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 2007.11.25
[蜘蛛布线于静寂的深夜，收割人的灵魂于美梦之中。]
——《奥汀尼亚古文书》
“怎样也好…”影使说，“你认为你们可以守护这里吗？”
“守护什么的…我没有想过…”我说着双手握住剑。守护吗？也许吧…“不管怎样，我必须要留在这里。”
“既然这样，就没有必要演戏了。”影使说着笑了笑。强念力感应从四周传来，而后，所有的“选择者”都面向我，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控制这些家伙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了。”他盯着我，“你现在没有任何胜算了。”
“是吗？”我说着，把念力聚集在剑上。现在有多大的胜算…也许一点也没有吧…我不能轻易地进攻，因为我的身后，就是别墅的大门。
“冥动刃——”影使把剑一挥，一道无形的剑气击中了我的手腕。
“唔-”我忍住疼痛，没有叫出声音。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下来，流到掌心，又顺着剑滴落到地面上。
“怎么样？”他竟然笑了，“感受到死得恐怖了吗？”
不知为何，我的右手开始变得麻木，我用左手压住伤口止血。
“放心，我不会很快就杀掉你的。”他说着用剑指向我，“你可以撑多少剑，让我看看吧！”
可恶…我在心中骂自己…为什么平日练习的招式一到了真正使用的时候，自己反而用不好了？果然，月见流是受心理波动影响极大的流派。
可以释放的念力已经完全聚集在剑上，宝石开始发出微弱的光。
“奥义…流光！”我将剑上的念力释放出来，而后用最快的速度出剑。
“嘶啦-”尽管他向后跳去，但是胸口的衣服还是被划开了。他向后退了几步，站稳身体。“真可惜，如果不是念力释放的不完全的话，我现在已经被杀掉了。”他说，“不过，你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冥动刃·瞬暗！”
我忙向后跳去，用手遮住眼睛，剑气击中了我的手臂。如果不是我刚才用念力降低了他的反应力，我的双眼现在已经被击中了。
“当啷-”我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
“现在你双臂都受伤了，安心地死吧！”他用剑指着我，而后，他一挥手，四周的“选择者”向我逼近。
我后退了几步，身体倚靠在门柱上，一时间竟无法集中念力。血缓缓滴落，我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胜算。
这时，一名“选择者”将剑劈向我，我忙闪到一旁，剑砍到门柱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住手！”我的身后传来叫喊声，我忙侧过头去，只看到一个黑影从露的房间的窗户跳了出来。糟了，还是把露吵醒了——此刻，我竟然这样想着。
“露，你快走！”我忙叫道。
露没有停下，却抢上几步，挡在了我的前面。“我…已经好多了…”露说，“谢谢你，小姐…”
“仆人出现了吗？”影使竟然轻笑了，“然而只不过是多一个人来为你送死而已。”
“仆人么？”我上前一步，用右手捡起剑，“你们是这么认为的么？”
“小姐…”露轻声叫道。
“对我来说，却是无可替代的人。”我忍住右臂的剧痛，用左手托着右手手腕把剑举起来。
既然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便索性用能聚集到的念力去进行最后的攻击。
“哦？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么？”影使后退了一步，摆了个架势，“下一招发出的时候就是你死的时候了。”
“小姐…”露护在我的前面，拔出短剑，“只要我在，绝对不会让你伤到小姐！”
“那么你们就一起死吧，这个也算是主仆的宿命吧。”影使说着把剑一横，其他选择者都退后了十几步，将我们围住。
“主仆的宿命么…”我不禁笑了，“那样的话，我就打破给你看！”并不是想守护什么，只是不希望自己难过而已吧。如果露不在的话，即使能够跑掉，自己也不会感到庆幸的吧。他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指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强行聚集在剑上的念力不知已经超出限界多少，剑上面的全部宝石都开始发出荧荧的光辉。“你的幸福…对不起了…”我轻声说着。由于强行引出念力负荷过大，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尽管大部分念力被环封印着，但是强行引出的部分也应该足够对付他了。[关于强行引出的解释，以魔法师为对象来举个直观的数值化例子：魔法师的实际MP为5000，潜力MP（即未开发部分）为15000，即MP成长上限为20000。这时被封印的MP为50%，就是可以使用的最大MP为5000*50%=2500。但是强行引出可以暂时强制扩充实际MP（可以只扩充一部分，也可以直接扩充到MP成长上限），所以此时可以使用的最大MP为20000*50%=10000。其中多出来的7500为超出限界部分，另2500为限界内部分。强行引出会对使用者造成极大伤害，伤害程度与引出MP和潜力MP以及实际MP有关。]
“奥义…月·翔·斩！”
“哼，来得正好，冥动刃·斩翔剑！”
“二重奥义…凝影！”
由于过度激烈的动作，上次的伤口裂开了，然而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意识开始逐渐远去，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我用沾血的剑支撑住身体。
“哼…任务已经达成了…”影使自言自语着，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暗色的液体从他身下扩散开来。刚才他明明可以杀掉我的，为什么把剑向侧边移开了?
