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神态各异的狩猎小队成员,伊利斯露出了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
对于此行的真正意图,士兵们心中应该早就有预感了,所以才会选出蒙图克这个代表,想要开诚布公的和主人谈一谈。
黎明时分的河滩上,伪娘奴隶主心事重重的长出了一口气。视线缓缓扫过四周一张张面部肌肉紧绷的脸庞,他避重就轻的反问道:
【你们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晚上,那道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嚎叫?】
【当然记得。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听到那种叫声……】作为投靠了新贵族的部落勇士,战车骑手埃阿斯神色凝重的回答道。
【小时候,听我爷爷说,那种唰唰的吼叫,是恶神在勾人的魂魄……】一位被招安的前土匪靠着树干,口中意味深长的自言自语道。说话的时候,他低头用短刀刻着随手捡来的木块,好像在雕琢什么东西。
伊利斯暗中磨着犬齿,并没有马上打断危言耸听的新部下。
想要战胜不可一世的怪兽,就必须先了解对手的强大之处。带着一群轻敌的骄兵上战场,只会让大伙儿白白送命。而族人对蹄狼的恐惧,恰好就是邪神究竟有多凶恶的证明。
反正,无论如何,伪娘奴隶主都有法子重新振奋士气,丝毫不担心怪谈说得太过火,导致狩猎小队的成员们被吓破胆。
【然、然后呢?那些被勾魂的人都去哪儿了?】一名私兵支支吾吾的追问道。虽然他的面容已经没了血色,眸子里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像极了后世想看又不敢看鬼片的观众。
【光是听见叫声,至少还有的救。如果直接看到了真身,就会被那家伙带回自己的巢穴,永远无法和祖先亲人的灵魂团聚……】用力吹了吹手上的木屑,前土匪玩味的抬头冷笑道。
尘埃随风飘散,只见在他的掌心里,赫然出现了一座惟妙惟肖的野兽木雕。
【狼神……】凝视死敌的袖珍塑像,斯皮尔特咬紧了白森森的牙齿,双眸也仿佛燃烧着仇恨的熊熊火焰。
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古老词汇时,好像有一股冷风飕飕的席卷了这片河滩。明明秋日晨光正好,狩猎小队的成员却有些不寒而栗。阴森的死寂笼罩了众人,只剩下梅克希玩土的声音,还在耳畔依稀回响……
江畔潮湿的空气不知安静了多久,伊利斯突然拍着玉手打破沉默道:
【好啦,恐怖故事到此为止了。我可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儿,别一天到晚自己吓唬自己。】
【对嘛,每个地方都有差不多的故事,专门用来吓唬小孩儿的。我们那里的版本,是一条会唱歌、还会喷水的大海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蒙图克已经站在了伊利斯这一边。他嬉皮笑脸的调侃道,想方设法的让大伙儿放松心态。
【主人还没告诉我们,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大家的对手,果然是那天傍晚,救下这位兄弟时看到的狼神吗?】埃阿斯一边拍着斯皮尔特的肩膀,一边壮着胆子追问道。
环顾喜忧参半的狩猎小队成员,伊利斯得出了【时机已经成熟】的判断。抿了抿水润的粉唇后,他用极具魅惑力的声音,微笑着反问众人道:
【如果有机会,见到大家口口相传的故事里的怪兽, 你们是会唯唯诺诺的朝一头畜牲磕头?还是像那些古老神话中的英雄勇士那样,为了部落同胞的安宁而拔刀?】
凝视伪娘奴隶主神采奕奕的脸庞,有人来回搓着拳头,也有人目光四处游离;有人暗中咬紧了牙关,也有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沉默了小半晌,埃阿斯铁青着脸质疑道:
【大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不,大人没开玩笑。再说了,这几年,被人弑杀的神明还少吗?】望向目瞪口呆的同僚,蒙图克无比认真的低语道。
听到他的这番话,家里的卫兵们不禁陷入了深思。
在这个拜物教日渐衰微的年代,连族人的守护神、临河部落的图腾神鹿,都被利欲熏心的汉默克兄弟杀害了,追猎一头本来对村民就有威胁的恶神,好像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好好想想吧,仅凭一颗畜牲的头颅,就能给我们带来数不尽的财富。人族上次战胜这种怪物是什么时候?我们已经记不清了。如果能砍掉并带回恶神的脑袋,伊勒尔河沿岸的每一个人,都会为这份战绩而疯狂。然后拜倒在我们的脚下。】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伊利斯碧蓝色的双眸,仿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用实质性的利益吸引众人,这是伪娘奴隶主打出的第一手牌。
面对赤衤果衤果的诱惑,狩猎小队的成员们果然贪婪的吞咽起了口水。
不过,就算伪娘奴隶主这么鼓动,部分卫兵却还是有些迟疑:
【可是……那不是一般的野兽。大伙儿这回的对手,可是传说中的恶神啊……】
【是啊,如果不趁现在赶快收手,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对于这片土地的原住民来说,纵使诸部落已经在私有制、奴隶制和农业革命的冲击下,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一次生产力大飞跃,自祖先那里代代相传的恐惧,也始终在人们的心头阴魂不散,让大家不由自主的去敬畏那些强悍而神秘的兽灵……
见众人还是狠不下心来,蒙图克便捂着额角摇起了头。轻轻拍了拍战车骑手僵硬的肩膀,他略显失望的哀声叹气道:
【都还是不是爷们了?你们要一辈子给一只脏兮兮的畜牲磕头吗?埃阿斯,你这也算勇士吗?我还以为你和那些只会调戏村姑的败类不一样。】
通过脚踩犹豫不决的同僚,来抬高能明白主人意图的自己,蒙图克不愧是河口部落前任酋长的儿子,玩起议事屋长老们的那套简直轻车熟路。
【我要是怕事,当初还会来投靠伊利斯大人?我只是觉得,这么点人就敢对神动手,好像真的有点不太靠谱……】面对同僚不留情面的抨击,战车骑手咬着牙反驳道。
【埃阿斯,你就放心吧,带来的人越少,我就越有信心打败那头畜牲。如果把乡勇们全都带来,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朝恶神跪了下去,那么全军的士气就完蛋了。毕竟,情绪是会感染的。】伊利斯意味深长的给下属解惑道。
听家主这么说,埃阿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在他的脑海中,已经隐约浮现出了上千人齐刷刷的跪成一大片,朝一头魁梧的巨兽磕头的画面。
【有资格跟随我追猎恶神的人,必须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勇者。】望向小队成员们或是饱经风霜、或是凶光毕露的脸庞,伪娘奴隶主语重心长的感慨道。
他的这句话,就像给众人嗑了药似的。果然,作为男性,没有人受得了【金发美少女】对自己雄性那一面的夸奖和认可。
极尽全力的吹捧士兵们,这是伪娘奴隶主打出的第二手牌。
面对伊利斯【真情流露】的溢美之词,还有那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人影稀疏的河滩上,渐渐响起了士兵们给自己壮胆的战吼和嘀咕:
【临河部落的男儿没有孬种!】
【我们是奴隶主的卫队,比那些泥腿子乡勇强多了……】
【大人别这么说,我都要飘了……】
【新主人有的是钱,肯定不会亏待哥几个的!】
【伊利斯大人果然是条英雄好汉!珂吉尔大人……我是说那个小女匪要是有这份胆识,还至于让人家给灭了?】
看着已经被调动起情绪的狩猎小队,伊利斯露出了【动容】的微笑。握了握举在胸前的两只小粉拳,他一边悄悄打手势招呼玩泥巴的发小,一边兴冲冲的乘胜追击道:
【确实,对于部分人来说,这可能的确是一条不归路。但是,在场的各位士兵们,无论你们曾经属于官军还是土匪,大家不也从前几天的那场战争中活了下来吗?】
只可惜,就算小伪娘说的义正言辞,对于迷信超自然力量的古人来说:去河神的怀抱同祖先团聚,与灵魂被恶神带回巢穴囚禁,两者终究还是存在根本性区别的。
就在众人的脸庞再度被阴霾笼罩之际,伊利斯突然发出了一声【呀!】的惊叫。
只见梅克希突然从背后抱住伊利斯,把那具纤细的娇躯在空中抡了一圈又一圈,像极了带孩子的直男爸爸。
看到这一幕,小队成员不知为何放心了许多。
【别忘了, 我们这边也有’怪兽‘。】抱着结实的胳膊,蒙图克骄傲的昂首笑道。
在这片蛮荒的土地上,能打败怪物的,大概只有另一头怪物了吧。
让小队看到胜利的希望,这是伪娘奴隶主打出的最后一手牌。
听蒙图克这么说,在场的众人士气大振,心中不约而同的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有那个大块头在,我们不可能输!】
毕竟,无论是隶属于小伪娘的卫兵,还是那天晚上突围成功的恶棍,大家都见识过,梅克希是如何像大棕熊一样,把面前的敌兵碾成肉泥的……
让一群臣服恐惧的原住民甘愿成为冒险者,伊利斯的手段总结成一句话其实非常简单:
唤醒他们沉睡的梦想。
追猎庞大的猛兽,取代对方成为新的荒野之王,这个看似中二的目标,对于一群精力旺盛、听着勇士传说长大的男人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大概每个男孩,甚至包括一部分女孩,心中都有一个成为怪物猎人的梦吧……
精神抖擞的这一刻,众人后知后觉的纷纷扭过头去,想要假装没看见伪娘主人小脚乱蹬的窘相。
在临河部落,只有三个真正的猛士,敢对如日中天的伊利斯没大没小:
伪娘奴隶主的爱妻,欧菲莉亚大小姐。
虽然个性刁蛮,却掌握着无数知识的茜尔。
最后再加上连话都不会说的梅克希。
在这位大孩子的带动下,欢快的气氛笼罩了清晨的河滩,并很快冲淡了士兵们心中紧张的情绪。一时间,就连灵魂被恶神捉走,好像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梅克希总算放下了脸红气喘的伊利斯。小伪娘一边摆弄自己略显凌乱的奶油色长发,一边嘟着粉唇发起了牢骚:
【都多大小了,还像当初那样抱我……】
就在他终于整理好发型的时候,斯皮尔特突然幽幽的开口道:
【我可没听说过,猎杀猛兽还需要麻醉药。】
面朝紧咬牙关的猎手,伊利斯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容。他一边无辜的扑扇着长睫毛,一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碰上这么强大的对手,我不想放过任何机会。跟畜牲可不用讲什么正义,能药翻了对方当然再好不过。】
如果耶米律斯在场的话,少年勇士大概会指责小伪娘的手段太过阴损吧……
【哦?是这样啊……】斯皮尔特低声自言自语道,至少在表面上接受了伪娘奴隶主的说辞。
就算伊利斯怀着不为人知的企图,被伪娘奴隶主救了一命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对方呢?
……
十多个小时后,伊利斯靠着树干站在草地上,一边让车队疲惫不堪的马儿休息,一边眺望先头小队在原野上渐渐远去的背影。这个瞬间,小伪娘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放眼望去,夕阳的余晖,把望不到尽头的江面染成了粉红色。粼粼的波浪层层叠叠,晃得人有些睁不开双目。
伊利斯金黄的长发,微微泛着落日的光芒。小伪娘碧蓝的眸子深情的凝望着远方,他那份脆弱易碎的美,在这个瞬间仿佛胜过了天上的女神。
面对壮美的景观,此刻在他的身边,却没有可以分享这份心情的人。
伊利斯爱或爱过的姑娘,一位正等着他平安归来,另一位则远在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