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屋的长老都不是小孩子了,无论他们有多么痛恨伊利斯,可一旦涉及自己的切身利益,就瞬间纷纷变回了狡猾的老狐狸。
熏香的缭绕之下,部族的一众高层,露出了或是深沉警惕,或是轻浮张扬的目光。
推行奴隶贸易,对长老们有利有弊。
如果改革方案得以通过,不仅购买劳动力的成本将会下跌,这群蛀虫更能够从财政收入当中吸血,从而实现敛财的目的。
不过,贸然贪污伊利斯的钱款,会将把柄主动送给人家。甚至,不能排除这项议案本身就是陷阱的可能。而且,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虽然伪娘奴隶主需要暂时破费,却得以凭借火热的人口买卖逐渐坐大,并成为该方案的最终获益者。
这一刻,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用来权衡新长老上任的第一把火,对自己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
最终,反对派以微弱的优势,否决了伊利斯的提案。
相比于刚才,长老们那种围攻【朝敌】的劲头,现在他们的态度,可以说已经软化了许多。
对于表决的结果,伪娘奴隶主一点也不意外。倒不如说,如果提案能够一次性通过,那才说明:长老们都是群不长脑子的白痴,只注重眼前的蝇头小利。
视线扫过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庞,伊利斯不动声色的轻轻摇了摇头,好像在哀叹自不量力的撼树蜉蝣……
未来,城邦的发展战略,此时已经初现端倪:
前期,贵族通过合法贸易,聚敛免费的劳动力,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
后期,贵族通过对外战争,掠夺免费的劳动力,从而称霸伊勒尔河畔。
早在伊登共和国尚未建立之时,以伊利斯为代表,这些目光长远的铁腕奴隶主们,就已经开始了扩张势力的步伐。凭借让部落化身流域的【经济中心】,为日后城邦荣登整片土地的【政治中心】过渡。
大力扶持人口买卖,既符合当下统治集团和特权阶层的利益,又能给将来的国家奠定物质基础。就算计划暂时受阻,在伪娘奴隶主看来,这也成为了势在必行的潮流。
如果说,迪勒的梦想,是把这个村子,变成古霍利人最早的文明政权,师出荷尔米特的伊利斯则更进一步。他碧蓝色的双眸,始终凝视着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用武力统一诸部落,实现真正的【天下共主】。
暗中磨了磨犬齿后,小伪娘贪婪的舔起了粉唇。那张洋娃娃般的脸庞,虽然看似楚楚可怜,瞳孔的最深处,却仿佛散发着野心和邪恶的光芒。
……
例行会议结束后,长老们各自低着头离开了议事屋。就算在走廊和院子里碰见了熟人,也只不过是彼此寒暄两句,总体上保持着谁也不搭理谁的态度。
村民们都说:普拉斯酋长不喜欢高层结党。今天看来,果然是这样。
不过,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伊登共和国的首任执政官,却很乐于让部下互相争宠,甚至希望看到议员们大肆拉帮结派的场景。
这种看似荒唐的行为,无非是为了消磨【众神】的力量,让那群要命的【怪物】有事可做,让他们不至于把矛头,对准长年卧病在床的自己……
那个人殊不知:就算到了气息奄奄的那一天,自己也仍然是群臣心中最可怕的梦魇。他在提防手下造反的同时,城邦的官僚们,同样时刻活在被大独裁者清洗的恐惧之下……
人流匆匆的背景下,只有三位不可一世的奴隶主,还在我行我素的议论着什么:
比特热情洋溢,像极了田间淳朴憨厚的老农,和同行唠起了家长里短。
伊利斯带着两位幕僚,好像被面前的大叔哄得很开心,那张人偶似的容颜简直笑开了花。
格里特一只手揉着留有短须的下巴,整个人不冷不热的端详前两者,俊美的脸庞偶尔还会露出认真思索的神情。
