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薇尔薇已经悄悄站在了距离两人不远的屋门口,真不愧是暗杀小队的精英成员。
她穿着一条亚麻连衣短裙,浅橙色的长发披散在腰际,浑身干净整洁得完全不像是蒙昧时代的奴隶。至于夜袭时的低马尾,以及缠在额头上的丝带,那些都是刺客少女执行任务的装扮,并不会用于平日。
【欸?亲爱的你有事吗?】回想起刚才自己与丈夫无比肉麻的对话,梅利娅瞬间化身蒸汽姬,脸蛋上原本若隐若现的红晕也直接蔓延到了耳根。
【那个……我有事情想和夫人商量。谁知道刚出寝室的时候,就又碰上了天兆,人家就急着过来看看二位有没有受伤……】在河口部落生活了一年多,薇尔薇的当地方言已经与原住民没有什么区别了。她支支吾吾的辩解道,试图掩盖自己已经在那边偷窥了小半天的事实。
夫妻俩短暂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依特拉很体贴的对奴隶少女微笑道:
【你们俩先聊,我出去查看一下有没有仆人受伤。】
目送丈夫行色匆匆的背影消失在门缝间,梅利娅若有若无的低声叹了口气。望向扭扭捏捏的薇尔薇,她一边梳理略显凌乱的长发,一边笑吟吟的招呼对方道:
【亲爱的快过来吧,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啊?】
【夫人,我想……】薇尔薇刚刚鼓足勇气,口中的话语就被面前的贵妇打断了。
【对了,我今天上午给你买了条新裙子,快试试合不合身。太好了!布料没有被碎石划破……】梅利娅一边激动的拍着玉手,一边蹲在地上从房间角落的木箱里翻出了一套连衣裙,那副双眸闪烁着光彩的样子像极了还没长大的小女孩。
【夫人,又让您破费了……】薇尔薇红着脸嘀咕道。
【第一眼看到这条裙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它肯定特别适合你,快穿上试试效果怎么样。】梅利娅用指尖捏着连衣裙的肩带,兴致勃勃的来到了奴隶少女面前。
胸中怀着无比感激的心,薇尔薇最终换上了女主人的礼物……
那是一条浅灰色的裙子,在生产力低下的蒙昧时代末期,已经基本可以代表古霍利人漂白工艺的极限水准了。除此之外,梅利娅还买了一条保暖用的披肩,其精致的做工为奴隶少女增添了几分优雅的气质。再加上一条镶有绿松石的项链,不知道的还以为面前的姑娘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穿戴完成后,薇尔薇轻盈的在原地转了一圈,那副裙摆在半空中舞动的妙曼身姿,像极了山坡上一边沐浴着晨光一边盛开的雏菊。
【太完美了,我的眼光没问题的!】凝望少女翩翩起舞的模样,梅利娅双手在面前合十,修长的玉指轻轻贴着粉唇,墨绿色的眸子里也满是幸福与感动的神色,看来是真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嘿嘿……】面对女主人的夸奖,薇尔薇羞涩的背着双手,并用一只小脚不断的摩擦着地面。
【对了,亲爱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啊?】突然想起对方的目的,梅利娅很不好意思的追问道。
虽然有幸得到了女主人的厚爱,但薇尔薇一天也没有忘记自己奴隶的身份。在心里壮了半天的胆,她抬起小小的脑袋开口道:
【那个……我想请个假,可能需要几轮满月才能回来……】
梅利娅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那里低头静静倾听着奴隶少女的愿望。
【我的老家离河口部落很远,而且方向也是逆着水流的……】薇尔薇一边来回搓着小手,一边多此一举的向女主人解释道。
就在这个时候,梅利娅精致的脸庞突然一扫阴霾,只见她起头来神色坚定的确认道:
【你一定会回来的吧?】
【一定会回来的!这些天我攒了点兽骨片,可以当作暂时赎身的费用……】一看事情有戏,薇尔薇急忙拍着胸脯打保票道。
【那些钱你自己留着吧。】梅利娅一边温婉的微笑着,一边轻轻揉了揉奴隶少女的肩膀。
【欸?】
【留着当伙食费什么的啊,反正肯定用得着就是了,我还可以给你再补充一点。】梅利娅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如果把身上淡雅的素装换成艳丽的华服,她肯定会被当成某个国家体贴民意的女王吧。
【谢谢夫人!】小小的胸腔再也装不下无以言表的感激,薇尔薇眼角含着泪花扑进了贵妇温暖的怀中。
宝娅大概想不到,这位英姿飒爽的师姐,竟然还隐藏着像自己一样黏人的一面。主仆俩的这种关系,也不是贵妇在单方面的给与奴隶少女温暖和归宿。双方互相在彼此身上寻求救赎,直到下一个忏悔罪孽或是思念故人的深夜……
正当薇尔薇忙于撒娇之际,从门扉处突然传来了阵阵急促的敲击声。只见一名仆人径直走来,并在瞥了奴隶少女一眼之后,向梅利娅夫人低声耳语了什么。
这一刻,贵妇的双眸好像在某个瞬间闪过了惊讶的目光。神色迅速恢复平静后,她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那名仆人便恭敬的离开了屋子。
从女主人的面容上敏锐的捕捉到了纠结与痛苦的踪影,薇尔薇刚想帮对方排忧解难,梅利娅就换好往日温和的笑容率先开口了:
【对了,亲爱的你是哪里人啊?】
【欸?夫人可能没听说过我的老家,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村庄,名字叫做临河部落。】短暂的愣神后,薇尔薇拘谨的回答道,生怕自己在那喋喋不休了半天,而女主人却对西方的土地闻所未闻。
