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迷茫与暗流

作者:夜雨观竹 更新时间:2025/7/31 17:10:25 字数:5251

晨曦微露,客安居上房的窗棂透进几缕清冷的光。许平安睁开眼,身侧床榻已是空空如也,只余被褥掀开的痕迹和枕间淡淡的皂角清香。他坐起身,目光扫过房间,落在桌案上那面六角灵讯镜上。

镜面正微微散发着柔和的淡青色光晕,显然有未读消息。他注入一丝灵力,镜面如水波荡漾,浮现出两行字迹。

第一条是白芍的,字迹稍显稚拙,却透着轻快的揶揄:

“师父大懒虫!太阳晒屁股啦!(*≧▽≦) 我找司星姐姐玩去啦!顺便看看那只好小好小的玄猫!勿念!” 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猫头。

第二条则是司星的回复,字迹娟秀流畅:

“许先生早!昨晚讯息看到啦!创立宗门耶,好厉害!不过听起来也好难哦。我觉得呀,像爷爷说的,做人做事都要有‘根’,宗门也一样吧?找个没人争、但又有山有水能养活人的地方悄悄扎根?等小树苗长大变结实了,自然就不怕风吹啦!还有还有,多交朋友!像我们司家,朋友多路子就宽嘛!虽然……可能跟宗门不太一样?哎呀,我瞎说的啦,许先生别笑话我!白妹妹在我这儿玩得正开心呢,放心!”

许平安看着这两条讯息,嘴角不自觉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他指尖轻点镜面,灵力流转,分别回复:

“小芍:莫要贪玩,早些回来。注意安全。”

“司姑娘:多谢指点,颇有见地。小芍叨扰,烦请照拂。”

简单洗漱,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他下楼寻到掌柜,温言续订了几日客房,预付了银钱。掌柜见他气度不凡,又出手爽快,自是殷勤应下。

时辰尚早,街市喧嚣未起。许平安信步而行,寻了处临街的茶馆。茶馆名唤“听雨轩”,两层木楼,略显陈旧。他上了二楼,拣了个临窗的僻静角落坐下。跑堂伙计殷勤地端上一壶最普通的“云雾毛峰”和一碟粗糙的盐水花生。

茶汤浑浊,茶沫浮沉,入口苦涩寡淡,带着一股子陈年旧叶的烟火气。许平安面不改色地啜了一口,心中却忍不住暗自吐槽:“这茶……当真只是沾了个‘茶’字。” 他并非不能享精致,只是更习惯这人间烟火里的粗粝滋味。目光投向窗外,楼下是渐次苏醒的街巷,远处是肥西城连绵的屋顶和隐约可见的安澜渠波光。思绪也随之沉浮。

自身修为卡在结单后期已有时日。结丹,是修行路上第一道真正的天堑。混元一气诀讲究阴阳平衡,水到渠成,强求不得。但阴阳宗初立,风雨飘摇,白芍的玄冥冰魄又是个不定时之器,凌霜的冰魄印记如芒在背……他需要力量,更强的力量来守护。或许,该去探访几处记载中的混元遗迹?或是寻找几种能调和体内阴阳、助益结丹的罕见灵药?前路茫茫,该往何处去?是继续深入勍国腹地,还是转向更偏远的、灵气稀薄却可能藏有古修遗泽的边陲?

就在他神思渺渺,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过混元符文的轨迹时,楼下陡然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哭嚎和激烈的争吵声,瞬间打破了茶馆的宁静。

“哎哟!我的老腰啊!天杀的!不长眼睛啊!” 一个穿着灰扑扑粗布衣裳、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妪,此刻正跌坐在茶馆门口的石阶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哭天抢地。她面前站着一个身着半旧青色儒衫、做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此刻脸色涨红,显得又急又气,手中还紧紧抓着一个蓝布包袱。

“大娘!您……您怎能血口喷人!” 书生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分明是您自己撞过来的!我……我根本未曾碰到您分毫!”

“没碰到?没碰到我这把老骨头能摔成这样?哎呦喂,疼死我了!大家快来看看啊!读书人欺负老太婆啦!我的腿……我的腿肯定断了!赔钱!不赔钱今天没完!” 老妪哭嚎得更响,涕泪横流,引来周围路人迅速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几个闲汉模样的人也开始起哄,嚷嚷着让书生赔钱。

书生急得额头冒汗,百口莫辩:“我……我真的没有!我包袱里是给我娘抓的药,急着送去……您……” 他试图解释,声音却被淹没在老妪的哭嚎和旁人的指责中。那老妪眼神闪烁,一边嚎哭,一边悄悄用眼角余光扫视着书生的包袱和周围人的反应,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碰瓷”老手。

许平安在楼上冷眼旁观。老妪倒地瞬间的动作过于刻意,摔倒的角度和力道也绝非意外碰撞所致。那几个起哄的闲汉,站位也颇有讲究,隐隐将书生围在当中,堵住了退路。他端起那杯难喝的茶,又抿了一口,目光沉静。

就在老妪哭喊着要去抓书生裤腿,场面即将失控之际,许平安搁下茶杯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弹动了一下。

一道微不可察的、凝练如针的真元,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去,精准地击在老妪支撑身体的那只手肘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麻筋之上!

