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桉县的夏日,雨水格外丰沛。两个多月的时光,在檐下连绵的雨滴声和庭院里草木疯长的气息中悄然滑过。枕河居后院的小楼,已然成了阴阳宗在江南水乡的第一个道场雏形。
许平安盘膝坐于窗下蒲团,窗外是雨打芭蕉的淅沥声,更远处是临桉河永不止息的流淌。他指尖捻动,一缕精纯的混元之气在指间流转,黑白交融,生生不息。气机流转间,隐约可见五行光华如丝线般在混元核心中隐现、纠缠,复又归于混沌。这是他对五行之炁更深层次的体悟与调和。五行并非独立,而是相互依存、转化、制约,共同构成了天地运转的基石,亦是万物生发的根本。
心念再转,混元之气不再局限于指尖方寸,而是如无形的涟漪般向四周缓缓扩散。气机感应下,自身所处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节点分割、连接——前、后、左、右、上、下,六合方位清晰可辨。气机在不同方位流转的速度、密度、性质皆有着极其微妙的差异,却又在混元之气的统御下达成一种动态的平衡。这便是“六合”之境的初步感悟,空间方位不再仅仅是概念,而是可以被自身气机感知、甚至初步影响的实在。
随着感悟加深,许平安识海之中,七点明亮的星光悄然浮现,并非真实的星辰,而是体内气海、识海、心窍、四肢百骸等七处关键窍穴的投影,隐隐对应着北斗七星之形。七星之间,由无形的混元之气勾连成阵,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引动着这七星阵图微微震颤,吞吐着更为磅礴的天地灵气,同时也反哺着肉身与神魂。这便是“七星”入门的征兆,以自身为小天地,引动大天地星辰之力,内外呼应。
他的修为境界虽未突飞猛进,依旧停留在金丹中期,但道基却在不断夯实,对天地法则的感悟、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早已远超同阶。尤其是对“自然之炁”的运用,已非当初在乾安城为救司星时那近乎透支本源的爆发可比。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庭院一角。那里,一滴雨水正从芭蕉叶的尖端垂落,速度由缓至急,轨迹清晰可见。许平安心念微动,一缕无形无质、却饱含着天地间水行灵韵的自然之炁被悄然引动,无声无息地缠绕上那滴下坠的水珠。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那水珠并未改变其下坠的轨迹,但下坠的速度却在无形中被放缓了。仿佛时间在它周围变得粘稠,让它得以在空中多停留一刹那,折射出更多晶莹剔透的光泽。最终,它还是落在了下方的青苔上,碎裂开来,但那被延长的、近乎静止的瞬间,却清晰地烙印在许平安的神识之中。
“引动,而非强行改变;顺应,而非扭曲本源……”许平安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便是他如今对自然之炁的理解,更贴近“平衡”之道的真谛。虽只是延缓一滴水的坠落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代表着他驾驭自然伟力的手段,已从蛮力走向了精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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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平安!”
清脆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小楼的宁静。司星像只活泼的雀鸟,第一个冲了进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紧随其后的是约兰达,高挑的身影带着风,湛蓝的眼眸亮如星辰。白芍和玫花则并肩跟在后面,步伐沉稳许多,但眼中同样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两个多月,在许平安倾尽心血的指导下,她们的进步肉眼可见。
白芍气质愈发沉静,周身隐隐环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寒冽清辉。玄冥冰魄的力量被她驯服得愈发温顺,运转如意。境界上,她已稳稳踏入练炁巅峰,距离筑基只差一个契机。那“寒潭养魄法”和“凝冰化甲术”已被她修炼得炉火纯青,心念一动,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的冰甲便能覆盖要害。更难得的是,她对冰魄之力的控制精妙入微,百丈之外以冰刺穿落叶,已非难事。
玫花的进步则体现在一种内敛的厚重与勃发的生机上。她眉宇间那股轮回带来的沧桑感似乎被一种新的力量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大地般的沉稳。厚土蕴灵诀在她身上效果显著,炼炁中期的灵力积累比之两个月前浑厚了近一倍!青岚杖在她手中如臂使指,藤蔓束缚之术信手拈来,十次激发轻松自如,甚至犹有余力。她战斗的本能依旧敏锐如猎豹,但动作间多了一份源于灵力浑厚的从容。
司星和约兰达起步稍晚,但进步同样喜人。司星掌中凝聚的土黄色灵气团已有西瓜大小,凝实厚重,散发着温暖包容的气息,远超当初“拳头大小”的目标。她对土行灵气的亲和力极高,施展“凝尘术”时,细小的尘埃能随着她的心意凝聚成各种简单的防御小盾或绊索,虽然威力尚浅,但那份灵性已初露端倪。
