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草叶惊梦与暗流之饵

作者:夜雨观竹 更新时间:2025/8/1 1:41:11 字数:4172

晨光熹微,客安居上房的窗棂透进朦胧清光。白芍蜷在暖和的被褥里,正沉在一个香甜的梦里。梦里没有蚀骨的寒气,没有颠沛流离的风雪,只有司星家那只毛茸茸的玄猫幼崽,碧绿的眼睛像两汪清泉,在她掌心蹭着,发出细软的“咪呜”声,还有暖阁里阳光的味道和奶奶温柔的笑脸……

忽然,鼻尖传来一阵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痒意,像被最轻柔的羽毛反复搔刮。梦境里温暖的阳光和猫咪瞬间模糊、远去。白芍不满地皱了皱小鼻子,下意识地挥手去拂,那痒意却狡猾地躲开,又贴了上来。

“唔……别闹……”她含糊地嘟囔着,眼皮沉重得掀不开。

那痒意却变本加厉,甚至带着一丝促狭的凉意,精准地在她鼻翼旁打转。

“阿嚏!”白芍终于忍不住,一个响亮的喷嚏把自己彻底惊醒了。她猛地睁开眼,带着未散的睡意和薄怒,对上了罪魁祸首——许平安含笑的眼睛。

他正俯身站在床边,手里拈着一根细长柔韧、顶端还带着露珠的不知名小草叶。显然,刚才就是这东西在她鼻尖作祟。

“师父!”白芍气鼓鼓地坐起身,揉着发痒的鼻子,脸颊因为睡眠和薄嗔泛着健康的红晕,“你干嘛呀!人家正梦见小黑猫呢!它都要舔到我手心了!”声音拖得老长,充满了被打扰好梦的委屈。

许平安眼中笑意更深,将那根“作案工具”随手丢出窗外,温声道:“日上三竿了,小懒虫。再不起,街角王阿婆家的肉包子可要卖光了。那刚出笼的、咬一口油汪汪的肉馅儿……”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食物的诱惑瞬间冲散了被吵醒的怨气。白芍眼睛一亮,残留的睡意一扫而空,飞快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起起起!师父等我!我马上就好!”动作麻利得像只被惊起的小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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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陈记包子铺”热气蒸腾,人声鼎沸。师徒二人挤在小小的方桌旁,面前是两碗滚烫的豆浆和一笼屉刚出笼、皮薄馅大的肉包子。白芍顾不得烫,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鲜美的汤汁和肉香瞬间在口中炸开,烫得她直哈气,脸上却满是满足。

许平安慢条斯理地吹着豆浆的热气,看着小徒弟吃得欢快,状似随意地开口:“小芍,这几日看这肥西城人来人往,根基深厚,倒是个好地方。我在想……阴阳宗初立,光靠我们师徒二人,终究势单力薄。是不是……该再收个徒弟了?”

白芍正努力对付第二个包子,闻言抬起头,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咽下口中的食物,脱口而出:“收啊!当然要收!最好……最好能收个像司星姐姐那样有钱的!”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堆成小山的灵石,“那样我们宗门就有好多好多启动资金了!可以盖更大的房子,买更好的灵药,养更多小猫!”

许平安被她这直白又充满“铜臭”的愿景逗乐了,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小小年纪,倒是掉进钱眼里了。”语气虽是调侃,眼底却无责备。

白芍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随即又认真地说:“不过师父,我觉得你说得对。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嘛!以后有人陪我练功,有人帮师父采药,遇到坏人还能一起打!就像……就像司星姐姐说的,朋友多路子宽!”她学着司星的样子,挺了挺小胸脯。

许平安莞尔,舀起一勺豆浆:“想法倒是一致。只是这徒弟,讲究缘分,更要心性契合。急不得,也强求不得。”他顿了顿,看着白芍,“像你这般‘掉钱眼’里的,一个就够了。”

“师父!”白芍佯怒地瞪了他一眼,换来许平安更深的笑意。晨光里,豆浆的热气氤氲,肉包的香气弥漫,师徒间简单的对话,却让建立宗门的构想,在现实的土壤里又扎深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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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肥西城的节奏在师徒二人身上流淌。

