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渐渐吞没了闪耀的星光,深沉的海面被黑暗所笼罩着,一艘纯白的军舰穿过黑暗,在深夜的海面上破浪而行。
带着咸味的风轻轻抚过“布拉琪号”洁白的船体,黑色的海浪不断扯碎着船影,仿佛揉碎的星光。
全长九十三公尺,拥有三个机动战术铠发射器和一个起降飞行甲板,舰桥两侧各有一个对空加林特炮,舰体两侧安装隐蔽型脉冲炮四门,舰首装有类似撞角的光辐射对舰刀。
不过这些只是她当年的样子,布拉琪号是一艘六十年前的新锐战舰,而且在二十年前已经退役,所有的武器已被拆除,格纳库,发射器等早已闲置不用或作为临时仓库存放些货物之类的,船首的对舰刀也换成了一个仿制品。今天她的使命也不再是乘风破浪,入阵杀敌,更多地是作为旅游观光的豪华游轮,而今天她的目的地是海上都市——辉星自治领。
现在的飞行甲板上,一场小型舞会正在进行着,乘客们身着华丽的礼服,或谈笑,或跳舞,还有四处游荡,寻找话题的。
英妮娜站在远离会场又能看清会场一举一动的地方。
此时,此地,在这个航行在漆黑午夜的船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中庭曾经最显赫的家族兰开斯特家最后的继承人。
她额头上戴着被称为“虚像面具”的装置,仅火柴盒大小,从里面折射的不自然的光扭曲了她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
这个伪装并不巧妙,只要站在一米左右的距离,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上五秒钟,就会发现一层不自然的光晕在她面前跃动,因此,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英妮娜始终远离人群。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向某个方向,却看见同样阴暗的角落里,两个男人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人有一头金色卷发,翠绿的双眸闪烁着天真和活力,英妮娜认得他,他是海尼尔·卡里德弗洛斯,中庭四大名门之一“王者之剑”卡里德弗洛斯家的么子——其实可以稍微更正一下,不仅仅是英妮娜,这艘载满年轻贵族的船上没有人不认识他,毕竟除了英妮娜,他是这里身份最显赫的人,他的父亲瓦洛夫是中庭的第一执政,也就是爷爷(总政爱德华)去世后,中庭最有权力的人;另一个少只能看清一点侧脸,他拥有一头黑色的短发,年龄与海尼尔相当,不过也可能更年轻一些,灯光映照下,皮肤惨白无光。他们聊着什么并不能听见,黑发的男子一只手搭在海尼尔肩膀上,手臂僵直,一动不动,似乎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给出什么忠告,不过海尼尔似乎并不是很当回事,对着他爽朗的摆着手,并把他拉向会场的另一边,那个人微微摇着头,又说了什么,那一刻,他的脸转过来一些,英妮娜能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一手推开海尼尔,自己一个人走进了船舱,而海尼尔似乎也没有沮丧,又去向另外的人搭话。
他们分开之后,英妮娜也就失去了继续关注他们的兴趣。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陈旧的白色船体,不禁想起在自己曾经阅读过无数遍的《冰雪玫瑰战史》中,那个年轻的指挥官曾经站在离这里不远的指挥室里,冷静沉着的指挥这艘船驰骋于红海之上,为战争的胜利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他是天才。每一次提到那个人,爷爷都会淡淡的说上这一句,但英妮娜再想了解更多,爱德华却再也不肯多透漏一句。英妮娜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每次提到他,爷爷似乎都会露出伤心的神情,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追问。
“希尔罗格·布琉纳克……吗?”英妮娜仿佛看见那早已消逝的影子,喃喃自语。
“你在说什么?”从一开始就站在她的身边的奎妮薇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奎妮薇的身材比起英妮娜要略微高挑一些,她留着刘海很短的栗色直发,一边的鬓角留长卷曲,装饰有一个看起来很朴素的彩色木质饰环,她的目光冷峻,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穿着黑色的男装礼服,而从衣领的部位可以看出,内里是红白相间的骑士护身甲,护身甲的胸口绘有一个蔷薇形标志。她隶属于唯一一支全部由女性组成的骑士团——灰蔷薇骑士团,惯用武器是名为“拉克西丝”的双剑,那是在她授勋骑士时,由王骑的总团长亲手授予她的,现在也很好的佩挂在她的腰后。
两人从年纪尚幼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建立了纯真而坚固的友谊,虽然比起英妮娜来,奎妮薇的身份要低微的多,因为说到底,被平民视为拥有无数的特权的其实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贵族的家仆,但这样的身份差距却从来没有成为阻断二人友谊桥梁的障碍。
“没什么。”英妮娜转过头,对她的朋友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
“哦,我还以为你是在看慕容秋叶。”
“慕容秋叶?”英妮娜皱了皱眉头,秋叶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很陌生,不过,慕容这个姓氏就……
“就是和海尼尔在一起的那个小子,”她颇为不客气的说道,“你不是在看他吗?”