“唰-”“唰-”选择者们竟然逃走了。
“小姐！”露的声音，而后是脚步声。
我努力地想要用剑支撑起身体，可是双手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就在我即将摔倒的时候，露从身后扶住我。
这时，爆炸声从远方传来，而后，火光映红了夜空。那是，城市的方向。果然，到了最后，还是谁都救不了么…
“小姐，小姐…”露的声音显得那么遥远。她扶着我坐下来，让我靠在她身上。
头晕逐渐转成困意，我缓缓闭上眼睛。恍惚中，我感觉到我的身体被摇晃着，耳边传来露那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小姐，不要闭上眼睛…小姐…”
我没有事的，不要难过了…我这样想着，却无力说出口。渐渐的，就连露的哭声也淡去了…
风铃的声音。很熟悉的，风铃的声音。那个应该是我很小的时候，挂在我的房间里的风铃。那个也算是我幼时为数不多的寄托有美好回忆的东西了吧。那是母亲送我的，唯一的生日礼物。每次我心情不好时，一听到风铃的声音，就会想起母亲那柔和的声音。母亲还在的时候，每次我被父亲责罚，母亲都会在夜里来到我的房间安慰我。母亲离开后，陪伴我的就只有露和这一串风铃。然而，即使是露，毕竟有些东西也是不能对她说的，这个时候，风铃就成了唯一可以用来倾诉的对象。
我缓缓睁开眼睛，风铃的声音依然没有消失。我试图坐起来，可是刚一用力，就感到一阵目眩。
“露？”我轻声叫道。
“小姐，您醒了。”两名女子的声音。
“你们是…”我侧过头去，两名穿着选择者制服的少女站在门口。猛地，我想起选择者除了露以外都是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
“我们从今天开始负责陪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的安全。”左面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说，她的制服上挂着编号12号的号牌。
“露在哪里？”我问道。“下次，如果你再这样，她就会被‘淘汰’掉。”父亲的话再次想起在耳边。莫非…胸口开始隐隐作痛。
“对不起，我不知道。”另一名编号为16的少女说。的确，毕竟她们只是选择者，这种事情父亲是不会告诉她们的。
“扶我去见我父亲。”我说着再次试图坐起身子。
“对不起，主人特别吩咐过，在小姐的伤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不可以离开这个房间。”回答的仍是尽管柔和却又冰冷的声音。
“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说，“只是太久没吃东西，没有力气而已。”我用全身的力气，总算撑起身体，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房间里的布置和一年前我离开家去其他城市时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只是房门旁的名牌上面，露的名牌被除去了，换成了两个陌生的名牌。
露…胸口的痛愈发强烈。我一定要去问父亲。尽管这样想着，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动双腿。可恶…我在心里暗骂着自己。我把身体缓慢地移到了床边，最后一下似乎是用力过大，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头撞到了床头旁边的柜子，似乎是擦破了，不过应该没有问题。
“小姐…”
“你们不要拦着我。”我说，“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去向父亲问清楚。”
父亲的房间是在楼上，以前很快就可以走到的。现在，那段距离却变得如此的遥远。我用双臂的力量向前一点点地挪动着身体。
门，紧闭着。而后，两人挡住了我。
“主人命令我们要照看小姐，不能让小姐你离开这个房间。”
“闪开！”我大声地叫道。可是，我知道没有用的。对于选择者来说，父亲的命令是绝对不可违抗的。
“那么好吧…”看来只有借助念力来暂时封住她们的行动了。我这样想着，试图聚集念力。可是，伴随着一阵眩晕，我的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模糊，最后归于黑暗…
