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桉县枕河居的后院小楼里，晨光熹微，透过雕花木窗，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草木的清新，也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气息。
许平安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摊开几张新誊写的纸笺，墨迹未干。白芍、玫花、司星、约兰达四人围坐半圈，目光都聚焦在那几张纸上，神色各异。
“大比虽已结束，但于我等而言，真正的收获才刚刚开始。”许平安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他拿起第一张纸，看向白芍，“白芍。”
白芍立刻挺直了腰背，像只警觉的小鹿。
“你的玄冥冰魄根基已稳，练炁后期瓶颈松动，此次大比，你已能初步运用冰魄之力于实战，冰雾符与守心玉镯的配合可圈可点。”许平安眼中带着赞许，“然冰魄之力，至阴至寒，易伤己身，更易受心绪波动影响。后续修炼，首重‘凝神静气，冰河安澜’。”
他将纸笺递过去：“此乃《冰灵根修炼要诀》中‘寒潭养魄法’的进阶篇，辅以我新推演的‘凝冰化甲术’。每日需于水汽丰沛之地静坐两个时辰，引冰魄之力流转周身，凝而不发，使其如臂使指。同时，需精研‘玄冰刺符宝’的精准操控，目标：百丈之外，落叶穿孔。”
“是，师父！”白芍双手接过纸笺，眼中是纯粹的信任与决心。她偷偷瞄了一眼师父专注的侧脸，心头微热，随即又迅速低下头，掩饰住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独属于少女的悸动。
许平安拿起第二张纸，目光转向玫花：“玫花。”
玫花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情绪，眼神沉静如深潭，只有握着两仪木牌的手指，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的战斗本能与草木亲和天赋，在大比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六十二连胜，惊才绝艳。”许平安的语气带着一丝感慨，“然根基尚浅，灵力积累不足是硬伤。你过往积累的经验虽丰，但此世肉身终究是炼炁中期，需‘固本培元，厚积薄发’。”
他将纸笺递出：“此乃‘厚土蕴灵诀’简化篇，取大地厚重滋养之意，最适合你当下夯实基础。辅以‘青岚杖’的使用心得，着重练习灵力在攻防转换间的流转效率与持久力。目标：一月之内，灵力总量翻倍，青岚杖可连续激发十次‘藤蔓束缚’而无灵力枯竭之虞。”
“明白，师父。”玫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接过纸笺，指腹再次抚过木牌上那个“玫”字。她感受到师父话语中对“此世肉身”的强调，心头微动，那个坦白的念头更加清晰，却也更沉重。她抬眼看向许平安，眼神复杂，有感激，有决心，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她深埋在轮回尘埃下的隐秘情愫，此刻在司星和约兰达的映衬下，竟让她感到一丝酸涩的羡慕。
接着，许平安看向司星，眼神中多了几分温和的引导：“司星。”
“在！”司星立刻坐得笔直，大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的体质，偏向厚重包容，与大地亲和。”许平安伸出手，掌心一缕极其精纯的土黄色灵气缓缓凝聚，散发出沉稳敦厚的气息。“这便是土行灵力的表征。你虽起步稍晚，但天赋在此，不必妄自菲薄。”
司星看着那缕温暖的土黄灵气，眼睛亮得惊人：“师父，我…我真的可以像白芍姐姐那样厉害吗？”
“道不同，各有千秋。”许平安微笑，“土行灵力，贵在‘守’与‘御’，亦可化生万物，滋养一方。你的修炼方向，便是感知大地脉动，引土行灵气入体，筑其基，塑其形。”
他示意司星伸出手。司星连忙伸出白皙的手掌，带着少女特有的微凉和细腻。
许平安的指尖并未直接触碰她的掌心，而是悬停其上约一寸处。一缕混元之气自他指尖流淌而出，温和地包裹住司星的手掌，引导着她体内微弱的灵气感应外界无处不在的土行之力。
“闭上眼睛，静心感受。”许平安的声音低沉而具有穿透力，“想象你赤足踏在雨后松软温暖的土地上，每一粒微尘都蕴含着生机，它们厚重、包容，是你的根基，亦是你的力量源泉…”
司星依言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努力去感受师父描述的那种温暖厚重，然而，师父的气息近在咫尺，那清冽又温和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鼻息，让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师父引导的灵力包裹着自己的手掌，那感觉温暖而安全，让她忍不住想更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就在许平安专注于引导她感知时，司星的小拇指，仿佛不经意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翘了一下，指尖几乎要碰到许平安悬停的手指关节。那一瞬间的、若有似无的触碰感传来，司星自己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脸颊“唰”地飞起两朵红云，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眼睛慌乱地睁开，不敢看许平安。
“师…师父…我…我好像感觉到了！暖暖的！”她声音带着明显的羞赧和慌乱，急忙掩饰方才的小动作，目光游移不定。
许平安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没注意到那瞬间的触碰和少女的羞窘，温声道：“很好，记住这种感觉。这便是你修炼的起点。”他拿起第三张纸笺，“这是最基础的‘引土诀’和‘凝尘术’法门，先从感知和凝聚最微小的土行灵气开始。目标：十日之内，能于掌心凝聚一团稳定的、拳头大小的纯净土灵气。”
“嗯！我一定努力！”司星用力点头，接过纸笺，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低头看着脚尖，心却砰砰跳得厉害。
最后，许平安看向约兰达：“约兰达。”
“平安！”约兰达立刻应声，声音清脆响亮，湛蓝的眼眸如同瀚海晴空，闪烁着纯粹的兴奋。她不像司星那般羞涩，身体很自然地就倾向许平安的方向。
“你的力量特质，如金石般坚韧，锋芒初显，偏向金行。”许平安同样伸出手，掌心这次凝聚的是一缕闪烁着锐利光泽、带着金属质感的淡金色灵气。“金主肃杀，也主变革，锋芒锐利，无坚不摧。你的勇敢与直率，与金行之性颇为相合。”
约兰达看着那缕金芒，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金！像大海上的阳光！像船锚！像我的短刀！平安，我喜欢这个！”