“我不认识他,只是觉得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危险?”英妮娜斟酌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汇来形容来个黑发的青年给她的感觉。
“不会吧?”奎妮薇大惊小怪似的睁大眼睛,“你不认识慕容秋叶?”
“他很有名吗?”
“什么有名不有名的?你这个迷糊虫!难道你忘了你的未婚夫叫什么了吗?”
“你说夏芳?”英妮娜眼前闪过一头如午夜时分的红海般的长发——几近漆黑的深蓝色,
以及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等一下,说到未婚夫,怎么首先想起的是夜莺?不对不对,她拼命摇头,却怎么也没法在脑海里拼凑出夏芳的影子,她的脑子好像都被夜莺占满了。
“是‘慕容夏芳’!怎么连你都不知道你未婚夫亲弟弟的名字?”奎妮薇一脸的无奈,忍不住伸手用力掐了掐英妮娜粉嘟嘟瓷娃娃似的脸蛋。
“疼疼疼疼!松手!松手!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嘛!”英妮娜一边求饶一边满脸无辜的说道,“再说,夏芳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夫了呀!”
“什么!?”奎妮薇再次震惊了,“你……难道他因为总政……”
由于总政的意外身亡,中庭第一家族兰开斯特家,正像流星的速度迅速陨落燃烧,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曾经受总政荫庇的人也接二连三的离开,虽然世态炎凉,人之常情,但难道连慕容夏芳都……
“不是,是我主动提出分手,毕竟这是爷爷定下来的婚约,如今爷爷已经不在了,也就没有继续维持下去的必要。”虽然她语气轻松,但那双明澈的双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告诉奎妮薇,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但身为局外人的她,再怎么着急,不平也是无济于事的吧?
如今只能尽量保护好她。奎妮薇暗暗发誓。在这个总政去世的时刻,英妮娜的处境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凶险,哪怕她自己意识不到这一点——不,奎妮薇并不认为英妮娜没有意识到,但她似乎有着自己的打算,这次的辉星自治领之行也是她非常执拗的提出的,而且还一点都没有说明原因。
“好吧,你的前未婚夫,”奎妮薇不想给她施加不必要的压力,因此只是刻意顺着她故作轻描淡写的姿态说道,“你们也认识了那么久,难道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有一个弟弟吗?”
“从来没有提起呢,”英妮娜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夏芳说过他有这么一个弟弟。“他是个怎样的人?”
“谁?”
“秋叶!秋叶!慕容秋叶啊!”英妮娜嘟起脸颊,气鼓鼓的说道,“明明是你先提来的!”
“抱歉,我是逗你的。”
“我早就说过,奎妮薇,你的幽默感一点都不好!完全不好笑!”
“是吗?可是上次辉星自治领的贝德维尔骑士说……”
“不要打岔!”
“好吧,好吧。”奎妮薇笑着说,她总是忍不住就想逗逗英妮娜,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
她略微沉思了一下,脸上付出复杂的神情——英妮娜很少见她这样,这让她很好奇,那个叫慕容秋叶的家伙竟然让奎妮薇这么抵触?
“他是个危险的家伙。”奎妮薇断言道,“虽然我很意外慕容夏芳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这个人,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很理解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
“这个人真这么糟糕?”奎妮薇的态度让英妮娜更加好奇了。
“何止是糟糕!他就没有一点稍微正面的传闻!”奎妮薇差点就喊起来,“他和慕容夏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换言之,他就是个私生子,不只身份低微,听说性格也非常扭曲,伴随他的奇怪传闻从来都没有断过,如果可以,千万不要和他发生任何联系,离那家伙越远越好!”
奎妮薇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做出过这样低的评价,英妮娜注意到,她在说起慕容秋叶的名字的时候,就连每一根眉毛似乎都在打结,可见她对这个人,真的是抱有非常非常深的成见。
这不禁让她更加好奇了——说到底,英妮娜最不欠缺的就是好奇心,不过此刻,她并不想横生枝节,毕竟目前首要的事情是去辉星自治领见夜莺,在这个目的达成之前,她要拼命忍耐,万事低调,反正说到底,这个叫秋叶的家伙和自己在同一条船上,说明他们的目的地是相同的。
玻璃珠似的明眸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奎妮薇见此,不禁叹了口气,这个丫头一定又在想一些多余的事情了。
“哎,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还真是没信心能看好你……”她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英妮娜好奇地看着她。
“不,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奎妮薇摆手否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