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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中午。
随着尖锐的声音，祭典开始了。虽然提前被告知过，但来这里的客人是真的少，不客气的说是几乎没有。
和之前听说的一样，第一天是巫女们带领村子的游行。
村子里各处散落着小小的神龛前面放着农作物，和巫女以及吹角笛的男女一起走的，是一些看不见脸的戴着兜帽的村民，他们把农作物放在手推车上。
这种游行与其说是祭典，不如说是仪式，肃穆而庄严的氛围进行着。
在此期间，村民们都走到巫女经过的街道上，各自向守护神祈祷感恩或希望的话语。
但是，这氛围如同默哀一般。
村里的人们都说“第一天没什么好做的”，劝他们不要参加，不过三人本意也不是过来旅游行商，所以此刻便在外围观摩这一切。
这样的她们眼前，是打扮得漂亮的巫女——外貌看着是个孩子，比起第一天到这里遇到的孩子们来没大多少。
在巫女向前的过程中，朔月注意到她的眼神明显闪烁动摇了一下。
她看到了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少女。
是妹妹吗？少女的神情，和其他村民有些不同——那是一种混合了不安，愤怒和恐惧，是一种临近扭曲的……
…………
祭典的第二天。
作为祭典的一部分，不仅是村民，连她们三人也被禁止外出。
遵循这个规矩，朔月她们在各自的房间里等待。
然后，中午饭过了几个小时，像昨天一样，角笛的声音响彻四周。
接着听到的是敲门声以及少年的声音。
『师父，伊芙，到时间了，我们走吧。』
和来到房间接她们的希斯瑞会合后，朔月她们向村子的广场走去。
广场上，挤满了村民。
由接应的人带着从那里出发前往料理的地方，希斯瑞则去帮忙收集散落在各处的木材搭建篝火堆以准备生火。
伊尔芙娅也为了料理和孩子们一起负责时不时地从储藏室运送食材出来。
『呐，我说……感觉我的工作有点…』
『伊芙姐姐别偷懒哦~』
『我没有偷懒啦！我可是前佣兵哦！』
『哦？』
『哦！』
不过这和是不是佣兵没关系吧？
没有搞清楚伊尔芙娅的脑回路，朔月低头开始忙活自己手上的事。
周围逐渐开始变暗，周边搭建的木柴堆被点燃，角笛的声音再次响彻村子。
然后出现的是，被抬着的巫女，她坐在轿子上被放在广场空出来的地方，于是第二天的祭典开始了。
不是角笛，而是用鼓、长笛、鲁特琴奏出的音乐夹杂着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彻夜空。
孩子们对于豪华的食物和夜晚的野外这样不寻常的氛围感到兴奋，大人们也像是沉浸在酒中一样喝着，唱着跳着闹个不停。
然后朔月把视线从大众转向巫女，她几乎一动不动，偶尔动一下也只是把送上来的食物或水送到嘴里。
她既没有像孩子们一样开心，也没有显得沮丧，就像一个人偶一般。
渐渐的夜深了，孩子们都回家了。
只剩下大人们的时候，巫女的轿子被他们抬了起来，音乐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角笛的声音，在这声音中，轿子被运往神社。
村民们都闭上眼睛低下头，或者转开视线，没有人去目送巫女。
但是，也没有人说出什么话来。不知怎么的，朔月想起了昨天的那个似乎是巫女妹妹的少女，下意识的朔月寻找起来。
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女年龄的原因，估计是被要求回家睡觉了。
也许是兴趣使然，朔月就问了他们：
『你们就这样，没关系吗？』
没有回答。
『你们就这样，接受这个风俗，默默承受守护神的所作所为，接受这一切吗？』
不回答，也回答不了。
即使有不满，也不能行动，甚至连说出来都做不到，那就没办法了。
如果说能这样想是因为她有力量的话，她也无法否认。
如果没有力量，会有什么感觉，这样的问题只是假设，没有意义，只要是第三者，就没有否定他们意志的权利。
正当想着离开这里去会会那个所谓守护神之时——
『这不是好坏的问题。』
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把目光转向声音的方向，那里有一个男人……是村长。
这也就是所谓代表者吧。
在村民们的视线中，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朔月。
『巫女会怎么样……我们都知道……虽然她会失去自由，但她并不会死去，她会和守护神共生……而且如果用一个人的自由，就能保障其他所有人的安全，那我们就会选择这样做。——这是，历届担负着村子命运的人的判断，我的判断。』