幼时常去的花园，我与露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站在开满各色花朵的花坛中。而露则站在我的面前，微微笑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露…”看到了露，本该遗忘的泪水却再次涌了出来，“露，你怎样了？”
露只是摇了摇头，却仍微笑着：“我说过的吧，小姐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所以，小姐不用为我担心。”
“可是…可是，一个人的幸福…真的可以称为是幸福吗？就是因为有了你，有了同伴，我才会幸福的吧。所以…”
“小姐…”
“所以，‘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这种残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对不起…”
“所以无论怎样，都不准死掉！”
“对不起...”
“只有这个不准说‘对不起’…因为这个是，我的唯一的命令…”
“真的…对不起…”
“都说了不准说‘对不起’了…”
“小姐…”
“果然…又留下我自己一个人了吗…”
“小姐不会一个人的，一定会有像我一样的人来陪伴小姐的。”
“那么你呢？”
“我…”
“我说过了，幸福不是一个人的，所以…”
“对不起…忘记我吧…”
“...”
“我也会努力忘记小姐的…”
“...那种事情…”
“再见了…”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我大叫道，可是露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漫天飞舞的花瓣…
依然是那熟悉的风铃声。我缓缓地睁开眼睛，以便适应那略显刺目的光线。
“小姐，早上好。”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切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个时候，几乎每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露都是站在我的床边，说着“早上好”之类的话，把干净的衣物放在我的身旁。
“露！”我几乎坐了起来，可是说是坐起来也只是把头抬离枕头的程度而已。
“哎？”露竟然吃惊地看着我，而后她忙行了礼，说，“啊，小姐，抱歉，我是今天新被主人派来照顾小姐的。”她说着把右臂上面的号牌给我看。
“这样吗…”我用力撑着身体，低着头，倚着墙坐起来。“记忆轮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很早以前就已经看到过被称为“记忆轮回”的仪式的情景。一般来说，对于“不听话”的“选择者”，根据家族的规矩，能力弱的人就会被淘汰，而能力比较强的，如果觉得淘汰掉会比较可惜的，就会采取消除记忆的方式，来重新让其完全听命于我们家族。执行记忆轮回，对于“选择者”来说，应该比死亡还要痛苦的吧。那漫长的仪式上，从头到尾都可以听到“选择者”的绝望的哭喊。伴随着仪式，自己的记忆无法逆转地一点点淡去是什么感觉呢…我不敢去想象。仪式结束后，那如同坏掉的木偶一样躺在仪式的高台上，眼角还含着泪水的“选择者”，那个时候又是什么感觉呢…恐怕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吧——除了那“过去”所残留的一点点莫名的悲哀…而后，连那一点点悲哀最后也会随着仪式之后的记忆操作而淡去的吧…已经可以平静地看完仪式全程的自己，此刻竟然连正视露的脸都做不到…
“名字，想要么？”终于，我抬起头，说。
“可是…选择者是不可以有名字的，小姐。”她说。
“...这样啊。”露是特别的，露是唯一一个有名字的“选择者”…我真的想这样说。可是，最后我只说了这几个字。
“不过，如果小姐喜欢的话，我想主人应该会同意的。”她继续说。