约兰达指尖的金芒则稳定在三寸长度,锐利逼人,带着金属的铿锵之意。她性子急,追求威力,在许平安的约束下才勉强压制住将金芒催发得更长更亮的冲动,专注于凝练其锋锐本质。她的“金芒刺”已能轻易洞穿一指厚的木板,那锐金之气淬炼筋骨,让她本就高挑健美的身形更显力量感,眼神也愈发锐利明亮,如同出鞘的利刃。
看着眼前四个气质迥异却都焕发着蓬勃生机的徒弟,许平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这份欣慰,甚至冲淡了连日来因推演改进法器、压制白芍隐患而带来的疲惫。
“都坐吧。”许平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示意她们在蒲团上坐下。
待四人坐定,许平安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缓声道:“这两个多月,你们的努力与进步,为师都看在眼里。修行之路漫长,根基扎实、道心坚定最为紧要。你们做得很好。”
他的肯定让四个少女脸上都露出了光彩。
“今日唤你们来,是为兑现承诺。”许平安说着,袖袍轻轻一拂。光芒微闪,四件形态各异、散发着不同灵韵波动的器物,静静地悬浮在四人面前。
“此乃为师根据你们各自相性、修炼进度,结合此地水木灵韵,耗费心血为你们量身炼制的法器。望你们善加运用,持守本心,护道卫己。”
四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紧紧锁住属于自己的那份光芒。
悬浮在白芍面前的,是一支通体如冰晶雕琢而成的发簪。簪身比原先那支两仪木簪更为纤细精巧,内部仿佛有冰蓝色的星云在缓缓流淌、旋转。簪头并非镶嵌混沌玉碎片,而是凝练着一小团极度压缩、却异常稳定的玄冥冰魄本源精华,形状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冰莲,散发着纯净而深邃的寒意。这寒意并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安抚灵魂的清冽,与白芍体内的冰河隐隐呼应。
“冰魄凝华簪。”许平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此簪能更深层次地温养、疏导你体内的玄冥冰魄本源,助你更快掌握其力量,并在心神受扰时提供更强的守护屏障。切记,力量源于己心,簪为辅佐。”
白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凉的簪身。一股熟悉的、源自同源的冰寒之力涌入指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安抚与引导之意,仿佛一个无声的承诺,告诉她不必再独自面对那深藏的狂暴。她鼻尖一酸,眼圈瞬间红了,不是悲伤,而是被这份深沉的理解与守护所触动。她没有像司星那样雀跃,也没有像约兰达那样激动地表达,只是极其珍重地将簪子紧紧握在掌心,贴在心口,仿佛握住了最珍贵的宝物。她抬起头,望向许平安,眼中水光盈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谢谢师父……”那依赖与信任,几乎要满溢出来。
玫花面前悬浮的,并非杖形法器,而是一枚约莫婴儿巴掌大小、质地温润如古玉的方形印玺。印身呈现沉静的青褐色,表面天然纹理如同大地的脉络,又似古木的年轮,透出厚重沧桑之感。印纽则是一株极其简练却栩栩如生的青岚草浮雕,草叶舒展,仿佛蕴含着无穷生机。整枚印玺散发着沉稳包容的土行灵气,同时内里又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玫花自身的轮回法则留下的独特坚韧气息。
“青岚·磐石印。”许平安解释道,“此印取大地磐石之坚,青岚草木之韧,与你所修厚土蕴灵诀及青岚杖法最为契合。既可离体激发,化作磐石虚影护身御敌,亦可印于地面,瞬间催生坚韧藤蔓束缚或构建简易防御工事。印中更蕴一丝‘不动’真意,或可助你稳固心神,对抗过往沉疴。”
玫花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方小小的印玺上。她感受到了那份厚重,那份生机,更感受到了印玺深处,师父试图为她构筑的、对抗轮回阴影的“磐石”之意。她没有立刻去拿,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轻轻拂过印玺表面那青岚草的纹路。一股温暖而坚实的力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仿佛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岸。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感激、震撼、一种被深深理解的触动,以及那被她强行压下的、因这份独一无二的守护而泛起的酸涩情愫。最终,她只是极其珍重地将印玺握入手中,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温润的触感,对着许平安,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有力:“弟子玫花,谢师父赐印。此印在,道心固。”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司星面前的,是一枚悬挂在红绳上的圆形玉佩。玉佩色泽温黄,如同沉淀的秋土,质地细腻油润。玉佩正面浅浅浮雕着一座微缩的、层峦叠嶂的山形图案,虽小,却透着一股巍然不动之意。背面则刻着一个古朴的“坤”字。玉佩散发着温和、敦厚的土行灵气,如同大地母亲的怀抱,让人心神安宁。