共生，毫无疑问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说法吧？
但这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用一个人换取全村人的安稳，这是没有力量的弱小之人的合理之举。
说那么多也只是因为到现在也没看到什么圣树又或者神的影子，而且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上了，朔月也没那心情去管那么多了，总之接下来等待所谓神迹就是了。
『——喂！你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突兀的，巫女所在的方向突然传出几声怒吼，而这一声也引得广场上的村民往那边赶去。
本来那边的区域是不允许外人接近的，不过趁乱，朔月也是混了进去。
是那个巫女的妹妹。
她拼死的挡在神轿面前不肯离去，但她一个小女孩又如何抵抗得了大人的力量呢？
没多久，她就被死死的压制在地板上并且被捂住嘴巴，巫女似乎是有些触动，想要去救妹妹，但是身侧的两人明显也不是吃闲饭的，直接上手压制住巫女，并且以眼神警告巫女。
也不知是因为被吓到了还是认命了，巫女对自己的妹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摇了摇头，便稳稳的又坐了下去，如同人偶一般。
虽然被意外耽搁了一下，但所幸很快就解决了，于是仪式也将继续。
没多久，轿子在一处大空地前停下，随行的人员将两侧设立的火把点燃，然后吹响了角笛，悠扬的角笛声中起舞祷告。
“轰隆”
突然大地开始颤动，一颗新芽钻出了土壤，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生长。最后在数秒内长成了一棵参天巨树，树干的宽度甚至将这里的空间完全占据。
但是这种规模的生长，对普通人可能会接近于神迹，但在朔月看来算不得什么。
这次又是什么假冒的神吗？
就在朔月这样想的时候，仪式已经到了最终阶段了。
巫女从轿子上走了下来，朝着圣树走去，而那圣树也是于树干上开出了一个可以容许一个人进去的洞。
『呜啊啊啊啊——』
一声嘶哑的吼叫从后面传来，朔月定睛一看有些意外，还是那巫女的妹妹。
那小小的身躯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量，竟然能挣脱大人的束缚，不过一路跑过来的她也已经是油尽灯枯，随后赶到的大人也是毫不费力的再次拘束住了她。
『求求你们……』
少女已经声嘶力竭，手似乎已经抬不起来，但她依旧往前伸着，想要离自己的姐姐更近一点。
『……求求你们放过我姐姐吧……』
刺耳如同破锣般的哭声在这寂静的夜中回荡。没有一个人阻止她的哭声，但亦无村民愿意打破规矩来帮助她。
巫女有所触动，但于圣树面前，于神面前她无法有所作为。她害怕因为作为巫女的自己的冲动而导致神降罪于村民身上，于自己的妹妹身上。
『已经够了吧。』
鬼使神差的，朔月当了这个出头鸟，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按理说自己没道理会参与这种事情。
但现在既然当了这个出头鸟，那么就算是顺从本心，朔月也不会让这对姐妹分开。
『……先不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是你说已经够了…先前也说过了，这不是够不够，对不对的问题。』
是村长，他也跟了过来，他握紧的手在颤抖，他的眼中闪烁着怒火。
『……我……我！也无法接受这种神……那东西……！』
那是，在压抑着各种感情的同时，还想要保持冷静的理性所挤出来的，非常沙哑的声音。
周围的村民听到村长如是说也是露出诧异的表情，但有些资历老的村民也是很快就理解了村长。
前前次的祭品，是他的妹妹。
『我妹妹她总是跟在我后面，让我觉得烦恼过。但是，在她被选为巫女后消失了之后，我却感到了失落。即使是这样，我还是用骄傲来安慰自己。
她被神选中了，她会一直活在神的身侧，也没有必要悲伤，就一直这样对自己说！明明一直这样认为的……』
被神选中的巫女？骄傲？永远的活在神的身侧？胡说八道！
『这棵树只是把我的妹妹吃了而已！！祂玷污了她的笑容！什么骄傲都是谎言罢了！』
声音带着哽咽，低沉下去，就像当时一样，他的愤怒也没有转化为任何行动。
对于不知道真相，傻乎乎地活着的自己的怒火。
对于知道了真相，却因此明白了只能平静地活下去的理智和无力感。
但是他的牙齿，早就被折断了。
然后他明白了，成为大人后才告诉真相，是为了强迫他们背负罪孽。