毒杀政敌、发动兵变、制造灭门惨案,三名奴隶主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组合,乍一看,由亲切豪爽的大伯、风度偏偏的美男、以及纯真的邻家少女组成。头顶着靓丽的人设和光环,其实他们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并且很有可能在将来,跻身为伊登共和国的政坛巨头,用她无情的车轮,碾过一座座原本安宁祥和的村庄……
拍着蒙图克的肩膀,比特绞尽脑汁的回忆道:
【小伙子,你好像来我家做过客吧?】
【哈……回大人,我叫蒙图克,是主人的商业顾问,以前去您那里提过货的。】蒙图克本打算吹嘘一番自己在外游历的过往,但想到伪娘家督曾经告诫过:面前的大叔杀气很重,只是对方刻意掩盖了这一点而已,他最终低下了桀骜不驯的头颅。
【蒙图克,跟着伊利斯大人好好混,小伙子你还年轻,将来真的前途无量啊!】比特夸张的放声大笑道,惹得路过的长者们纷纷加快了脚步。
【谢谢大人这么表扬我的手下。不过,再怎么看好蒙图克,也别想着挖过去哦。】同样是入狱期间帮助过自己的人,伊利斯面对比特就很客气,双方甚至还能轻松的开上几句玩笑,而非与耶米律斯希罗等人相处时的微妙和紧张。
越是亲密的挚友,因立场不同而撕破脸的时候,就越会觉得难堪与惋惜。此时,能维持和睦的人,反倒是那些各怀鬼胎的利益伙伴。
比特保持着脸上慈祥的笑容,口中接着得意洋洋的自夸道:
【对了,那批牛崽子,我现在把它们喂得可壮实了。】
【那可真的太棒了。】伊利斯很客套的附和道。
【哈哈哈哈……对了!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这位小家伙是?】望向扎着羊角辫的盲眼萝莉,比特好奇的追问道。
【这孩子叫迪维娅,是我最喜欢的助手哦。】伪娘奴隶主一边揉着幼女的脑袋,一边掩着樱唇笑呵呵的介绍道。
【这么小的孩子,能胜任什么工作?】在一旁静静倾听了半天,格里特终于怀疑的开口道。
迪维娅死死搂着伪娘主人的胳膊,怯生生的想要躲到对方身后,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
面前年轻的男子,以及那道极具磁性的声音,隐隐透出了一股不好的气息,让她难免有些不寒而栗。
玉手轻轻搂着迪维娅的肩膀,伊利斯淡淡的对两位奴隶主笑道:
【好苗子要重点培养嘛,部落水渠和城墙的工程,可都是她监督修筑的哦。】
【有这么厉害?】格里特随口感慨道。
【好好好!都是人才啊!】比特羡慕的拍起了大手。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伊利斯终于起轿踏上了归程。
凝望小伪娘规模庞大的护送队伍,抬着那具奢华的轿子渐渐远去,窗台边的普拉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可能犯下了一个大错……】
那位阴郁苍白的旧主,亲手放金丝雀飞离了牢笼;这名品格高洁的一族之长,则把囚鸟锻炼成了凶悍的猛禽……
……
半个小时后,人迹罕至的河岸草坪,黑发赤瞳的俊美男子,和蒙住双眼的小女孩肩并着肩。两人面朝着被奴隶安置好的轿子,恭敬的单膝跪在了地面上。
【提案被长老们驳回了,你们怎么看这件事?】隐秘的帐内,伊利斯的声音幽幽传来。阳光透过飘舞的帷幔,小伪娘在轻柔的白帘上,留下了一道窈窕的倩影。
【找一个坏蛋开刀,吓唬吓唬其他人怎么样呀?】迪维娅赶在蒙图克前面,急忙抢着回答问题道。
其实,盲眼萝莉本想说:【把反对的长老全部干掉】。毕竟,伪娘家主是这个女孩唯一的光,她实在无法容忍那群老爷子轻蔑的态度。
思前想后,迪维娅最终还是放弃了原先的念头。毕竟,主人刚刚才夸奖过她,盲眼幼女也很不好意思,拿出这种连自己都觉得无脑的办法。
伊利斯可以肃清反对派,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抬头仰视被阳光印在帷幔上的影子,蒙图克在一旁淡淡的补充道:
【虽然这的确是个办法,但我觉得贿赂长老也不错。】
在这一刻,那道纤细的人影,好像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纵使蒙图克说的已经很委婉了,迪维娅还是心头突然一紧。主人看似随意的赞赏,好像更加剧了这种慌乱的情绪,让她下意识的想要找到比同僚更好的提议,或者干脆否定对方。
隔着半透明的薄纱,轿子内的伊利斯察觉到幼女的酸楚,于是便笑呵呵的捉弄起了对方:
【迪维娅,你应该多跟周围的人学学,该怎么藏住自己的小心思哦。】
【唔……】不管再怎么早熟,小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子。盲眼幼女嘟着嘴唇,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声。
【继续说下去吧。】愉快的回过头来,伪娘奴隶主接着吩咐蒙图克道。
【议事屋多半的长老,不希望掌握兵权的主人进一步坐大,这才是那些家伙驳回提案的根本原因。通过贿赂和劝说的方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他们的顾虑。】单膝跪在草地上,青年顾问认真的分析道。
【问题是,究竟该怎么打动长老。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们到底有多瞧不起主人。难道说,你想让伊利斯大人服软吗?哼~】支撑身体的那只小手握成粉拳,迪维娅好像在和同僚闹别扭。
【迪维娅,你还是太嫩了。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这和想要通过提案并不冲突。并不是咱们有需求,就一定得低声下气。而且,贿赂并劝说老顽固们,并不一定需要主人亲自出马。照我看,比特大人就是个不错的选择。】猩红的眼眸闪烁着胸有成竹的光芒,蒙图克意味深长的回答道。
帐子里沉默了半晌,伊利斯并没有肯定或否定这项建议。不知什么时候,他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开口道:
【先送我回去吧……】
得到了家主的命令,蒙图克喊来远处等候的奴隶和卫兵,壮观的护送队伍再度起轿踏上了归程。
迪维娅最厌恶的家伙,被她最敬爱的主人如此重用。盲眼幼女咬紧了牙关,在小小的心里低声诅咒道:
【坏蛋……】
让一个仅仅比同龄人老练的小女孩,和经历过政变的成年男性互相竞争,这确实有些不太公平。但是,如果想要在伊利斯家站稳脚,周围残酷的环境逼着她,必须展现出足以比拟蒙图克的资质和用处。
只可惜,游子好像处处走在她前面。
无论是蒙图克嚣张的性格,还是他劝阻伊利斯,不要在和汉谟克打商战的时候,带着迪维娅逛街的行为,都不是盲眼幼女反感对方最根本的原因。
姐姐迪维尔香消玉损后,尚且年幼的迪维娅,把虽然拥有和自己同样悲惨的过去,却能够一举成为奴隶主的伊利斯,当成了心中不容侵犯的存在。而蒙图克最让她痛恨的一点,正是对方好像另有所图的那一面。把主人当作达成目标的跳板,在盲眼幼女的眼中,这样的幕僚,甚至连趋炎附势的老鼠都赶不上。
两位被重点培养的左右手,就像奶茶色的忠犬与乌黑的野猫。迪维娅对蒙图克的厌恶,是源自骨髓的敌意和蔑视,是双方价值观的激烈冲突。
随着迪维娅的一天天长大,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当她和蒙图克成为伊登共和国的重臣之后,两人的矛盾,大概会变得愈发激烈吧。
茜尔、老鼠、蒙图克、迪维娅、梅克希、奥托斯、克洛菲、埃阿斯、拜尔维斯。伊利斯手下的幕僚们绝非伙伴,这群目的、出身、才能各不相同的人,只是围绕在同一位主人身边的利益集团而已。
……
在这之后,伊利斯回归了生意人忙碌的生活。
首次参加例会的第二天,家里的小女仆,告诉了伪娘奴隶主一个消息:
那个脸部受伤的男人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