“坤元佩。”许平安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坤为地,厚德载物。此佩能助你更清晰地感知、引动大地土行灵气,加速修行。佩戴于身,亦有稳固心神、滋养体魄、轻微提升防御之效。望你如大地般,根基稳固,包容成长。”
“哇!好漂亮!”司星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星星,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将玉佩抓在手里。温润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小脸上满是惊喜和喜爱。“谢谢师父!我好喜欢!”她立刻将玉佩挂在了脖子上,黄玉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更显灵动。她蹦跳着跑到许平安面前,仰着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亲昵:“师父师父!你看我戴着好看吗?这山是不是就是我们以后阴阳宗的山门呀?”那份少女纯真的喜悦和毫不掩饰的依赖,像阳光一样明媚。
约兰达面前的,是一枚长约三寸、两头尖尖的梭形法器。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而锐利的暗金色,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流畅、如同海浪波纹般的天然纹理。梭体中间略粗,便于握持,隐隐有锋锐的金行灵气在纹路间流淌,仿佛随时能破空而出。这造型既有东方法器的灵韵,又隐隐带着西方航海文明中船首破浪的意象。
“锐金·瀚海梭。”许平安看向约兰达兴奋的脸,“此梭集金行之锐利于一体,可离体激发,化作一道锋锐无匹的金光穿刺,威力远胜你凝聚的金芒。亦可附着于你的兵刃之上,短暂提升其锋锐与破甲之能。其形取瀚海破浪之意,望你持此梭,如驾驭风浪,锐意向前。”
“噢!平安!太棒了!它真美!像风暴中的闪电!像破开巨浪的船头!”约兰达湛蓝的眼眸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她几乎是扑过去抓住了那枚暗金梭。入手微沉,冰凉而充满力量感,那海浪般的纹路让她倍感亲切。她兴奋地挥舞着,带起细微的破空声。“我太爱它了!谢谢平安!”她毫不吝啬地表达着喜悦,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将瀚海梭小心地收好,然后猛地张开双臂,给了许平安一个大大的、充满异域风情的拥抱,高挑丰满的身体带着阳光般的热度,“平安是最好的师父!”她大声宣布,随即松开,脸上是灿烂无比、毫无阴霾的笑容,金色的短发在动作间跳跃着阳光。那份直白的热烈与感激,如同瀚海上的风暴,席卷而来。
四件法器,四种迥异的反应。
白芍的珍重依赖,玫花的深沉感念,司星的纯真雀跃,约兰达的热情奔放。
小楼内的气氛一时被喜悦、感动和浓浓的师徒情谊所充斥。许平安看着她们,心中暖意融融,两个多月的殚精竭虑在此刻都化作了值得。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握着冰魄凝华簪、眼圈依旧微红、安静站在一旁的白芍时,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却并未完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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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好的午后,阳光炽烈。枕河居后院的空地上,被特意清理出一片干燥的场地。
“司星,凝尘化盾,护住左侧!约兰达,金芒刺扰敌右翼!白芍,冰雾封锁退路!玫花,藤蔓缠其下盘!”许平安的声音沉着冷静,下达着指令。
四人立刻行动起来。
司星娇叱一声,小手虚按,身前地面尘土迅速汇聚,凝结成一面尺许大小的坚实土盾,稳稳挡在预设的“左侧”方位。
约兰达指尖金芒吞吐,一道锐利的金光如电射出,直刺“右翼”的草靶。
白芍眼神专注,玉镯微光一闪,一片浓郁的冰寒雾气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住草靶后方的区域。
玫花最为干脆,青岚·磐石印脱手飞出,轻巧地印在地面。霎时间,数条坚韧的藤蔓破土而出,如同灵蛇般缠绕向草靶的底部。
四人配合虽稍显生涩,但各自运用新得法器和近期修炼成果,攻守之间已初具章法。许平安在一旁微微颔首,眼中带着赞许。
“很好!保持节奏,注意灵力衔接……”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场地中央,作为假想敌的草靶早已在四人合击下碎裂。但就在这瞬间,原本气息平稳、操控冰雾得心应手的白芍,身体猛地一僵!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带着极端痛苦的闷哼从她喉间挤出。她手中紧握的冰魄凝华簪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冰蓝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温润的守护之色,而是充满了狂暴、混乱与刺骨的杀意!