【临河部落我听说过哦。你在那边是有什么想见的人吗?比如家人朋友之类的。】听见那个刚刚才从依特拉口中获知的地名,梅利娅兴趣盎然的追问道。
【啊!真的吗真的吗?我们那儿原来这么有名啊。主人我跟你说,临河部落人特别多,多得就像冬天的雪花一样。江里的鲈鱼也非常好吃,虽然我从小到大只吃过一次。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我喜欢的人就在那里。】薇尔薇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色,活像个初次离开老家的大一新生,在向新朋友介绍自己引以为豪的那座城市。尤其是说到最后,她满面幸福的傻笑,连瞳孔深处仿佛都闪烁着光彩,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喜欢的人?快讲给我听听!】梅利娅既像个老母亲,又像个八卦的小女生,聊到谈话对象心仪的男孩子马上就来了兴致。
【他……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眼睛就像这块宝石一样亮晶晶的,身材瘦瘦小小的,睫毛比我长,皮肤也比我还要白。他很聪明,说不定能赶上夫人,小时候就能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不起,我不是说夫人不厉害……】提起永远藏在心底最柔软处的那个人,薇尔薇很快便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伊利斯身上仿佛有说不完的优点,就算给她几天几夜的工夫恐怕都无法一一道来。
看着奴隶少女滔滔不绝的样子,梅利娅在悄然露出姨母笑的同时,也在不经意间被对方得意忘形的神态触动了灵魂。
在这位贵妇的心里,同样装着一位谁都无法替代的男性,让她能够自豪的向旁人讲述他的柔情与才华。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脸庞,一连串问题飞速闪过了梅利娅的心头:
是谁发现并肯定了我的价值?是巫医吗?
是谁带我离开了铁石心肠的父母?是祖先吗?
是谁给了我一个温暖无比的新家?是圣兽吗?
是谁不离不弃的陪伴着无法生育的我?是神灵吗?
是谁宁可转变执政理念也要照顾我的心情?是天地吗?
沉思到这里,梅利娅终于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充斥在目光中的纠结与痛苦,也随之一扫而空。苍白病弱的脸庞满是宠溺的神色,她善解人意的对薇尔薇说道:
【带他回来吧,我养你们俩。】
【欸?可是……】听女主人这么说,薇尔薇大脑激动得一片空白,就差还没冲出去绕着石楼跑两圈了。
【怎么了?不像让他来跟你一起生活吗?】面对支支吾吾的奴隶少女,梅利娅坏笑着反问道。
此时此刻,薇尔薇眼角悬挂的泪珠,终于随着用力点头的动作自面庞滑落。顾不得擦干脸颊上的水花,她便再度扑进了女主人温暖的怀抱。
【梅利娅夫人……真的太谢谢你了……】奴隶少女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表达着自己对女主人的敬爱。
梅利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边面露慈祥的微笑,一边轻轻抚着宝贝心肝的长发。
【小伊,我这就去找你!然后两个人一起回河口部落,过再也没有巴克斯的生活……】感激涕零之余,薇尔薇在暗中起誓道。
如果旧主出面阻拦她的话,以现在的刺客少女而言,不能排除她会采取极端手段,永远结束四位青梅竹马之间恩怨的可能……
另一边,梅利娅也在那里默念着什么,像极了目送游子远行的母亲:
【薇宝,妈妈爱你,记得早点回来……】
……
小女奴欢欣雀跃的离开房间后,依特拉迈着沉稳的步伐回到了妻子身边。
优雅的捋了捋深紫色的长发,梅利娅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刚才密探来报,埃德林正在四处搜集我们暗杀反对派的证据。】
贵妇口中密谋掀翻酋长的人,是本地有名的美少年奴隶主。别看对方平日里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发起狠来对付侵犯自身利益的人可一点也不手软。
【你什么时候在埃德林家安插的眼线?我怎么不知道……】听闻突如其来的消息,依特拉无可奈何的苦笑道,着眼点显然跟常人有些不太一样。
【我早就怀疑那个人有问题了。】梅利娅骄傲的昂着脑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那么依你看……】
【干掉他。】墨绿色的双眸闪烁着坚定不移的目光,梅利娅掷地有声的回答道。
【可是,你刚刚都那副样子了……】回想妻子无助的神态,还有她瑟瑟发抖的娇躯,依特拉为难的皱了皱眉,不想让对方受到任何伤害。
方才那股涌动的情感,此刻溢满了梅利娅的胸腔。深情凝望着面前的男人,她用信赖的眼神和话语打消了丈夫的疑虑:
【放心吧,我已经没问题了。而且,咱们并非案板上的鱼肉,就算应该尽可能的减少杀戮,也不代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任人宰割。】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对方准备大招骑脸,就别怪我们这边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