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狩猎小队乘着货船,渡过了伊勒尔河的第一大支流——卡南河。
靠墙坐在摇晃的船舱里,伪娘奴隶主拼命抑制着呕吐的冲动。
潮湿的空气,弥漫着江水特有的土腥味。在距离他几米外的地方,就有一大坨风干的马粪,应该是上一批【旅客】留下的吧。
受制于【夜晚不得从事生产】的部落传统,这个时间点还愿意出航的船队屈指可数。为了能赶在下次例会召开前回来,狩猎小队必须争分夺秒的追逐恶神,根本容不得伊利斯对糟糕的环境挑三拣四了。
躺在干燥的茅草上,小伪娘不得不承认:骄奢淫逸的生活,以及高高在上的身份,真的会彻底改变一个人。
奴隶的汗臭、无暇清理的牲畜粪便、还有坚硬冰冷的地铺,对于出身低贱的伊利斯来说,这些元素他本该再熟悉不过了。可是,当初冲破顽石的野花,在变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之后,品尝惯了阳光和雨露的味道,也会厌恶自己曾经身处的地下世界……
忘掉环境给自己带来的不适,伊利斯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计算着船队需要往返卡南河两岸的次数。还好,他有荷尔米特和茜尔这两位老师。
伪娘奴隶主租用的船队,虽然顶着【能运输货物】的名头,其实都只是些特大号的独木舟而已。先不论必须拆分成零件,才能运送到河对岸的马车,单是狩猎小队的20位成员,就够船队在江面上往返好几次了。
就在伊利斯开始为此头疼的时候,和他乘坐同一班船的斯皮尔特,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来到了船舱内部。
【大人,我刚刚在河面上看到了另一只船队。】在雇主的身边蹲下,猎手面无表情的汇报道。
听部下这么说,伊利斯拍拍屁股就想要离开船舱。
【现在,他们就等您到对岸付钱了。】猜到了主人打算做什么,斯皮尔特淡淡的接着说道。
【可以,帮我省了不少工夫……】微微愣了一下之后,伊利斯又疲惫的坐回了茅草堆上。
面对目光凝重的伪娘奴隶主,斯皮尔特几度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动作平稳的站起身来,他本想就这样离开船舱,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中那股隐隐的担忧。在原地踟蹰了很长时间,猎手最终有些不太情愿的开口提醒对方道:
【大人,您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女儿。】
【呵,什么时候轮到部下教训我了?】伊利斯轻蔑的笑了笑。
【这不是教训,而是一位父亲……前父亲给另一位父亲的忠告。普拉西娅大人比一般的孩子要虚弱得多,夫人怀孕的时候,应该受过什么刺激吧?照这种情况,随便什么小病,都会要了您女儿的命。】无视雇主话语中【不要多管闲事】的含义,斯皮尔特自顾自的说道。
【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伊利斯轻轻摆了摆玉手,示意对方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
【希望普拉西娅大人能健康成长吧。】见雇主不想谈论这件事,斯皮尔特无可奈何的叹息道。
【别把伊勒尔河畔最富有的奴隶主,当成看不起病的穷人……】为了能使自己更有底气,小伪娘冷冷的低声自言自语道。
侍立在主人身旁,斯皮尔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朝四周望来望去,猎手飘忽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放在船舱角落里的一捆箭矢上。
锋刃涂有毒汁的弓矢,作为原始人最具威力的杀器之一,曾经被各大古民族沿用了上千年的时间。搭配上吹箭筒和投矛器,更是能发挥出成倍的杀伤力。在蒙昧时代末期至神话时代早期,淬毒这种源自于祖先的古老技艺,就算被铜制刀甲的诞生所冲击,也没有立刻退出历史舞台,仍然在人们的狩猎和祭祀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事实上,三千年后,当古霍利人的后代手持火门枪,飘洋过海登陆大洋彼岸的时候,就在遍布猛兽的热带雨林深处,被土著用淬毒的吹箭狠狠修理了一通……
凝望角落里的弓矢,斯皮尔特突然眉头一皱,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长年过着捕杀动物的生活,他锻炼出了远超常人的嗅觉。仅凭一坨排泄物的气味,这位优秀的追踪者,就可以判断出猎物的种类、大致年龄、健康状况,最近吃了什么、以及离开了多长时间。
由于提炼工艺的落后,蒙昧时代末期古霍利人使用的毒液,还达不到无色无味,能杀人于无形之中的程度。而在伊利斯所准备的箭矢上,斯皮尔特并没有闻到毒草特有的酸味。
这股迷魂的幽香,貌似是只有巫医在通灵的时候,才有资格使用的麻醉药?