“喜欢便好。”许平安眼中也染上笑意，“金行灵力需凝练锋锐，讲究‘聚气凝锋，锐意进取’。”
他同样示意约兰达伸出手。约兰达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掌伸到许平安面前，掌心向上，带着航海者特有的微茧。
许平安的指尖同样悬停，引导混元之气包裹她的手掌，助其感应金行之力：“感受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锐意，如同初生的朝阳刺破黑暗，如同锻炉中千锤百炼的锋芒…”
约兰达可没有闭眼。她睁大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许平安专注的侧脸，感受着他温和的灵力包裹着自己的手，那感觉让她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舒服极了。她的身体完全遵循着本能，在许平安说话时，不自觉地、一点点地向前倾，鼻尖几乎要嗅到许平安青衫上那独特的、混合了淡淡草药与阳光的清爽气息。她贪婪地呼吸着，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快乐和满足，眼神炙热得如同燃烧的小太阳。
许平安清晰地感受到两道几乎要把他后背烧穿的视线——来自旁边看似安静的白芍和玫花。白芍的手指绞着衣角，嘴唇抿得紧紧的；玫花则垂着眼睑，周身的气息比平日更冷冽几分。
而正面，约兰达那几乎要贴过来的热情和司星时不时偷瞄过来的、带着水光的羞怯眼神，更是让许平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四周涌动着不同温度、不同情绪的目光，让他这位面对元婴巅峰都从容不迫的金丹修士，此刻竟有些“如芒在背”，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强自镇定，加快语速：“这便是金行灵力的雏形。你的修炼，便是引此锐气入体，淬炼筋骨，凝练锋芒。”他几乎是“塞”过去第四张纸笺，“这是‘锐金引气诀’和‘金芒刺’的基础法门。目标同司星：十日之内，于指尖凝聚一道三寸长、稳定的金芒。”
“好！平安！我一定比司星快！”约兰达接过纸笺，信心满满，依旧恋恋不舍地靠近着许平安，似乎想多汲取一点那让她心醉的气息。
“咳咳，”许平安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寸，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师父的威严，“各自修炼计划已定，关键在于持之以恒。今日便先熟悉各自法门，若有不明之处，随时可来问我。”
他话音刚落，司星立刻举手，红着脸小声问：“师父，那个…凝尘的时候，要是…要是手抖怎么办？”
约兰达也凑近一步：“平安，金芒刺能不能做得像我的贝壳项链那样好看？”
白芍欲言又止，似乎想问冰甲术的细节。
玫花则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
四道目光，或羞涩、或热情、或隐忍、或复杂，再次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许平安只觉得后背那无形的“刀光剑影”更密集了，连带着这临水小楼里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湿热起来。他当机立断，站起身，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
“修炼之道，贵在自行体悟。纸上得来终觉浅。你们先自行揣摩，若有实在不通之处，待…待晚些再问不迟。”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时近正午，想必都饿了。临桉县河鲜甚美，你们可先去寻味楼用膳，尝尝此地特色。为师…为师去城中坊市转转，为宗门采买些日常用度。”
说完，不等四个徒弟反应，许平安已袍袖微拂，步履看似从容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迅疾，几步便跨出了小楼的门槛，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客栈前院的月洞门后。
留下四个少女面面相觑。
“师父…跑得好快。”司星眨眨眼，小声嘀咕。
约兰达有些失落：“我还想多问问平安金芒的事呢…”
白芍默默收起自己的纸笺，看着师父消失的方向，眼神有些空茫。
玫花则缓缓松开紧握木牌的手，掌心已被硌出深深的印痕。她望向门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追随着那个让她决心坦白一切的身影，低不可闻地自语：“…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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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安走出枕河居客栈的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临桉县午后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河水、青苔和隐约花香的混合气息，瞬间涌入肺腑，冲散了小楼内那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少女心思的暧昧粘稠感。
他沿着青石板铺就的河岸街道缓步而行。阳光正好，透过岸边高大的榕树、樟树枝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在潮湿的路面上投下无数晃动的、铜钱般的光斑。微风拂过河面，带来湿润的凉意，也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
街道两旁是白墙黛瓦的民居，间或有小小的店铺开着门，售卖着竹编、青瓷、或是晾晒的鱼干、笋干，充满了闲适的市井烟火气。偶尔有乌篷船“吱呀”着从桥洞下穿过，船娘哼着婉转的吴语小调。
许平安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他无奈地摇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指点修行、应对强敌，他尚能从容不迫。可面对四个徒弟，尤其是其中两个毫不掩饰、两个暗自汹涌的少女情思，竟让他这位立志调和阴阳的宗主，第一次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失衡”与力不从心。
他踩过一片片铜钱似的阳光，身影渐渐融入临桉县午后慵懒而鲜活的街景之中。暂时逃离了那甜蜜又沉重的“刀光剑影”，他需要这凡尘的烟火与流水的清音，来理一理自己同样有些纷乱的心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