“哎呦!” 老妪只觉得右臂一阵突如其来的酸麻剧痛,完全不受控制地一软!她整个身体的重心瞬间失衡,原本半倚半坐的姿势顿时变成了一个极其狼狈的、几乎是向前扑倒的“狗啃泥”!脸颊结结实实地蹭在了粗糙的石阶上,疼得她“嗷”一嗓子真哭了出来,这次是真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起哄的闲汉也傻了眼。

“咦?” “怎么回事?” “她自己没坐稳?” 围观人群的议论风向瞬间变了。

那书生也愣住了,但反应极快,立刻趁机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大声道:“大家都看到了!是她自己摔倒的!与我无关!”

老妪又疼又气又羞,脸上沾着灰土,指着书生还想骂,但右臂的酸麻感让她抬都抬不起来,再对上周围人怀疑和鄙夷的目光,顿时气焰全消。她恨恨地瞪了书生一眼,又似乎心有余悸地飞快扫了一眼四周,最终在几个闲汉的搀扶下,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挤出人群,灰溜溜地消失在街角。

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人群见无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书生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襟。他并未立刻离去,而是抬头,目光锐利如电,精准地锁定了二楼临窗而坐的许平安!方才那老妪的异常摔倒,时机太过巧合,动作太过诡异,绝非偶然。而楼上这位青衫客,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显得过于平静的人。

书生略一沉吟,抬步便走进了茶馆,径直上了二楼,来到许平安桌前,深深一揖,姿态端正,语气诚恳:“在下苏砚,多谢先生仗义出手,解围之恩,没齿难忘!”

许平安放下茶杯,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书生。此人气质温润如玉,看似文弱,但方才那一眼的锐利和此刻行礼时透露出的沉稳气度,绝非寻常寒门书生可比。他体内隐隐流转着一股中正平和、却又内蕴锋芒的灵力波动,修为竟也在筑基后期!许平安心中了然,此人定是刻意收敛了气息,伪装成凡人。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许平安起身还了一礼,神色淡然,“苏兄客气了。”

“对先生是举手之劳,对苏砚却是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 苏砚态度依旧恭敬,目光坦诚,“先生洞察入微,手段更是……精妙。”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显然也察觉到了许平安并非凡俗。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木牌,木质古朴,纹理细密,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如同古寺檀香般的沉静气息。牌面上,用极细的金线勾勒出一幅“双龙戏珠”的图案。那金线并非简单的颜料,而是某种蕴含灵力的特殊材料,使得两条金龙在木牌上仿佛活物般隐隐游动,中间的宝珠则散发着温润的毫光。整块木牌虽小,却透着一股低调的贵气与不凡的灵力波动。

“此乃在下信物。” 苏砚正色道,“先生日后若在勍国境内,尤其是这肥西城附近遇到难处,可持此牌至城西‘奉化楼’寻我。力所能及之处,苏砚定当相助,以报今日之恩。”

许平安目光在木牌上那灵动的双龙戏珠图案上停留一瞬,心中微动。此物绝非寻常修士能拥有。他并未推辞,坦然接过木牌,入手温润沉实。“苏兄厚意,平安记下了。”

苏砚见他收下,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再次拱手:“如此,苏砚便不打扰先生雅兴了,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下楼,步履从容,很快消失在街巷之中。

许平安摩挲着手中温润的木牌,感受着其上蕴含的奇异灵力与承诺的分量,将它收入怀中。这肥西城的水,看来比他想象的更深。

——————

与此同时,城东司府。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气象森严却又透着厚重底蕴的府邸。青砖高墙,朱漆大门,门口蹲踞的石狮子不怒自威。府内亭台楼阁,假山池沼,移步换景,虽不显奢华,却处处透着世家大族的规矩与沉淀。

此刻,在后花园一片铺着鹅卵石的空地上,司星正拉着白芍,眉飞色舞地学着刚才戏台上看到的傩戏动作,动作夸张地跳着,嘴里还咿咿呀呀地配着音。白芍被她逗得咯咯直笑,也笨拙地跟着比划。

“咳咳。” 一声低沉而威严的轻咳自身后响起。

两个玩闹的少女动作瞬间僵住。回头一看,一位身着深紫色锦缎常服的老者正背着手站在廊下。老者身形高大,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刀刻,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之中,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正是司星的爷爷,司老太爷。

“爷爷!” 司星立刻收了嬉皮笑脸,规规矩矩地站好,吐了吐舌头。白芍也赶紧跟着站好,有些紧张地垂下头。

司老太爷的目光在两个少女身上扫过,尤其在白芍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锐利的眼神似乎能穿透人心。但最终,他只是沉声道:“玩闹无妨,但需知分寸,注意安全。莫要磕了碰了,更莫要跑到危险的地方去。” 语气虽然严肃,却并无苛责之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知道啦,爷爷!” 司星乖巧应道。

司老太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两名气息沉稳、眼神精干的侍从,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显然是去处理公务了。直到那威严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司星才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朝白芍做了个鬼脸:“吓死我了!爷爷就这样,看着凶,其实心可软了!走,带你看小猫去!”

