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闹市初遇

作者:夜雨观竹 更新时间:2025/8/19 12:51:46 字数:3286

临桉县的清晨,薄雾如纱,轻柔地笼罩着纵横交错的河道与白墙黛瓦。枕河居后院,许平安看着四位弟子各自沉浸于修炼之中,方才缓缓起身。

司星盘坐于天井中央微湿的青石板上,坤元守山佩悬于胸前,散发着温润的土黄色光晕。她眉头微蹙,努力引导着掌心那团土黄色的灵气,试图将其塑形成一面小小的盾牌虚影,光团边缘微微波动,如同初学捏泥的孩子,带着几分笨拙的认真。

约兰达则在院角,对着一个坚实的木桩,指尖吞吐着约四寸长的锐利金芒。她每一次突刺都带着瀚海风暴般的迅疾与力量,“嗤嗤”破空声不绝于耳,木桩表面已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阳光照在她金色的短发上,跳跃着活力,也映亮了她因专注和兴奋而格外明亮的湛蓝眼眸。

玫花的身影在院墙投下的阴影边缘,如同融入其中。她并未动用青岚杖,仅仅依靠左臂上的青藤韧守环。意念微动,臂环表面青光流转,几缕细若发丝、却坚韧无比的墨绿色藤蔓虚影凭空生出,无声无息地缠绕住一根垂落的枯枝,将其瞬间绞成粉末。她的动作简洁高效,眼神沉静,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狩猎预演。

白芍独自坐在那口小小的石缸边,玄冥冰魄簪在她乌黑的发髻间折射着清冷的光。她闭目凝神,周身萦绕着淡蓝色的寒雾,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石缸水面平静无波,唯有靠近她身体一侧,凝结着一层薄薄的、边缘锋锐的冰晶。她努力维持着那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将心神沉入冰魄之河的最深处,试图安抚那蛰伏的暗流。

见四人皆已入定,许平安悄然步出枕河居。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座看似温婉平静的水乡县城。青石板街道在晨光中泛着湿润的光泽,早起的船娘摇着橹,乌篷船划破河面的薄雾,留下一道道细碎的涟漪。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早点的香气和隐约的花香。

他信步而行,方向不定。时而拐入狭窄幽深的临水小巷,倾听木屐敲击石板的清脆回响;时而驻足于石拱桥上,俯瞰桥下船来船往,感受着水乡独有的舒缓脉搏。他并未刻意放开神识探查,只是以最平常的感知,去触摸这座小城的呼吸。

脚步不知不觉间,将他带到了城郊一片古木参天的林子边缘。此地树木并非单一品种,樟、榕、松、杉混杂,树龄皆不小,枝干虬结,枝叶浓密,遮天蔽日。林间水汽更重,光线幽暗,弥漫着浓郁的、带着腐朽枝叶气息的阴湿感。

许平安站在林边,眉头微蹙。此地的木行灵气确实丰沛,生机勃勃,但在这勃勃生机之下,地脉深处传来的那股沉滞阴寒之感,似乎比他初到临桉时感知到的更清晰了几分,如同深潭底部淤积的寒泥,悄然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他凝神片刻,指尖一缕混元之气探出,尝试引导一缕林间逸散的木行灵气。过程虽无滞涩,但那灵气中夹杂的一丝难以祛除的阴冷湿意,让他心头微沉。

离开城郊,他又踱步至县中心的一片开阔场地。这里是县民集会、节庆活动的场所,青石板铺就,四周有几株高大的古树。此刻并非节庆,场地略显空旷,只有几个老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闲聊,几只麻雀在石缝间跳跃觅食。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驱散了城郊林中的阴郁。

许平安站在场地中央,闭目感受。此地的气场开阔、通透,虽无特别浓郁的灵气汇聚点,但五行流转却比城郊或某些幽深巷弄要均衡得多,那股令人不适的阴寒沉滞感也微弱许多。这让他对临桉县城内部灵气分布的“阴阳失衡”有了更直观的感受——越是靠近水源丰沛、植被茂密或人迹罕至的阴暗角落,那股淤塞的阴寒感就越明显;而开阔、阳光充足、人气聚集之地,则相对中和。

日头渐高,空气中暖意增加。许平安循着愈发喧嚣的人声,走向了临桉县最热闹的所在——县集。

甫一踏入集市范围,声浪便扑面而来。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充满烟火气的市井交响。街道两侧挤满了摊位,竹编的箩筐里堆着新鲜的蔬菜瓜果、活蹦乱跳的河鲜;竹架上挂着腊肉、鱼干、成串的香肠;小贩们或坐或站,热情地招揽着顾客。空气中交织着食物的香气、河鲜的腥气、汗水的味道以及各种货物混杂的气息,浓烈而鲜活。

