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问,王,得到奈亚之石需要多久呢?」一个更大胆的黑暗精灵站出来说,他享受着所有人从扎纳身上转移过来的目光,与居高临下的丹莫对视到一起。
丹莫对于这些随随便便就来提问的黑暗精灵,也并不排斥,他回应道「只要你们想,那一天会无限快的到来」不等其他黑暗精灵插嘴,丹莫又说「明天纳尔德邦时柱褪去光辉之际,我会派人到各家各户挑选勇士,被选中的人,将会光荣的组成先锋队去地面寻找奈亚之石,开拓属于我们黑暗精灵的新天地」他又用法杖指了指时柱上的女魔法师们「当然,我的魔法师们会和勇士们一块儿」
话罢,丹莫袖手一挥,他自己以及女魔法师们,都如暗影般隐匿在了漆黑之中,叫人猝不及防。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时柱下引论纷纷...不少黑暗精灵开始抱有怀疑甚至是恐惧的态度。但简而言之就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永夜城里除了打仗再没今天这么热闹了。
扎纳的视野中,晃着数不清的长条红影,弄得他一阵头昏目眩。扎纳护着腰间的骨刀,从人群里挤出去。
矮人和侏儒静静躲在潮湿的角落,往外不停张望着,小心翼翼。
纳尔德邦时柱下荡漾着由黑暗精灵的银色头发所组成的波涛,像片起伏的海洋。
周遭是拥挤的,不少黑暗精灵趁机偷窃、揩油,或者嬉笑怒骂,扎纳一边走一边想:地面世界...我该去往地面世界吗?我从没去过地面世界,如果去的话,那对于我来说毫无疑问是一段新的开拓,像伟大的崔斯特那样...
但是,崔斯特是没有依靠于他的亲人的,尽管杜垩登家族有三个女儿,三个儿子,其中的长子在一次贵族战争中被次子杀死了,可那些都是混蛋。而扎纳.希兹利,他还有他的妹妹,姬怜和他们都不一样。
姬怜今年也快十岁了,但若是让她一个人在家等那么久,扎纳肯定放心不下。姬怜太胆小了,像朵极害羞的花苞,本就缩得很小,任人一触碰,又要缩得更小。
就算硬把姬怜留在家里,扎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姬怜总不能一直在家里等他,是个人都得学会和外界交流才是。
而黑暗精灵的社会,偏偏最忌讳这个。
由于崔斯特的地面计划,一大批黑暗精灵贵族跟紧他的步伐,那毫无疑问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你想象不到贵族们有多么顽固。可是贵族们离开后,黑暗精灵的社会,只不过是从黑暗封建贵族专制,变成了黑暗而已。
黑暗精灵始终丢不掉黑暗的前缀。
黑暗精灵们的内心始终潜藏着黑暗。
黑暗精灵之间,始终存在着欺诈、背叛、冷血、暴乱、残忍,这些贬义词深深地烙印在黑暗精灵身上。
扎纳不想把自己那如同一张白纸的妹妹,涂抹上黑暗精灵的颜色。
「但她不终究还是个黑暗精灵么」扎纳自问自答着,一晃神,他已经踏过了湿漉漉的巷子,来到了家门前。
咚咚咚——!
里面的人着实像只受惊的小猫,战栗地问「谁...谁呀...」
扎纳又疼爱又亲切「是我,哥哥」
「哥哥!!」又惊又喜还含有一丝激动。姬怜钻出暖烘烘的被窝,光着脚丫,给扎纳开门,扎纳还没瞧见自己的妹妹,就被抱了个满怀。
一团软玉,粘在了扎纳身上,姬怜暖和的身子把温度传给扎纳,叫他舒服的忘却了之前拥挤的烦躁。
本来的愁容因为这流入心坎的温情而融解,他用手指戳了戳姬怜挺翘的鼻尖,露出只会在妹妹面前绽放的笑靥「还这么黏着哥哥,怎么行」
一听这话,就知道扎纳又该说〖长大了不能再撒娇了〗的姬怜顿时失落了好几分,她从扎纳身上下来,踩着凉凉的地面,垂头「哥哥,那个...外面出什么事了,好吵」
「外面啊...」扎纳反手关上门,他思索着要不要把新王的事告诉姬怜。其实,说出来也完全没什么。「来了一个新王,还说要带我们这些黑暗精灵走上地面」
「新王!!」姬怜一听见这两个字,立马抬起头,迫切想确认这是事实但又害怕被欺骗,因此显得矛盾的过分,她略结巴地问「真真真真的吗?!!」
学着姬怜的结巴,扎纳也玩也似的来了一遍「真真真真的」
经扎纳的笃定后,姬怜的心情通透了起来,似乎有种名为开心的能量波,从她的脚底往上噌噌直升。那张不是羞涩就是怯弱的脸蛋,也在此刻含了蜜,甜津津起来。
「太好了!!真是很好的喜事呢
!!哥哥!!」
姬怜又一次扑到了扎纳身上,像只胖毛虫般蠕动着,欣喜若狂「姬怜一直都好想好想,去看看天空是什么样子呢,哥哥你平时给我讲的故事一点都不生动,我一定要自己亲眼看看」
扎纳爱抚着姬怜的头顶,姬怜高兴,他就高兴,就算被说成讲的故事一点也不生动也完全没关系了。这一秒,姬怜的开心就是扎纳的全部。
还是去地面世界吧。
把奈亚之石找回来。
带姬怜去看看天空到底是黑色的,还是蓝色的。
再去痛痛快快的在阳光下奔跑...
