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朝阳洒向庭院,只见奴隶少女的尸体已经开始微微腐烂。她那被石钉贯穿的手脚,生满了令人作呕的蛆虫。家里的仆人路过这面墙壁,都会情不自禁的加快脚步,想要赶快离开血淋淋的刑场。
阳台上,欧菲莉亚在惆怅中长叹了一声:
【唉,他本来应该是最理解这种痛苦的人才对……】
军营里,卫兵在战吼和兵刃相接的声音中,开始了新一天的战斗训练;侍女、织工、和木匠在各自的岗位上,麻木的重复着手头的工作;家臣们也聚集在一起,用混杂着阿科西亚词汇的古霍利语,研讨来自发达国度的数学知识、经济理论、以及军事思想。
用酷刑处死通敌的罪奴后,伊利斯家仍然在如往日那样继续运转着。
至于家督本人,伪娘贵族刚刚在精心妆点了一番后,便动身去参加部落的长老例会了。
回头望向夫妻俩宽阔柔软的大床,还有正躺在上面安睡的普拉西娅,前大小姐轻轻合上扑扇着长睫毛的双眼,姣好的脸庞随之露出悲哀的苦笑,用讽刺的腔调低声自言自语道:
【都已经有孩子了,现在突然后悔又有什么用……】
……
就在欧菲莉亚长吁短叹的时候,伊利斯身披华美的锦袍,腰佩镶有宝石的青铜弯刀,乘着气派巍峨的八抬大轿,在亲卫队的护送下,终于不紧不慢的来到了气氛紧张的议事屋。
对于总是姗姗来迟的伪娘奴隶主,其他长老也总算习惯了他飞扬跋扈的作风。既然跟这个伶牙俐齿的新人打嘴仗,最终只会自取其辱,他们便干脆提前开始了今天的表决。
临河部落的诸元老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告诉伊利斯: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看来,他们还不明白:什么叫兵权、什么叫财富、以及什么叫绝对的实力差距……
去往自己的位置就坐之前,伊利斯先是在议事屋大厅的入口处,慢条斯理的环视了房间内的众人一圈,宛若巡视领地的雄鹰一般。
被伪娘贵族的目光扫过,不少长老情不自禁的低下了脑袋,生怕对方的视线会在自己身上逗留。突然发现这样的表现有失颜面,他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昂起脸来面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只不过,就算能强撑着装出从容不迫的样子,那一双双四处游离的眼眸,也已经把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给暴露的一干二净了。
话虽如此,也并不是没有敢于直面这位枭雄的人。
坐在正对大门的石凳上,普拉斯仔细端详着伊利斯精致的脸庞。爱女嫁给了这么有出息的青年才俊,换做任何一位父亲,都会在略感嫉妒的同时,打心眼里的为对方高兴。然而,此时此刻,透过酋长深邃的双眸,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除了以上两种情感,更多的是对于这位【贤婿】的审视。
耶米律斯一如既往的坐姿端正,他那双金黄色的眼眸,朝昔日挚友投来了警惕的目光。
希罗皱着姣好的秀眉,红蓝异色的双瞳似乎有些微微闪烁,仿佛在担心欧菲莉亚的状况。
至于在场的奴隶主们,格里特风度翩翩的向伊利斯点头致意,比特甚至热情的朝小伪娘招起了手,看模样是真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大侄子。、
【大家说到哪儿了?现在带我一个还来得及吗?】来到自己的位置,伊利斯一边翘起二郎腿,一边道笑吟吟的开口道。
……
追猎恶神的那几天,多亏了有茜尔坐着轮椅在外奔走,奉家主之命,收买了几位意志不坚的反对派长老,伊利斯这才在他成为长老之后的第二次例会上,通过了扩建劳动力市场、整修部落河港、以及补助贩奴商人的的三项提案。
伪娘奴隶主大力推行的新政,便于长老们从中敛财,对于这群当权者来说本来就有利可图。而之所以迟迟不肯做出决定,是因为他们看出了以伊利斯为代表的手工业商人集团,才是这场改革最终且最大的获益者。贸然被眼前的利益打动,只会让政敌的势力变得愈发不可撼动。而那几位被钱财收买的长老,想必也是经历了相当的思想斗争,才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吧。
毕竟,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可没有谁是不长大脑的傻子。
至于议事屋的其他成员,身为奴隶主的格里特和比特,自然对同党的提案投下了支持的一票;勃尔纳自作聪明,选择弃权不参与这场斗争;反倒是普拉斯、耶米律斯、希罗这些伊利斯曾经的伙伴与长辈,今天集体变成了挡在他面前的拦路虎,试图螳臂当车阻挠改革的施行。
挚友?岳父?在探讨政治立场,或者涉及到某些原则性问题的时候,也只有关系冰冷的利益伙伴,能站在伪娘贵族这一边了。