白芍的生活被清晰地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属于修行的静谧时光。在客安居那方小小的天地里,她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努力感应着体内那条深沉的“冰河”。有了腕间“守心”玉镯那温润中带着清凉的触感作为锚点,她引导冰魄之力的过程似乎顺畅了些许。寒气不再是狂暴的敌人,更像是需要耐心沟通、偶尔还会闹点小脾气的伙伴。许平安在一旁静观,时而指尖轻点她眉心或手腕,一缕温润平和的混元之气悄然渗入,如同最熨帖的引路人,梳理着她偶尔紊乱的气息。师徒间的灵力流转,带着一种无声的默契。

另一部分,则充满了市井的鲜活与少女的欢愉。每当修行告一段落,白芍便会像放出笼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司府。司星这个活泼开朗的世家小姐,仿佛有无穷的精力和新奇的点子。她们一起逗弄那只日渐活泼、开始满暖阁跌跌撞撞探险的小玄猫;在司府偌大的后花园里玩着幼稚却乐此不疲的追逐游戏;品尝着奶奶变着花样做的精致点心;甚至有一次,司星还偷偷带着白芍溜到府里的藏书阁一角(当然是得到奶奶默许的),翻看那些画着奇花异兽、讲述遥远传说的精美画册。白芍靛蓝的身影和司星鹅黄的裙裾,成了司府花园里一道明快温暖的风景线。每一次从司府回来,白芍的小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纯粹的笑容,仿佛能将修行时积累的沉静与紧绷,都在那份无忧无虑的友情中融化掉。

而许平安的足迹,则遍布肥西城内外的药铺、坊市以及城郊的山野林地。他目标明确:一是寻找能调和阴阳、辅助冲击结丹瓶颈的灵药丹方线索,或是能滋养白芍冰魄根基的奇物;二是留意是否有品质尚可、价格公道的防御或辅助类灵器,为宗门积累些微底蕴。他出入“回春堂”、“百宝阁”等场所,目光沉静地扫过琳琅满目的货品,与掌柜伙计交谈,或购买些普通药材,或只是默默记下某些有价值的信息。

更多的时候,他的身影出现在城中的陋巷、城郊的村落。东家屋顶漏雨,他悄然攀上,手法娴熟地修补妥当;西村老农的耕牛走失,他循着踪迹深入山林,在天黑前将惊惶的牛儿安然带回;南街寡居的老妪病卧在床,他留下几包对症的草药和几枚温养的灵石……这些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是践行心中“调和”之道的微末体现。换来的,有时是几枚带着体温的铜钱,有时是一捧新收的、带着泥土清香的灵谷,有时只是一声发自肺腑的“谢谢仙师”。他将这些微薄的报酬仔细收起,心中并无波澜,只觉得这平凡的互助,亦是修行路上不可或缺的风景。

然而,许平安并未察觉,在他专注于这些“小事”时,有两道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目光,已悄然锁定了他数日。

城西“鬼见愁”山洼深处,邪阵的气息越发浓稠欲滴。霍林听着手下两名弟子轮番带回的、关于许平安行踪的详尽报告,玄铁面具下的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

“落脚‘客安居’……每日辰时左右带那小丫头去街角吃早点……随后那小丫头多半去司府……他自己则或去药铺坊市,或在城内城外替那些蝼蚁解决些鸡毛蒜皮……路线……哼,倒是规律。”霍林嘶哑的声音带着毒蛇般的阴冷,“看来,这位‘阴阳宗宗主’,很享受在这凡俗粪坑里当救世主的感觉?”

