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迢迢行路暖

作者:夜雨观竹 更新时间:2025/8/1 21:51:18 字数:3782

肥西城的丰饶与烟火气尚在身后蒸腾,许平安、白芍与玫花三人已踏上了东行的官道。目标,是遥远海滨那座传说中吞吐着异域风帆的港城——安门城。

车轮碾过坚实的黄土官道,起初仍在千顷原广袤的怀抱中。视野开阔,沃野无垠,阡陌纵横如棋盘,冬小麦的新绿已连成片片绒毯,在春风中泛起温柔的波浪。官道上商队络绎,车马辚辚,满载着稻米、布匹与内陆的物产,流向东方那片未知的蔚蓝。白芍扒着车窗,看田埂上追逐嬉闹的村童,看远处村落升起的袅袅炊烟,眼中满是新奇。玫花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更多时候落在闭目调息、周身气息温润如春水的许平安身上,他仿佛与这勃勃生机的大地融为一体。

平原渐渐被甩在身后,地势开始起伏。官道如同一条蜿蜒的灰黄色绸带,缠绕进连绵的青翠小山脉中。山势不高,却层峦叠嶂,林木愈发葱茏。空气变得湿润清凉,鸟鸣声从幽深的林间传来,空灵悦耳。山路盘旋,时而在溪流潺潺的谷底穿行,时而又攀上视野开阔的山脊。道旁野花烂漫,粉白的山樱、金黄的棣棠、淡紫的二月兰,点缀着深深浅浅的绿意。

一日,他们行至山脉深处。转过一个陡峭的山口,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奇景撞入眼帘——群山环抱之中,竟有一汪碧蓝如镜的湖泊!更令人惊异的是,环绕湖岸的山峰高处,竟覆盖着皑皑白雪,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的银光。而山腰以下直至湖畔,却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冰与火,冬与春,在此刻达成了奇妙的共存。

“哇!”白芍忍不住惊叹出声,跳下马车,跑到湖边。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雪山、蓝天和流云,微风吹过,泛起细碎的银鳞。寒意从湖面丝丝缕缕地透出,与周围草木的芬芳交织,形成一种独特的清冽气息。几只羽毛洁白的不知名水鸟在湖心游弋,姿态优雅。

许平安也下了车,负手立于湖畔,望着这雪山圣湖,目光沉静悠远。混元一气在体内缓缓流转,感受着此地冰火相济、阴阳共存的自然道韵,隐隐有所触动。玫花站在他身侧稍后,目光从壮丽的湖光山色移到他沉静的侧脸,又悄然垂下。山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也拂动着她心底一丝难以名状的涟漪。她想起轮回中见过的无数奇景,却从未有一处,让她像此刻般,因身边人的存在而感到如此熨帖安宁。

他们在湖畔驻足良久,许平安指点着湖中游鱼和水草的特性,解释着高山湖泊形成的原因,以及为何山顶积雪不化而山下春意盎然。白芍听得津津有味,玫花则默默记下他说的每一个字,连同他温和的语调,一起刻入心底。

翻过这片雪山湖泊所在的山脉,眼前景象又是一变。辽阔的草原如同巨大的绿色绒毯,铺展至天际线。时值春末夏初,草色青翠欲滴,野花如繁星般洒落其中,红的、黄的、紫的、蓝的,随风摇曳,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官道在草原上笔直延伸,视野极佳。

旅途成了生灵的画卷。成群的黄羊在远处警觉地抬头张望,旋即如金色闪电般掠过草原;机灵的旱獭从洞穴中探出圆滚滚的脑袋,发出短促的鸣叫;雄鹰在高空盘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大地;道旁灌木丛中,一窝毛茸茸的野兔幼崽挤在一起,怯生生地望着路过的车马,惹得白芍心都要化了。也有不那么友善的存在——一次,他们远远看到一头壮硕的野猪带着幼崽在泥塘里打滚,獠牙外露,眼神凶悍。许平安示意车夫绕行,同时低声告诫两个姑娘野外猛兽的危险性。玫花下意识地靠近了许平安一步,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寻求庇护的本能,这细微的动作让她自己都微微一怔。

旅途漫长,修行从未止歇。露宿野外时,篝火旁,许平安会引导白芍继续感受、梳理体内的玄冥冰魄,教她如何将寒意化作护体的冰甲,或是凝聚成更精纯的攻击。对玫花,他则根据她展现出的、对草木药性极其敏锐的天赋,传授一些基础的药理知识、灵力滋养草木的法门,甚至是一些简单的、利用环境草木布置预警或防御的小技巧。玫花学得极快,远超常人,这让她在欣喜于能更靠近他世界的同时,也暗自心惊,唯恐暴露异常。许平安只当她天赋异禀,眼中是纯粹的赞许,这目光让玫花心头暖融,又带着一丝隐秘的刺痛。

一次扎营在一条清澈的小溪旁。暮春的风已带上了初夏的暖意,溪水潺潺,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如同地上的星子。白芍蹲在水边玩水,玫花在整理采集的草药。许平安坐在篝火旁,正用混元之气温养几块沿途寻得的、蕴含微弱地脉灵气的矿石,为可能的炼器做准备。跳跃的火光映着他专注沉静的侧脸。

玫花静静地看着他。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烙印在她心底。他教导时的耐心温和,解惑时的睿智清晰,救助弱小村民时的毫不犹豫、不求回报,面对壮丽山河时的沉静感悟……这一切,都迥异于她轮回中见过的任何强者。没有高高在上的冷漠,没有视万物为刍狗的残忍,只有一种扎根于泥土、守护着微光的、近乎固执的温暖与坚持。这份温暖,如同溪水,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她轮回千载早已冰封枯寂的心田,催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嫩芽。

那是什么?