喜欢吗…“喜欢”这种感情本身就是被禁止的吧…也许，“幸福”什么的，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吧…“对不起…忘记我吧…”“我也会努力忘记小姐的…”露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耳边。忘记就会幸福吗，只是忘记就可以拥有幸福吗？把过去的一切，痛苦，快乐，统统抛开，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幸福吗？正因为有了记忆，有了那永不愿忘记的一幕幕，才有可能得到幸福吧…舍去这一切而宁愿要如同一张空空如也的白纸的“过去”，绝对不是什么幸福吧。所以…“雾流·露，”为了不会忘却…“那么，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做露。”
“好的，小姐。”她再次行了礼，“今天开始，就由露和其它两名选择者来一起负责照顾小姐，保护小姐的安全。”
“那么，可以扶我去见我父亲吗？”我问。
“对不起，在您的身体完全恢复前，主人不允许您离开这个房间。”露说着，拿起柜子旁的一个记录本，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任务记录册吗？”我问。
“嗯。本来小姐昏睡的这二十多天里都是由其它两名选择者轮流记录的，不过今天她们恰巧被分配了紧急任务，所以这次由我来写。”露说着放下那个记录本。
二十多天…这样说的话，在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城里怎么样了。本来想知道同伴的情况的话，以前只要进行念力感应就可以的，可以对于现在完全无法使用念力的我来说，哪怕感知别墅周围人们的动静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感知其它城市的情况…
“二十多天吗…这些天…麻烦你们了。”我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每天帮小姐换衣服和用湿毛巾擦身体而已。”露说，“而且，这个是我们的任务，无所谓麻烦不麻烦的。”
正在这个时候，我房间的门开了，父亲走了进来。
“看样子念力还是没有恢复。”父亲只是这样说，“这样下去仪式可能要推迟了。”他说着，挥了挥手，示意露离开房间。
露行了礼后退了出去，关上门。
“仪式…”我问，“什么的仪式？”
“你也快到十八岁了，还有半年你就要决定那一支来继承月见家族的直系了，这期间你还是不要离开这里的好。”
“‘转轮仪式’么？”的确，月见家族是由直系和七大旁系构成的。直系的继承人如果是女子，在十八岁就要决定由七大旁系中的其中一系来代替直系的位置，而原来的直系转为对应的旁系，维持直系—七旁系的平衡。而所谓“转轮仪式”，就是直系的女子与被选择的旁系男子定下姻亲的仪式。
“没错。到时候外系之间会进行念力的较量。只有念力最强的一方才有资格继承直系的位置。所以，必须在那之前完全恢复念力才可以。”
“比起这个，您给露进行了‘记忆轮回’的仪式吧？”
“没错。尽管露在个人能力上是十分优秀的选择者，可是这样下去不加以控制的话，只会成为你的阻碍。她这样在你身边的话，你是不会舍弃情感的。如果不是她，这次你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也正因为你想要保护她，实际反而害了她。你知道仪式时她说了什么么？她一直在请求我把她给‘淘汰’掉，一直到最后。我当然不会轻易就淘汰掉她这种优秀的选择者，而且，把消除记忆的她留在你身边还可以时刻提醒你，让你不会忘记你的错误。而且，只要你不舍弃情感，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受牵连。”
“可是…”
“刚才我一直在借机感应你情感的波动，尽管你已经克制了自己的情感，不过距离预期还是差太多太多了。这样下去，看样子一定要进行特殊训练了。”
“精神操作？”
“那种虚拟的东西已经对你没有太大效果了。不过，既然现在你的念力几乎完全失去了，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方式。”说着，他从身上解下佩剑，递过来。
“这个是…”
“如果你亲手杀死露的话，应该对你来说是很好的一课，不是吗？这样尽管损失了一名优秀的选择者，不过还是有价值的。”
“我不可能做到的，那种事情…”
“没关系，有我用精神操作帮你。”
“精神…”突然我感到一阵头晕，白色的雾气开始在眼前扩散开来…
[第四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