以白芍为中心,一股远比冰雾浓烈百倍、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气轰然爆发!地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带着狰狞冰刺的冰层,呈放射状急速蔓延!空气中的水汽瞬间被抽干、冻结,形成无数细小的冰晶风暴,发出刺耳的尖啸!
“小心!”许平安瞳孔骤缩,反应快到了极致。他一步踏出,身影已出现在司星和约兰达身前,同时袖袍猛挥,一股浑厚柔和的混元之气混合着精纯的自然之炁(水行润下,土行载物)汹涌而出,化作一面半透明的、流转着黑白二色与土黄水蓝光晕的巨大气盾!
轰——!
狂暴的冰寒冲击狠狠撞在混元气盾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气盾剧烈波动,黑白二气疯狂流转消磨着那恐怖的寒意,土黄水蓝的光晕则不断化解着冲击的锋锐与侵蚀。饶是如此,气盾后的许平安身形也被震得微微一晃。司星和约兰达更是脸色煞白,被那隔着气盾透来的余威冻得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惊骇。
玫花离得稍远,反应也是极快,在寒气爆发的刹那,青岚·磐石印已重重按在身前地面。嗡!一面由磐石虚影与交织藤蔓构成的厚重屏障瞬间升起,挡住了袭向她的寒流。屏障上冰霜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却终究稳固下来。她透过屏障缝隙,死死盯着风暴中心的白芍,眼神锐利如刀。
风暴中心,白芍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单膝跪地。她浑身覆盖着一层不正常的、幽蓝色的冰晶,长发无风狂舞。她死死咬着下唇,鲜血渗出,瞬间被冻结。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竟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毫无感情的冰雾,瞳孔深处,仿佛有一个模糊的、身着黑衣、气质冰冷妖异的御姐虚影在无声尖笑!
“不…不要过来…师父…救我…”白芍的意识似乎在与那恐怖的冰冷意志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发出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哀求,更多的却是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戾与毁灭冲动。
“静心!白芍!守住灵台!”许平安厉喝,声如洪钟,蕴含着震慑心魄的混元之力。同时,他左手掐诀,指尖混元之气凝聚,一指点向悬浮在狂暴冰寒风暴中、光芒狂闪的冰魄凝华簪!
“镇!”
簪身剧震,那朵冰莲仿佛活了过来,强行吸纳着周围狂暴散逸的冰魄之力。簪内流淌的星云疯狂旋转,试图疏导、安抚那失控的本源。
然而,这一次,冰魄凝华簪的光芒只是稍微黯淡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抗拒!簪身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咔嚓”声,表面竟浮现出几道细微的裂痕!那狂暴的冰魄之力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不仅未被完全安抚,反而隐隐有顺着簪子与白芍的联系,反向冲击许平安施术的迹象!
“压制不住了?!”许平安心头一沉。白芍境界突破,体内的力量随之暴涨,那潜藏的前世怨念与冰魄的狂暴本性也水涨船高!原先的法器,其疏导和镇压的上限,已被突破!
他当机立断,撤回点向发簪的指诀,右手凌空画符,一道蕴含着浓郁生机的“清心宁神符”瞬间成型,化作一道柔和的青光射向白芍眉心。
“固守本源!它即是你!驱除外魔!”许平安的声音带着强大的精神力,直接贯入白芍混乱的识海。
青光没入白芍眉心,她身体剧烈一颤,眼中那层冰雾似乎被冲淡了一丝,黑衣御姐的虚影也模糊了一下。趁着这短暂的清明,许平安双手齐动,混元之气如江河奔涌,不再强行压制那爆发的冰寒,而是巧妙地引导、分流!