是依赖?是感激?还是……更深沉、更陌生的东西?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看透情爱,不过是力量或欲望的附庸。可此刻,看着他被篝火柔化的轮廓,听着溪水与虫鸣,感受着内心那份因他存在而升起的、酸酸甜甜的悸动与安宁,玫花第一次感到了迷茫,继而是一种令她灵魂震颤的确认。

这不是轮回中任何一次虚假的逢场作戏,也不是对力量的依附。这是……爱意。

纯粹、陌生、让她心慌意乱又甘之如饴的爱意,只为眼前这个名为许平安的男子而生。

月色如水,温柔地洒落。许平安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抬眸望来,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怎么了?可是草药有何不明之处?”

“没……没有。”玫花慌忙垂下眼帘,掩饰住翻涌的心绪,心跳如擂鼓,“只是觉得……今晚月色真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她尚未准备好,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汹涌而来的情感,更害怕这来之不易的同行因此打破。

许平安微微一笑,抬头望向星空:“是啊,星河璀璨,天地辽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他的话语平静,却像投入玫花心湖的石子,激起更深的涟漪。她将这份滚烫的心意悄悄藏起,如同珍藏一枚初生的露珠,脆弱而珍贵。

旅途中的另一份暖意,属于白芍。在翻过雪山湖泊后的第十天,他们途经一片风景如画的小山谷。谷中有一个不大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岸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许平安特意在此停留一日。

傍晚,篝火燃起。没有精致的糕点,没有华丽的礼物。许平安变戏法似的从行囊里拿出几块用油纸小心包好的、在途经小镇买的麦芽糖。玫花则用湖边采来的各色野花,笨拙却用心地编了一个小小的花环。许平安亲自下厨,用路上买的鲜鱼熬了一锅奶白的鱼汤,香气四溢。

“小芍,生辰吉乐。”许平安将花环戴在白芍的发髻上,将麦芽糖递给她,笑容温暖。

白芍愣住了。生辰?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个日子。看着眼前简陋却无比用心的“贺礼”,看着师父温和的笑脸和玫花姐姐鼓励的眼神,鼻尖猛地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这不是悲伤的泪,是心口被巨大的暖流冲开的闸门。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第一次有人为她庆祝。没有风雪,没有饥饿,只有温暖的篝火,鲜美的鱼汤,甜甜的麦芽糖,和头顶带着芬芳的花环。

“谢……谢谢师父……谢谢玫花姐姐……”她哽咽着,扑进许平安怀里,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将所有的感动与委屈都哭了出来。玫花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中也带着暖意。许平安抱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徒弟,心中满是怜惜与守护的决心。这小小的湖畔生辰,将成为白芍生命中最温暖明亮的印记之一。

一路行,一路看,一路修行,一路相助。他们帮山坳里的老牧人寻回了走失的羊群;替被毒蛇咬伤的樵夫吸出毒血、敷上及时采到的草药;为车轮陷进泥泞的货郎推车,并悄然用灵力加固了他脆弱的车轴……每一次微不足道的援手,换来的都是质朴的感激和热腾腾的粗茶淡饭。许平安的“平衡”之道,在这红尘万丈的细微处,无声地践行着。

三个月的光阴,在车轮的转动和脚步的丈量中悄然流逝。平原、山峦、湖泊、草原……万千风景与生灵在身后铺展成卷。草木由新绿转为深翠,空气里的暖意日渐浓厚,风中开始带上海洋特有的、微咸的湿润气息。

终于,在一个夏意初临的午后,马车缓缓驶上一片绵延起伏的翠绿丘陵。丘陵顶部,视野骤然开阔。

许平安勒住缰绳,白芍和玫花迫不及待地探身向前。

只见丘陵之下,广袤的平原尽头,一片蔚蓝无垠、波光粼粼的巨幅画卷轰然展开——那是大海!

而在大海温柔臂弯的拥抱中,一座规模宏大、气势非凡的城池依山傍海,赫然矗立于眼前!

安门城!

城墙并非内陆常见的深灰,而是泛着一种被海风经年侵蚀后的浅白与暖黄交织的色泽,厚重而沧桑。巨大的城门楼高耸,面向着浩瀚大洋。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外那如同巨兽臂膀般伸入海中的、由无数巨石垒砌而成的庞大港口!码头上桅杆林立,如同森林,停泊着大大小小、形制各异的船只。大部分是熟悉的勍国样式,平底方艄,但也有少数几艘造型奇特的尖底帆船,船身修长,风帆高耸,样式迥异,带着遥远异域的气息。海鸥在港口上空盘旋鸣叫,搬运货物的号子声、商贩的吆喝声、海浪拍打堤岸的哗哗声,混合着海风,隐隐传来,构成一片充满活力的喧嚣图景。

城内的建筑鳞次栉比,多为二三层,屋顶铺着深色的瓦片。靠近港口处,能看到一些不同于内陆的、线条更简洁或色彩更明快的屋宇。更远处,依山而建的区域,似乎有规模不小的官署和富商的宅邸。

海风扑面而来,带着盛夏将至的暖意、海水的咸腥以及码头特有的繁忙气息。阳光炽烈,将海面、港口和那座沐浴在海风中的城池,映照得一片光明璀璨。

“到了。”许平安的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尘埃落定,也带着对这座海疆门户的审视与期待。他目光扫过那座充满活力的港城,又落在身边两个被海风吹拂着发丝的姑娘身上——一个满眼震撼与好奇,一个眼底藏着深沉的眷恋与决心。

漫长的旅途画上句点,新的篇章,即将在这海天相接的安门城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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