不允许他们逃跑！告诉他们，你们也有罪，是把所有村民都束缚在一起的诅咒。
『我们……是靠着这个诅咒，才活着的……我们只能这样做……』
怒气和热情已经随着他的话语燃尽，周遭氛围也是死气沉沉，恐怕大伙儿是一样的想法。
『那么，你们想要怎么做？』
村民们本能地抬起头，表情困惑。
『反正如果打起来了也藏不住，我就告诉你们吧——我可以打败你们的守护神。』
朔月回头望向那棵树，估量着这种程度甚至都不需要1分钟就能解决。
她是认真的吗？这样的困惑浮动于村民心头。
觉得这样的胡说八道也分不清真假，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就不会有这么多苦难了，这样的愤怒。
村民们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朔月用伸出的手制止了他们。
『用一个命，救其他很多人的命。老实说，我觉得这在某种意义上是正道。我个人只是想帮助那对姐妹，但是巫女看起来是认定了牺牲自己维护村子这种做法了。』
就算朔月帮了她们也不会代表就会带走她们，所以必须以村民和那姐妹都能接受的方式才行。
『如果那东西死了，这个村子就必须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魔物会正常地袭击，所以必须想办法应对，说不定会把牺牲者从一个人增加到十个或二十个。在这之上，我问你们——』
稍微停顿了一下，朔月接着说道：
『你们，想要怎么做？』
答案是……没有。
他们对现状有不满，却不敢发出声音，即使知道人祭是错误的，但是守护神比他们强多了。
是应该给他们一些时间考虑吗？
还是，干脆就无视他们呢。
『你们为什么不能说一句，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死呢！？』
那声音不是村民的。
『伊芙……』
希斯瑞看着眼泪汪汪却不掩饰愤怒的伊尔芙娅，没有选择阻止她。
他知道身为第三方，本不该插嘴，没有亲身经历的自己说出来的话，肯定会变成在逻辑上的说服，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说服力的，就是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们是被感情所支配的，所以，此刻能够触动他们心灵的也肯定是同样被感情支配的伊尔芙娅。
『失去了保护神就失去了保护，那又怎么样！讨厌这种祭祀就说出来啊！就反抗啊！我们是人，不是牲畜！有尊严的人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何况是用自己孩子来换取自己苟活呢！』
语无伦次的话语，可以说是强加给他人的内容。但是发自内心的话语，无论是好是坏，都会动摇他人的心。
『别说……随便的话……』
像是喃喃自语的那句话，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然后人群中首先出现了呼声：
『谁会同意……！谁会希望自己的女儿死去！不要啊！当然不要！』
那似乎是一位有女儿的父亲。
『我没有力量！明明想要阻止！因为这是一直延续下来的习俗！因为其他人也都忍受过！……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话？！但是我就是不想让我的孩子出去送死啊！』
『我也害怕有一天轮到我的孩子！这样太疯狂了！我不想再这样了！』
在那个声音的带动下，接连有声音响起。
就像是星星之火变成了烈焰，蔓延开来一样。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
『如果没有了守护神，那么守护也就消失了，但是即使如此，也是一样的！』
那个男人……村长环视了一圈村民，点了点头，然后重新面对朔月。
他的眼中闪烁着的，不是愤怒的火焰，而是决心的火花。
『她说的对，我们不是牲畜，而是人类！』
『与其在放弃中痛苦地、后悔地死去，不如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笑着地死去。想想看，我们送走的那些人，他们的死都充满了遗憾，我不想再有那样的死法！』
『既然你说可以打败守护神，那我们也愿意相信你，也愿意去改变！』
村长和其他村民们，不再迷惘，以一种坚定的目光看着朔月。
『你们在说些有趣的话呢。』
突然从树中传来一道声音，村民们惊恐地扫视周围，朔月则缓缓地转过身去，审视着从树中出来的男子，或者说是——守护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