他引动四周浓郁的水木灵气,以水润下之势疏导狂暴寒流归于大地;以木生发之意,在冰层覆盖的地面强行催生出点点充满生机的绿意,对抗那灭绝生机的酷寒。同时,他自身强大的混元气场张开,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缓缓消磨着风暴核心最暴戾的那部分能量。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力与灵力。许平安额头青筋微显,汗水刚渗出皮肤便被周围极寒冻结成冰晶。
时间一点点流逝。肆虐的冰风暴在许平安的引导与消磨下,范围开始缩小,威力逐渐减弱。那覆盖白芍身体的幽蓝冰晶也开始片片剥落。
终于,当最后一丝狂暴的寒气被混元气场磨灭,融入大地或消散于空中,场中只剩下白芍脱力般瘫倒在地的身影。她周身寒气未散,但已恢复了清冽而非暴戾。冰魄凝华簪光芒黯淡地落在她手边,簪头的冰莲似乎萎靡了些许,表面的裂痕清晰可见。
她剧烈地喘息着,眼神空洞而疲惫,残留着巨大的恐惧,泪水无声地滑落,瞬间冻成冰珠。那黑衣御姐的虚影已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师父…我…我又…”白芍的声音虚弱而绝望。
“没事了。”许平安快步上前,蹲下身,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握住她冰冷刺骨的手腕,精纯的混元之气混合着温暖的自然之炁缓缓渡入,驱散她体内郁结的寒气,抚慰她受创的心神。他看了一眼那支出现裂痕的冰魄凝华簪,眉头紧锁。
“是我疏忽了。”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责,“你力量增长太快,旧的法器已不足以完全调和。必须尽快找到更合适的灵材,为你重炼护道之器。”他心中念头飞转,临桉县附近何处有能承载、疏导玄冥冰魄本源的极阴又蕴含生机的灵物?普通的寒玉冰髓恐怕都不够看了。
司星和约兰达这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脸上还带着后怕。玫花也撤去了屏障,走到近前,看着虚弱的白芍和那支裂痕的簪子,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走,虽然被许平安强行压下,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方才因法器而生的喜悦。那刺骨的寒意与失控的恐怖,清晰地提醒着他们,平静的表象之下,潜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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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将临桉县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橘色。河水泛着粼粼波光,白墙黛瓦的民居升起袅袅炊烟,交织成一幅宁静祥和的画卷。
许平安独自站在枕河居后院小楼的窗前,望着这暮色中的水乡。他手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刻满了复杂符文的玉简——这是他推演出的、为白芍炼制新法器的核心阵图雏形,名为“玄冥归源镇魂印”。阵图精妙,构思奇绝,以阴阳混元为本,疏导冰魄为用,更融入了一丝镇魂安神的秘术。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阵图再妙,没有能承载玄冥冰魄本源、同时兼具温养与镇压之效的顶级灵材,一切都是空谈。
他之前感应到的那股地脉深处淤积的阴寒沉滞之气,此刻在神识的敏锐感知下,似乎比初来时更加活跃了一丝。虽然极其微弱,如同水底暗流的涌动,但在这“平衡”的追求者眼中,却如同白纸上突兀的一滴墨迹。
“玄阴沉水玉…或九幽冥铁伴生的‘蕴魂暖珀’…”许平安低声自语,思索着古籍中记载的几种可能适用的灵物。这些东西,莫说临桉,就是大宗门也未必能有库存。或许…只有那些险绝人迹的古老秘境,或者地脉阴煞汇聚的极阴之地才有一线可能?
他需要情报,需要线索。临桉县看似平静,但作为沟通数条水路的枢纽,消息应当还算灵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水乡特有的潮湿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的微风,毫无征兆地拂过窗棂,撩动了他额前的发丝。
许平安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窗外河对岸那片被暮色笼罩、显得格外幽深的古老榕树林。就在刚才那一瞬,他敏锐的神识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一闪而逝的窥探感!那感觉冰冷、滑腻,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绝非寻常修士或凡人的目光!
然而,当他凝神探查时,河对岸只有榕树巨大的阴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枝叶婆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河面上,一只晚归的乌篷船慢悠悠地划过,船尾拖出长长的涟漪。
是错觉?
许平安缓缓收回目光,眼神却变得无比锐利。
错觉?
他低头,看着掌心玉简上流转的符文,又抬眼望向窗外那被夕阳染红、却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河面与榕林。
晴日之下,阳光普照。然而,总有些角落,是光芒无法触及的深渊。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临桉这温柔水乡的画卷,似乎正悄然洇开一丝不祥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