不知不觉间,佩特萝走了、迪勒走了、贝拉斯特再也不来串门了、普拉斯的目光变了、就连耶米律斯和希罗,在剿匪归来之后也终于卸下包袱,化身成了让伊利斯最为头痛的【反对派】。
记得当初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那段日子虽然家徒四壁,每天都被商业斗争压得喘不过气来,但至少做完买卖从外地风尘仆仆的回到家,在小院子里迎接小伪娘的,是笑容天真烂漫的妻子、是互相拌嘴的迪勒和耶米律斯、是满口骚话的嫂子与中二少女、是温暖的篝火以及大家带来的食材。现如今,每次回到那座巍峨的豪宅,摆在伪娘贵族面前的,唯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前来为他接风的人,全是些毕恭毕敬胆战心惊的奴隶;而昔日患难与共的伙伴们,也早已被一位位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利益同盟所取代……
【耶米律斯、希罗、父亲大人,我就知道,你们迟早要成为我的对手……】凝望少年勇士、巫医少女、还有岳父酋长的脸庞,伊利斯在暗中惋惜又愤怒的牢牢咬紧了牙关。
对于欧菲莉亚来说,事情似乎变得非常难办了起来……
竭尽全力驱散心中的凄凉,伊利斯微笑着命令小秘书道:
【迪维娅,你这就回家去安排一下吧。】
【知道了,我的大人。】敬爱的主人委派了如此重要的任务,盲眼**无比幸福的点了点小脑袋。
由伊利斯亲自出钱出力,推动改革方案的施行,也是为了绝众人之口,让那群老顽固无话可说的必要支出。反正,伪娘奴隶主家大业大,扩建原本就存在的市场与河港,如果把这件事放在现代社会,大概就相当于地产巨鳄准备盖新楼盘了吧……
……
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伊利斯的目光先后扫过耶米律斯、普拉斯以及希罗的脸庞。只见他白嫩的玉手一挥,精致的脸上带着强势和傲慢的神情,对议事屋里的长老们云淡风轻的微笑道:
【我劝在场的某些人,最好不要试图阻挠新政。你们难道能挡住汹涌咆哮的江水吗?】
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新人】,这群把岁数加起来,差不多相当于20个小伪娘的老爷子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驳斥他的。
这一刻,这场以扶植奴隶贸易为首要目标、以实现富国强军为总纲领,虽然并没有在史料文献中留下任何记载,但足以称得上【建立政权的提前预演】的维新变法,终于在伊利斯的领导下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在以伪娘贵族为首的大商人的主导下,伊勒尔沿岸的村镇,自此迅速沦为了临河部落的劳动力供应地。青壮年人口的严重外流,不仅让这些地区经济萧条,更加剧了原本就日渐尖锐的阶级矛盾,使之彻底无法与即将建成的【伊登共和国】争锋。
与此同时,几个物质基础还说得过去的部落,也开始纷纷仿效临河部落,在这片土地上争夺各自的利益,划分经济领域的势力范围。只可惜,手快有手慢无的道理,让她们在接下来的几百年内,都没有机会撼动伊登城邦的霸主地位了。
如果说,伊利斯之前的成就,还能归功于卓越的个人能力的话,那么成为改革的掌舵手,就少不了历史机遇的推波助澜了。
小伪娘并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他只是在最恰当的时间和地点,做了最恰当的事情而已。
脑海中浮现出迪勒轻浮滑稽的笑容,伊利斯忍耐着肋部的疼痛,在不知不觉的牢牢握紧了粉拳。
【这一次,我不会重复你的失败。】
面前突然闪过青梅竹马怯生生的模样,小伪娘原本如钢铁般坚毅的脸庞,好像在某个不易察觉的瞬间,隐约露出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被巴克斯卖掉之后,薇尔薇最终死在了奴隶贩子的手上。初恋情人生前的最后一段日子,很有可能是在殴打与**中度过的。而此刻,自己却在维护凶手的利益。伊利斯也不知道,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自己到底舍弃了什么……
仰望已然只手遮天的伪娘贵族,议事屋里的众人朝他投来了或是虫蚁般畏惧、或是仇敌般痛恨、或是师友般惋惜、或是慈父般赞许的目光。秋风透过的没关严实的窗子,让壁炉里的火苗有些飘忽不定。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响,好像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不断蔓延的黑暗中隐隐传来。
伊登诸神的霸权,在这片土地上已然已初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