样,像极了打算潜入庭院的毛贼。
与对方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少女先是呆呆的愣在了原地,几秒钟后她欲哭无泪的脱口而出:
【妈妈?!】
漫长的死寂过后,那名淌着口水的妇人,发疯似的推开大门冲进了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