两人蹑手蹑脚地溜到后院一处僻静的暖阁。推开虚掩的门扉,一股混合着奶香和绒毛的气息扑面而来。在一只铺着柔软锦垫的大竹篮里,一只通体玄黑、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猫崽正笨拙地试图爬出来。它的毛色乌黑油亮,像一块上好的墨玉,四只小爪子还是嫩嫩的粉色,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喝醉了的小绒球。看到有人进来,它抬起小脑袋,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如同纯净的翡翠,懵懂又好奇地望过来,发出细弱娇嫩的“咪呜”声。

“啊!好可爱!” 白芍的心瞬间被萌化了,蹲在篮子边,眼睛亮晶晶的,想摸又不敢摸。

“是吧是吧!它才三周大呢!” 司星也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小猫湿漉漉的小鼻子,“你说,它这么小,除了吃奶,整天在想什么呢?会不会也有烦恼?比如……爪子太小爬不出篮子?或者……今天的阳光不够暖和?”

“它可能……在烦恼为什么还抓不到自己的尾巴?” 白芍看着小猫努力扭着身子想去够自己那根细细的小黑尾巴,忍不住笑着猜测。

“哈哈哈,有可能!” 两个少女围着小猫崽,你一言我一语,编织着属于小猫的、纯真无邪的“烦恼”,清脆的笑声在暖阁里回荡。

“星儿,小芍,午饭好了,快来!” 一个温和慈祥的声音从暖阁外传来。一位身着深青色绣银丝祥云纹锦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端庄慈祥的老妇人站在门口,正是司星的奶奶。她看着篮子里的小猫和两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来啦,奶奶!” 司星应了一声,拉起白芍,“走,吃饭去!奶奶做的鱼羹可鲜了!”

温暖的饭厅里,精致的菜肴摆满桌面。司老夫人不停地给白芍夹菜,嘘寒问暖。司星则叽叽喳喳地说着和小猫玩耍的趣事,白芍也渐渐放松下来,小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一派温馨祥和。

————

然而,在这片温馨祥和之外,肥西城另一处阴暗的角落,阴影正在凝聚。

城西一间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廉价客栈房间里,窗户紧闭,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和浓烈的药味。

霍林坐在阴影中的一张破木椅上。他曾经或许还算端正的脸庞,此刻已不复存在。右半边脸覆盖着一张冰冷的玄铁面具,只露出左边一只布满血丝、闪烁着怨毒与疯狂的眼睛。面具边缘与皮肤连接处,是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盘踞的暗红色疤痕,一直延伸到脖颈以下。露出的左手皮肤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泽,指甲乌黑尖利。他周身散发的气息阴冷、污浊、暴戾,如同沼泽深处腐烂的淤泥,早已没有了正常修士的清灵之感,反而充满了扭曲的痛苦和毁灭欲。

在他面前,垂手肃立着九名同样穿着金华宗服饰的修士。他们个个脸色苍白,眼神麻木中透着恐惧,周身灵力波动紊乱而晦暗,隐隐带着与霍林同源的、令人不适的腥甜邪气,显然也修炼了某种速成但代价巨大的邪功。其中一人,正是当年在黑水泽矿洞中跟随霍林设伏、最后被清灵宗援兵擒获又侥幸逃脱的弟子。

“废物!一群废物!找了这么久,才确定那小杂种进了这肥西城!” 霍林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嘶哑刺耳,充满了暴虐。他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面前一名负责追踪的弟子。

那弟子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恐惧:“师兄息怒!那许平安气息收敛得极好,又有……又有清灵宗那位‘霜华’的印记干扰……我们……”

“闭嘴!” 霍林猛地一拍桌子,腐朽的木桌应声碎裂一角,“霜华?哼!那个贱人!迟早让她付出代价!但现在——” 他布满血丝的独眼转向窗外肥西城的方向,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许平安……当年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怎会落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清灵宗我暂时动不了,但你……你这该死的散修!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猛地站起身,玄铁面具在昏暗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都给我听好了!” 霍林的声音如同毒蛇嘶鸣,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肥西城不是黑水泽,人多眼杂,又有司家坐镇,不可莽撞。给我盯死他!摸清他的落脚点,摸清他身边那个小丫头的底细!找机会……引他出城!或者,在他必经之路上,布下‘九幽噬灵阵’!我要抽干他的修为,碾碎他的骨头!把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地还给他!”

九名金华宗弟子齐声应诺,声音麻木而冰冷,如同九具被邪法驱动的傀儡。房间里,邪戾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盘旋,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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