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城的午后，阳光透过青檀树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街旁的“翰墨居”餐馆透着雅致，木质门窗雕着书卷图案，檐下悬着的灯笼上题着“诗礼传家”四字，与周围的书局、书院相映成趣。许平安带着白芍、玫花和约兰达刚踏入店门，鼻尖便萦绕起淡淡的米香与酱汁的鲜甜，与安门城的海味截然不同。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引着四人到靠窗的方桌落座，“咱们这儿的菜都是按文人墨客的口味做的，精致得很！您瞧瞧这菜单？”他递过一本线装的菜单，封面上用小楷写着“翰墨佳肴录”，菜名也雅致——“碧潭映月”“诗礼银杏”“文房四宝”，连汤品都叫“砚池清露”。
白芍好奇地翻着菜单，小手指着“文房四宝”问：“这个是笔墨纸砚做的菜吗？能吃吗？”惹得店小二笑起来：“小姑娘真会开玩笑！这是用嫩豆腐、香菇、笋尖、火腿做的，摆成笔墨纸砚的样子，好看又好吃！”
约兰达捧着菜单，金发下的蓝眼睛眨个不停，指尖划过“碧潭映月”的字样，轻声念着生疏的东域文字：“碧…潭…映…月？这是什么菜呀？”她虽学了些东域话，却对这般雅致的菜名全然不解，只能抬头望向许平安，眼中满是好奇。
许平安正要解释，门口忽然传来清脆的女声：“请问，这里还有位置吗？”
四人同时转头，只见司星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乌发梳成双丫髻，簪着珍珠小花，正俏皮地扒着门框往里望。看到桌边的白芍，她眼睛一亮，几步跑到桌前：“小芍！我就猜你会来这家！”
许平安微怔：“司星？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芍兴奋地拍桌子：“是我发灵讯告诉司星姐姐我们到啦！我说在主街最热闹的餐馆吃饭，她一猜就中！”
司星得意地扬起下巴，在白芍身边坐下：“我就知道小芍最靠谱！不像某些人，走之前都不打声招呼。”她说着瞟了许平安一眼，随即注意到桌边的约兰达，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这位姐姐是谁呀？金发碧眼的，好好看！”
许平安刚要开口，司星已像只好奇的小雀，凑到约兰达面前，语速飞快地自我介绍：“姐姐好！我叫司星，是小芍的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好高呀，比我见过的所有姐姐都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和许平安他们在一起呀？”一连串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带着少女独有的鲜活好奇。
约兰达被她的热情逗笑，海蓝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声音爽朗：“你好，司星。我叫约兰达，来自西方瀚海城邦，是商队的领航员。之前在安门城遇到许平安，就跟着他们一起旅行了。”她刻意放慢语速，确保司星能听懂，说到“瀚海城邦”时，还比划了个船帆的样子，“我们那里的人大多长得高，因为要在船上掌舵，需要有力气。”
“瀚海城邦！”司星眼睛更亮了，“是不是有好多大船？能穿越风暴的那种？小芍说你会画航海图，真的吗？”
许平安笑着打断：“先坐好，菜还没点呢。司星，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书院读书吗？怎么跑出来了？不怕先生责怪？”
司星吐了吐舌头，往椅背上一靠，满不在乎地说：“那个教书先生是个老顽固，整天就知道让我们背《勍国礼法》，那些字我早就背熟了！再说他下午要去参加文会，才没空管我们呢。”她拿起菜单翻了翻，忽然凑近白芍小声说，“而且我二哥认识这家店的掌柜，说他们的‘诗礼银杏’做得最好，特意来帮你们尝菜的！”
许平安无奈地摇摇头，接过菜单开始点菜。他记得白芍爱吃甜糯，点了“诗礼银杏”和“桂花糯米藕”；玫花口味清淡，点了“碧潭映月”（清炒时蔬配嫩豆腐）和“砚池清露”（菌菇汤）；给约兰达点了“文房四宝”和“千帆过尽”（一道用鱼肉做的船型菜）；最后加了道“笔墨丹青”（彩色蔬菜卷），算是照顾司星的好奇心。
约兰达看着许平安熟练地点菜，偶尔抬头问她“这个菌菇汤可以吗”，每次迎上他温和的目光，脸上都绽开太阳般灿烂的笑容，小声应着“都好，你选的肯定好吃”。她指尖在桌布上轻轻划着，把那些雅致的菜名记在心里，准备等下问问是什么意思。
玫花坐在许平安对面，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司星的活泼她早习惯了，可看到约兰达望着许平安时那毫不掩饰的热意，以及两人间自然的互动，指尖不自觉地抓紧了桌沿的茶杯，杯壁被捏得微微泛白。白芍兴奋地跟司星讲路上遇到的银羽鸟和冰桥，她应和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忍不住瞟向约兰达——这个西方女子的热情太大胆了，不像她习惯的东域含蓄，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约兰达姐姐，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呀？”白芍终于想起好奇的问题，嘴里还嚼着店小二送的试吃糕点，“是不是全是大海？有会发光的海藻吗？”
约兰达笑着点头，用手比划着海浪的样子：“是呀，瀚海很大，看不到尽头。晚上的时候，有些海藻会发光，船开过的时候，后面会拖出长长的光带，像天上的星星掉在了海里。”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还有沙漠边缘的绿洲，仙人掌开着大朵的花，骆驼在夕阳下走路，影子拉得好长。”
司星听得眼睛发亮：“哇！比书上写的还神奇！那你们那里的人也读书吗？用的纸和我们一样吗？”
“我们用纸草做纸，”约兰达解释道，“没有你们的宣纸光滑，但卷起来方便携带，航海时不容易受潮。”她拿起桌上的竹筷，有些笨拙地比划着，“而且我们不用这个，用刀叉吃饭，这个好难呀。”
话音刚落，店小二已端着菜上来了。“碧潭映月”是翠绿的时蔬围着雪白的豆腐，真像月光洒在潭中；“文房四宝”摆得精巧，嫩豆腐做的“笔”蘸着酱汁，火腿切成的“墨”油亮诱人；“诗礼银杏”黄澄澄的，裹着糖浆，散发着桂花香气。起初店里客人不多，随着菜一道道上桌，食客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穿着长衫的读书人，低声交谈着诗文，偶尔有人赞叹这桌的菜摆得雅致。