伪娘奴隶主虽然十分谨慎,却又在某些方面极度疯狂。他不但没有告诉士兵自己的意图,就连面对斯皮尔特好像也有所隐瞒……
……
在卡南河东岸集结好分拨渡江的狩猎小队时,天色已经微微放亮了。伊利斯连饭都顾不得吃,便马不停蹄的搜集起了恶神的踪影。
这里是旅程的第一站,与临河部落隔江相望的【平野部落】。伊利斯计划接见目击过蹄狼的村民,通过对方提供的情报,寻找猎物的进一步线索,并制定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整合多位目击者的线索,狩猎小队最终在村庄外围的河滩上,发现了一长串硕大的三角形蹄印。放眼望去,这一带甚至还有不少跪拜【神迹】的民众,让伊利斯不得不感慨:一头不通人性的畜牲,竟然也能有这么夸张的影响力。
虽然在伪娘奴隶主的眼中,这些线索根本不够新鲜,应该早就没有了时效性,可对于凭借追踪本领混饭吃的斯皮尔特来说,一串脚印,已经足够他判断出那头猛兽的大致方位了。这片河滩就像会说话一样,告诉了猎手一条又一条常人无法察觉的信息。
这份出众的才能,简直就像是为刑侦而生的一样,用来追踪野兽实在是太浪费了……
【向东,继续向东……】在脑海中分析了小半天后,斯皮尔特胸有成竹的总结道。
听见对方的结论,伊利斯突然陷入了沉默。是不顾时间的紧迫,让小队留在平野部落,继续搜索目标的情报?还是选择相信猎手,按照对方给出的建议前进,哪怕最资深的追踪者也可能会判断失误?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看着斯皮尔特暴露在外的牙关,还有那副冷若冰霜的眼眸,伪娘奴隶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很清楚:纯粹的仇恨,会让人丧失冷静。唯有压制住自身的怒火,才能成为一名冷酷的复仇者……
确定了行动思路,伪娘奴隶主把狩猎小队分成了两部分:
先头部队共五人,由斯皮尔特率领,立即出发前往东方。他们需要充分发挥人类的耐久力和跟踪技巧,追赶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这一带的蹄狼。
剩下的卫兵、幕僚、以及前土匪,则跟随自己一起乘坐马车,在运输重型狩猎装备的同时,紧跟斯皮尔特一行人的脚步,并将双方的距离始终控制在视距以内,以便能在先头小队遇敌时接应对方 。
如果在三天之内,任何人都没能直接接触到蹄狼,就代表这次行动已经宣告失败了。为了即将召开的下次例会,伪娘奴隶主必须马不停蹄的返回临河部落。
直到现在,伊利斯都记得:迪勒之所以能施行新政,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抓住了巫医前往河心岛祭祖的机会,才一举通过了议事屋的表决。
看过其他长老吃亏,伪娘奴隶主自然不会犯下同样的错误。
……
离开平野部落的时候,伪娘奴隶主五味杂陈的回望了这座村庄一眼。
一年前,在这里的奴隶市场上,他从大脚贩子布雷恩的口中,打听到了薇尔薇的消息。
那个时候,小伪娘本以为:从此,自己将会与日思夜想的青梅竹马越来越近,并终有一日跨越千山万水的阻碍去寻找对方。
当初的伊利斯绝对不会预料到:这是自己最接近薇尔薇的一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格里特的刁难、与汉默克兄弟爆发的商战、大舅哥迪勒的新政,让他无暇顾及寻找自己的初恋情人,只能被时代的浪潮推着往前走,直到成为如今权倾朝野的豪门家主。
而再次听到青梅竹马的消息时,久违的情报已然变成了少女香消玉损的死讯……
【东方,她也去了那里呢……】远眺静静流淌的河水,伊利斯自嘲又悲凉的苦笑道。
【既然那个胖子说她死了,那就当她是死了吧……】不知从何时起,伪娘奴隶主的眸子渐渐灰暗了下来。
【专心寻找那头畜牲,其他什么都不要想……】握紧腰间的刀柄,伊利斯阴狠的心道。
回望身后的马车,他贪婪的磨了磨洁白而锋利的犬齿。
在狩猎小队携带的装备当中,有一个盖着亚麻布的大木箱子,里面装满了成罐成罐的麻醉药。
斯皮尔特的猜测没有错,伊利斯对所有人都撒谎了……
就在这个时候,蒙图克趁着先头小队还没出发,所有人都在场的机会,来到了喃喃自语的伪娘奴隶主面前。逆着一众私兵或是忐忑、或是期待的目光,他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寒暄道:
【大人,咱们的这些装备,就说那几根比人胳膊还粗的鱼叉,用来打我老家的海怪都够用了……】
【呵呵,说吧,你想表达什么?】伊利斯笑吟吟的歪了下脑袋。
吞了口唾沫后,蒙图克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主人,请告诉大家,我们这次的对手是谁?或者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