咚咚咚——!
两兄妹正亲昵呢,忽听急促而又迅疾的敲门声,一向怕见生人的姬怜脸色由晴转阴,嗖地就躲到了扎纳后边——这时候扎纳已经把门打开了。
是两个披着白布的黑暗精灵,一个中年,一个幼年。中年的黑暗精灵白布下是一身露着稀疏青色的衣服,那些没有生气的暗青色毫无疑问是皮肤,在屋内点燃的蜡烛微光照射下,反射光愈发刺眼。扎纳的印象中,他应该是〖虎眼狮瞳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有万夫莫敌之勇气、山河莫动之志气〗,可如今摆在扎纳面前的,却是一个心力交瘁、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人干。他往日的粗狂变成了拘谨,他雄实的胸口变成了肋骨起伏的丘陵,这个唯一能叫扎纳算不上鄙夷的成年黑暗精灵,如今叫他心生厌恶。
而那名幼儿,头发几年没剃的样子,而且目光呆滞,好像在看向地面,他的白布之下,是瘦小到一巴掌就能劈断的枯瘪身躯,像根没有一点活力的树丫子。
扎纳诧异道「安东尼奥(Antonio) 舅舅,你们这是...」
安东尼奥摘下头上的白布,把那张枯萎的面孔更清晰的显露出来,他倔强而黯红的眼睛中已是全然的麻木「丧事」
「丧事...」
扎纳心里咯噔一声,犹如被无形的霹雳击中了头顶,霎时间,冰凉的气息通遍了扎纳全身...姬怜害怕地抱紧了扎纳,这恐惧兼具悲哀的恶寒瞬间止住,扎纳顿时开了窍,不是妹妹、不是妹妹...
好在不是妹妹...
只要不是妹妹,是谁都没关系了。
可扎纳不能把自己严重欠缺的惊骇呈现出来,他换了一种方式,让自己看起来更稳重冷静。「是...?」
缄默许久的小古拉(Little Gura),终于在这时抬起了头,也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父亲把那个称号说出口、叫他伤心。不得不说,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小古拉张开口,因为一早上的奔波而没有喝水的嘴唇干裂成缝「威杰夫(Widef)祖父...他在今天凌晨...猝死在了桌案上...我们睡醒一觉的时候...他已经死的像僵尸一样硬了...」
扎纳的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威杰夫祖父是个凶暴而且生活不节制的人,和扎纳只见过几次面而已,大多时候都是和安东尼奥一家一起生活的,可是论起小古拉...
这个估计比姬怜最多大个一两岁的孩子,居然毫不遮口的把亲人的死说的这么不移至理,他的幼年教育,难道连一点谎言都没有么。
不!不管怎么说,重心还是要放在威杰夫祖父身上。
扎纳在短暂的几秒内,简短又概括的回忆了有关于威杰夫祖父的一切事。
威杰夫祖父是小古拉父亲的父亲,他恐怕要有一百四十多岁,并且威杰夫祖父曾在年幼时见识过未离开的贵族们之间的争斗,学会了如何在战争和野蛮中生存。威杰夫祖父喜怒无常,中年喜好打猎,尤其是爱猎杀洞穴蜘蛛,他似乎很享受把剑刃划破黑暗精灵所谓的圣物的肚子,听那汁液爆出的声音。晚年,威杰夫祖父依然不肯闲,他有时间就钻研魔法或者炼金术,可他什么也没弄出来。
扎纳记忆最清晰的一次,是那次姬怜和他去舅舅家谈老屋拆移的事情,那时候的威杰夫祖父还硬扯着姬怜的手臂,给她作了占卜,说是姬怜今后会有大凶之兆、害父害兄。扎纳当时就青筋暴起,差点没忍住把威杰夫祖父早一步送往罗丝女神那儿的冲动。
总之,对于扎纳来说,威杰夫祖父的死,有没有都一个样,死了还更好。
可他总不能表现的那么无情。
扎纳扭头看了姬怜一眼,姬怜也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灌满了疑惑和惊讶,也对,扎纳还没告诉过姬怜,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黑暗精灵的自然寿命应该很长才对,为什么威杰夫祖父他那么早就...」
「可能...」安东尼奥丧着脸,嗓子里还残留着哭了一早上的沙哑「是触犯了某个禁忌魔法或者炼金术吧...唉,你说他干什么不好,非研究那个,唉...」
「唉——!」
安东尼奥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小古拉的头顶,对着扎纳说「跟我们回去一趟吧,带上你妹妹,这次的葬礼来得人挺多的」
「唔...葬礼」
扎纳又看了姬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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