他仅剩的独眼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猎物规律的行踪,意味着陷阱的成功率将大大提升。

“师兄,”一名负责盯梢的弟子犹豫着开口,“司府守卫森严,司家那老东西深不可测……那小丫头进了司府,我们……”

“司府?”霍林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动她做什么?我们的目标是许平安!只要他离开司府范围,那小丫头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一个身负奇异冰寒之力的炉鼎胚子罢了,等收拾了正主,有的是时间炮制!”他眼中流露出淫邪而暴虐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某些画面。

就在这时,洼地入口传来一阵喧哗和打斗声,夹杂着女子压抑的怒斥。

“怎么回事?”霍林眉头一拧。

很快,两名弟子拖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少女走了进来,粗暴地将她掼在泥泞的地上。那少女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量颇高,四肢修长有力,即便此刻狼狈不堪,也掩不住眉宇间一股勃发的英气。她脸上沾满泥污和血渍,头发散乱,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充满了不屈的怒火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此刻她正剧烈地喘息着,试图挣扎起身,却被一只脚死死踩住肩膀。

“师兄,抓到一个在附近鬼鬼祟祟窥探的丫头!身手挺滑溜,废了点劲。”一名弟子邀功道。

霍林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少女。这少女的修为不值一提,不过炼炁中期,但那股子狠劲和刚才挣扎时展现出的、近乎本能的战斗技巧,倒是有点意思。他注意到少女破烂的衣衫下,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有些甚至是罕见的、带着法则残留气息的旧创。这绝非普通散修或村女。

“说!什么人?谁派来的?”霍林嘶哑的声音如同刮骨。

少女玫花,猛地抬起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呸!邪魔外道!要杀要剐随便!想套话?做梦!”她眼神锐利,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她第四十八次轮回,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经历,让她对恐惧近乎麻木,只剩下最纯粹的战斗本能和不屈意志。

“嘿!性子还挺烈!”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眼神淫邪的弟子舔了舔嘴唇,盯着玫花因为挣扎而显露的姣好曲线,“师兄,这种硬骨头,不如让师弟我先给她‘松松骨’?保证让她服服帖帖开口!”说着,他那只布满污秽气息的手就朝着玫花的衣襟抓去。

“住手!”另一个面容相对沉稳、眼神中带着算计的弟子立刻出声喝止,同时一步挡在同伴身前,对霍林躬身道,“师兄息怒!此女杀了固然简单,但眼下正好有一计,或可废物利用,助我们更快引那许平安入瓮!”

霍林独眼微眯:“哦?说来听听。”

那弟子指着地上的玫花,阴恻恻地道:“师兄请看,此女来历不明,但骨子里的硬气和这点修为,正好可以包装一下。许平安不是自诩仁善,最爱管这些‘不平事’吗?我们何不……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将这丫头,做成一个香喷喷的‘饵’!”

他详细道来:“我们可故意制造她被仇家追杀的假象,地点就选在许平安明日可能经过的城外官道附近。让她‘侥幸’逃到官道上,‘恰好’被路过的许平安撞见。以许平安的性子,见到一个落难少女被‘凶徒’追杀,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只要他出手干预……嘿嘿,我们埋伏在暗处的‘九幽噬灵阵’和诸位师兄弟,便可瞬间发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可比我们直接去城里生事,或是等他踏入鬼见愁稳妥多了!”

霍林听着,面具下发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是他在笑。他看着地上犹自怒目而视的玫花,如同看着一件即将发挥价值的工具。

“好!此计甚妙!”霍林嘶哑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把这丫头带下去,收拾干净,别让她死了。给她喂点‘软筋散’,让她到时候有逃跑的力气,却反抗不了‘追杀’。明日……就是许平安的死期!”

玫花被粗暴地拖了下去,那双充满不屈与沧桑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地记住了霍林和他手下每一张狰狞的脸。她心中并无太多恐惧,只有冰冷的计算和一股被当作诱饵的屈辱怒火。第四十八次轮回……这次,似乎又掉进了一个更深的泥潭。但无论怎样,她绝不会任人宰割!

鬼见愁山洼内,邪气翻涌,杀机如同拉满的弓弦,只待猎物踏入那精心布置的陷阱。而肥西城中,晨曦里的肉包香气尚未散尽,司府花园中少女的笑语犹在耳畔,一场针对“阴阳宗”的致命阴谋,已然张开了它漆黑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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