许平安随着人流缓缓移动,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货品。他并非要买什么,只是沉浸在这种久违的、属于凡尘俗世的勃勃生机之中。这份喧嚣与活力,与他追求的“阴阳平衡”中的“阳”面隐隐契合,让他紧绷的心神也稍稍松弛。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尖锐的争吵声从前方一个馄饨摊传来,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喧嚣。

“没钱?!没钱你吃什么馄饨?!啊?当我这是善堂啊!”一个膀大腰圆、系着油腻围裙的摊主脸红脖子粗地吼着,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攥着一个人的胳膊。

被攥着的人,身形显得格外单薄。他穿着一身白色布衣,身形秀气匀称,引人注目的是一头如雪的白发,在阳光下异常醒目。更奇特的是,他双眼上蒙着一条干净的白布条,显然目不能视。他一手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竹制盲杖,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一个空了的粗瓷大碗,碗底残留着一点面汤。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承受着摊主的怒火,但脸上……却挂着一抹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歉意的微笑。

“掌柜的,实在对不住。我方才坐下时钱囊还在腰间,想是被人顺手牵了羊。并非存心赖账。”白发青年的声音清朗温和,不急不躁,与他所处的窘境形成鲜明对比。他试图挣脱,但那摊主的手劲极大。

“少废话!蒙着块布就想装可怜?我见得多了!今天不把二十文钱拿出来,休想走!”摊主唾沫横飞,引来不少人围观指指点点。有人面露同情,有人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许平安拨开人群,走到近前。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白发青年蒙着白布的脸上,那抹温和的微笑在嘈杂的指责声中显得如此突兀。

他的神识极其隐晦地扫过对方——气息平稳悠长,没有丝毫慌乱或恐惧,体内灵力波动极其微弱且内敛,几乎与凡人无异。但许平安敏锐的直觉却捕捉到一丝异样:这青年虽然目不能视,拄着盲杖,但他站立的姿态,握着盲杖的手指,甚至微微侧耳倾听周围声音的角度,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协调与自然,仿佛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而非一个陷入困境的盲者。

“这位掌柜,稍安勿躁。”许平安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摊主的咆哮。

摊主一愣,转头看向许平安,见其衣着虽朴素但气度不凡,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这位客官,您评评理!他吃了我的馄饨,说钱被偷了,这……”

许平安从袖中摸出二十文铜钱,放在馄饨摊油腻的木板上。“他的账,我结了。”

清脆的铜钱撞击声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摊主看着那二十文钱,脸上怒容顿消,立刻松开了抓着白发青年的手,讪笑道:“哎呀,这位客官仗义!您看这事儿闹的…多谢多谢!”

人群见无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白发青年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准确地转向许平安的方向,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微微躬身:“萍水相逢,承蒙援手。在下百生,谢过兄台。”

“百生?”许平安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落在他那双被白布覆盖的眼睛上,“举手之劳,不必挂怀。百生兄独自一人?”

“闲云野鹤,四处游历罢了。”百生微笑着,语气轻松,“听兄台声音清朗,步履沉稳,想来也是同道中人?”他虽蒙着眼,却仿佛能“看”到许平安。

许平安心中那丝异样感更重了。此人谈吐不凡,身处困境却从容不迫,气息更是古怪。“些许道行,不足挂齿。”他含糊应道。

“大道至简,能安守本心,便是真道。”百生拄着盲杖,笑容依旧温和,仿佛话中有话,“今日得遇兄台,是百生的缘分。他日若有缘,江湖再见。”说完,他不再停留,盲杖轻点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步伐不疾不徐,却异常精准地避开了地上的杂物和来往行人,汇入人流,那醒目的白发很快消失在攒动的人头之后。

许平安站在原地,看着百生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此人给他的感觉,如同雾里看花,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那温和的微笑,那从容的姿态,那仿佛洞察一切却又蒙着双眼的矛盾…还有最后那句“安守本心”…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就在他心神微动,试图捕捉那丝飘渺的异样感时,袖中的灵讯镜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哭腔的震动!

是司星的声音,惊慌失措,几乎破了音:

“师父!师父您快回来!白芍姐姐…白芍姐姐她又…又发作了!好可怕!冰…整个房间都结冰了!玫花姐姐的藤蔓都冻住了!师父——!”

许平安心中猛地一沉!他猛地转身,甚至来不及走正路,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风中的一道青影,脚尖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在拥挤的人流缝隙中、甚至在河道旁低矮的屋顶瓦片上轻点,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残影!临桉县热闹的街景在他身后飞速倒退,化为模糊的色块。他眼中只剩下枕河居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白芍!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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