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降临,伊勒尔河冰封,原本生机盎然的流域被萧瑟的气氛笼罩,显露出了她野蛮而暴力的一面。
冬天是杀戮的季节,饥饿驱使着猛兽在贫瘠寒冷的荒野上游荡,伺机而动用獠牙撕碎旅人吞噬他们的血肉。换做往年,土匪们还会在珂吉尔的命令下打家劫舍,甚至掳掠那些在乡间穿梭的大型武装商队。自从迁徙部落被某位【盖世英雄】率领义军剿灭后,这片充斥着争斗与厮杀的土地总算暂时恢复了些许平静。
只是暂时而已……
……
临河部落最奢华的一栋豪宅里,伊利斯精致的容颜被阴影笼罩,遮住了他那双水蓝色的大眼睛。肋骨的旧伤一天天侵蚀着他的健康,命中注定的宿敌让他一秒钟都不能放松。与驱赶着自己一路走到今天的那个男人交锋,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咬断喉咙。
独自在卧室的窗边沉思,愈发清晰的渴望逐渐占据了伪娘贵族的脑海,就连面前呼啸的寒风也无法使他冷静下来。不由自主的握紧白嫩纤细的玉手,伊利斯魔怔的低声自言自语道:
【不够,还差远了……】
为了实现迪勒的梦想、为了再也不被人欺负、为了战胜拦在面前的旧主、为了牢牢的掌控贵族联盟、为了一个又一个自己都说不清的理由,伊利斯需要更多的奴隶和财富。
尤其是当下,与巴克斯的竞赛开始后,通过常规的手段来获取劳动力,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他日益膨胀的需求了。
对于主人来说,世上没有足够多的奴隶,只有更多的奴隶。
曾经,伊利斯因为没有力量,而失去了深爱的姑娘。对方被为所欲为的旧主夺走,变成了他记忆深处有关少年时代的美好幻影。
曾经,伊利斯因为没有力量,而失去了亲密的挚友。对方被狗急跳墙的暴徒杀害,没来得及实现理想就落了个中途殒命的下场。
所以,成为奴隶主后,他便开始疯狂追求更高的权力和更庞大的财富。不知不觉中,他好像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并逐渐沉溺在了永无休止的贪婪和欲 望当中……
【不够啊,完全不够啊,我还需要更多的奴隶……】扶着窗台缓缓低下头,伊利斯神神叨叨的自语道。
为了攫取更大的利益,他将不惜让这片土地血流成河……
就在这个时候,从不远的门扉处,传来了一阵略显胆怯的敲击声,就像来者想要发力却又没使上劲儿似的。
【进来吧。】神态恢复正常,伪娘贵族淡淡的回应道。
【大人,您之前吩咐的那件事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的队伍随时都可以出发,只要您下命令。】推开屋门来到家主背后,大脚贩子毕恭毕敬的向窗边的人汇报道。
最近几个月的时间,在伊利斯的扶植下,布雷恩将麾下的贩奴网络成功开枝散叶。现如今,他时常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出入【伊利斯府】,让那些趋炎附势的同行们酸红了眼,在自己的圈子里可谓出尽了风头。不过,以此刻双方的表现来看,两人似乎并不是对等的盟友。
在坊间及周边乡镇,不知有多少人在托关系走后门,想巴结位高权重的伊利斯大人,哪怕是仅仅见上一面也好。可立于枭雄的左右绝非易事,有没有才华和本领姑且不论,留在伪娘贵族身边稍有不慎就会弄丢小命,每天都得如履薄冰,尤其是布雷恩这种家伙。
毕竟,因为他模糊的证词,伊利斯才把死在胖贩子商队中的西维斯错当成了薇尔薇。虽然这在客观上帮助伪娘贵族解除了不少心理负担,可作为草菅人命的上位者,毫无疑问,伊利斯绝不会喜欢这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伪娘贵族明明身材娇小,那略显涣散的目光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让布雷恩打心眼里感觉发毛。默不作声的沉住气,大脚贩子以常人难以察觉的幅度打了个寒战,仿佛光是伫立在原地,就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作为临河部落……不,是整个伊勒尔河下游最具权力和财富的人,伊利斯不管摆出何种姿态神情,都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不要说身份卑微的奴隶了,就连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幕僚和军官,或者名义上关系平等的商业盟友,都得谨言慎行,并时刻留意伪娘贵族隐藏在甜美笑容下深邃的目光。很难想象,这位如今虎视一方的枭雄,曾经也会亲自下厨给奴隶们烧火做饭。不知道的,大概会把他错当成一位清纯又善良的小女仆,浑身散发着圣母的光辉,用小手捧着陶碗给大伙儿送水的样子简直让人着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不过短短几秒钟而已,伊利斯微笑着用娇柔的声音开口道:
【下去吧。】
这一刻,布雷恩悄悄长舒了一口气。
【告辞了。】得到伪娘贵族的允许,他这才毕恭毕敬的离开了房间。
轻手轻脚的合上屋门,大脚靠在墙边精疲力竭的长出了一口气。
身为走南闯北的奴隶贩子,布雷恩自认为见过不少场面上的大人物,也像宰杀牲畜一样清理过无数滞销的【商品】,拥有一颗镇定而又冷酷的大心脏。不过在伊利斯的面前,他还是感觉无所遁形,需要拼命掩饰心底那份不由自主的惶恐,才能勉强站立在对方的面前。要是换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刚才那会儿大概早就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了吧。
环顾四周,大脚贩子正身处幽暗寂静的豪宅走廊。他来时看到的那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布雷恩没敢告诉伊利斯,自己前来汇报的时候,欧菲莉亚正趴在门外偷听丈夫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两人还尴尬的在长廊里对视了几秒。
他可没有掺和家主夫妻关系的胆量,也不会在该保持沉默的时候多嘴,更不敢得罪伊利斯或者欧菲莉亚之中的任何一个,于是决定把这件事烂在心里,今后绝不向任何人提起。
【祖先原谅我……】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布雷恩在心中罪孽深重的低语道。
……
疾驰的车队从地平线的彼岸拔地而起,在低矮宽广的山坡上飞速疾驰。他们背后披着漫天猩红的残阳,所搭乘的高头大马争相发出凄厉的嘶鸣声,久久回荡在灰暗的原野上。
布雷恩率领手下的武装奴隶贩子,径直杀向了一座孤立在荒地上的小部落。
随着寒冬的降临,结束了一整年劳动的村民们无事可做,纷纷聚在族长家里一边烤火,一边分享储备的粮食。情窦初开的几对年轻男女谈情说爱,其中一位小村姑的脸上还染着青涩的红晕。孩子们因为在壁炉附近疯闹嬉戏的缘故,被各自的母亲扯着耳朵用担忧斥责的语气教训了一番。男人们喝得酩酊大醉,红着脸吹嘘起了自家去年的收成。冷飕飕的大厅虽然破烂寒酸,墙壁漏风的地方甚至还塞着干草,家家户户聚在一起过冬的景象却也其乐融融。
听见远方愈发清晰的马蹄声,不知是谁打开了紧闭的窗户,众人顶着呼啸的冷风,眺望着那群在荒野上纵马疾驰的陌生访客:
【妈妈妈妈,他们是谁?】
【大概是商队吧……】
【咱们这穷地方,鸟都不爱拉屎的,还能有商队过来?】
村民们在窗边交头接耳,族长拄着拐皱起了苍白的眉头,小孩子扯着母亲的裙子问这问那,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紧张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颠簸的战车上,一名奴隶贩子扶着护栏不停的左顾右盼,显得十分犹豫。成为商队打手的几年来,他还是头一回接到今天这样的命令,便忍不住一再向身旁的布雷恩确认道:
【头儿,等会儿真的要动手吗?】
【有那么牛逼的靠山,你们还怂个啥?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伊利斯大人帮咱们顶着。】布雷恩一边挥舞马鞭,一边阴沉着脸低声咒骂对方道。
【唉,祖先宽恕……】商队打手叹着气,在车厢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眼看车队距离村庄越来越近,布雷恩扯着嗓子对手下们厉声吼道:
【记得把走不动的老弱病残就地宰了,只带剩下的年轻男女回去!以后咱们跟着大人混,把尽可能多的奴隶献给他,大家都能吃好喝好!】
在那些偏僻的小村庄大开杀戒,将原本自由的人掳回临河部落,当作某个正在开展的大工程的劳动力,如此灭绝人性的命令,直接来自于布雷恩侍奉的那位大贵族——伊利斯。
窗边的村民们面面相觑,全然不知灭顶之灾将要降临到整个氏族的头上。
距离义军剿灭为祸一方的土匪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如今,伊勒尔河畔又诞生了一群新的恶魔,比原先的那伙乌合之众要更加凶残嗜血……
贵族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受到私欲和野心的驱使,伊利斯终于犯下了大量屠杀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