司星和白芍立刻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哪个菜最好看。司星夹起一块银杏递到白芍嘴边：“快尝尝这个，甜而不腻，比肥西城的好吃！”白芍则用勺子舀起豆腐：“这个像月亮的豆腐好嫩！约兰达姐姐你试试！”
约兰达拿着筷子，看着盘子里的菜犯了难，刚想求助，许平安已端起她的碗：“我教你。”他握着她的手，教她用拇指、食指、中指配合发力，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手背，“这样夹，稳一些。”
约兰达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许平安的指尖带着温润的灵力，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大胆爽朗的瀚海儿女，可此刻被他握着的手却微微发颤，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连笑容都带上了几分不自然的僵硬。“谢…谢谢。”她小声说，目光慌乱地移到盘子上，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这细微的变化没逃过玫花的眼睛。她看着许平安握着约兰达的手，看着约兰达泛红的脸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得发慌。指尖无意识地用力，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连白芍问她“姐姐怎么不吃”都没立刻回应，只含糊地说“不饿”。
许平安教完约兰达用筷子，转头看到玫花的样子，眉头微蹙，轻声问：“不合胃口吗？”玫花慌忙摇头：“没有，很好吃。”说着夹起一块豆腐塞进嘴里，却没尝出任何味道。
席间，司星又问了约兰达许多关于瀚海的事：“你们的船真的有十丈长吗？遇到风暴的时候会害怕吗？”约兰达用生硬的东域话耐心解释：“大船有那么长，船上有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他们知道怎么避开风暴…像许平安保护你们一样，船长会保护我们。”她说着看向许平安，眼中的笑意又恢复了灿烂，只是耳根还泛着红。
吃完饭，司星拍着胸脯说：“我已经帮你们找好住处啦！就在城西的‘静墨轩’客栈，离书院和书局都近，方便你们看书采买。”她领着四人穿过两条巷弄，来到一处低调的宅院前，门口只挂着块简单的木牌。可推开大门，里面却别有洞天——庭院里种着青竹，石子路铺成书卷图案，客房是雅致的木质阁楼，窗明几净，书案上还摆着宣纸和砚台，透着读书人才喜欢的低调。
“这是我二哥认识的朋友开的，专门招待文人雅士，”司星得意地介绍，“保证安静舒服！”白芍跑到窗边，看着院中的竹影惊呼：“这里比客安居好看多了！还有书案，我可以在这里画符！”
许平安拱手道谢：“多谢司星费心，太客气了。”
“跟我客气什么！”司星摆摆手，“你们赶路累了，先休息会儿，晚点我再来找你们玩！”说完蹦蹦跳跳地跑了，临走前还冲白芍眨了眨眼。
安顿好行李，白芍抱着灵讯镜和司星发讯息，玫花借口整理草药留在房间。许平安送司星到巷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在乾安城逛起来。文城的午后格外宁静，读书人的吟诵声、纸坊的捣浆声、书局的翻书声交织在一起，让他想起清灵宗的藏经阁，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暖。
而千里之外的云渺仙山，霜寂峰的寒玉洞府内，凌霜刚结束一轮修炼。冰蓝色的灵力在她周身散去，可心底却莫名涌上一阵烦躁，像有蚂蚁在爬。她不知道这股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心口发闷，连运转灵力都带着滞涩。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走到洞府深处的冰晶架前。架子上摆着的，全是许平安当年退宗时留下的旧物：一把磨损的木梳、几张废弃的符纸、一筐曾经穿过的服饰、甚至还有他养过的一盆灵草。旁边的石壁上，挂着数十幅画像，全是她画的许平安——有他在清灵宗练剑的样子，有他退宗时决绝的背影，甚至有她想象中他如今的模样，每一幅都笔触细腻，眼神却带着偏执的炽热。
她走到画像前，指尖轻轻抚过画中许平安的眉眼，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珍宝。“平安…”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那日黑石镇一别，她心中的执念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像寒玉洞的冰层，日复一日地加厚、冻结。
她拿起那件旧衣物，放在鼻尖轻嗅，试图从中捕捉那早已消散的、属于他的温润气息。“他们说你创立了阴阳宗，收了徒弟…是像当年护着我一样，护着他们吗？”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狂热，冰蓝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偏执的爱意，“可你明明是我的…从黑水泽你救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只能是我的…”
洞府外的风雪呼啸，洞府内的寒气刺骨。凌霜将脸颊贴在冰冷的画像上，感受着那份虚幻的“靠近”。对许平安病态的爱恋，早已成了她修炼的最大动力——她要变得更强，强到能把他从那个什么阴阳宗、从那些围绕他的人身边抢回来，强到能将他永远锁在自己身边，让他眼中只能看到她一人。
“等着我…平安…”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洞府里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和笑容，“很快…很快我就能去找你了…”
而此刻的乾安城，许平安正站在书局的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本《东域灵植考》。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温暖而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