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临桉的流水与秋意中悄然滑过。许平安的悉心教导、百生偶尔恰到好处的点拨,加之自身不懈的努力,四位弟子的修为终于迎来了一个集中的爆发期。
最先突破的是玫花。
她的进境快得令人瞠目。仿佛前四十八世轮回积累的所有战斗本能与生存智慧,都在这一世厚积薄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厚土蕴灵诀与她的草木亲和天赋产生了惊人的反应,灵力积累的速度远超常人。短短时日,她竟连破五级,从炼炁中期一路高歌猛进,直达炼炁后期巅峰,距离筑基仅有一步之遥!周身气息沉凝内敛,却又蕴含着蓬勃欲出的力量,青藤韧守环上的碧色光华几乎凝成实质,举手投足间,已隐隐带上一丝属于强者的压迫感。
许平安看着玫花演练青岚杖法,杖风呼啸,地面藤蔓虚影生生不息,眼中不禁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他知道玫花天赋不凡,却也没料到竟妖孽至此。这已非单纯的努力可以解释,更像是一种…被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潜能,终于寻到了适合的土壤,疯狂地破土而出。
紧随其后的是白芍。
玄冥冰魄簪与温魄暖玉的双重作用下,她的状态稳定了许多,修炼起来也更为顺畅。那至阴至寒的灵根此刻成了她最大的助力,吸纳转化灵气的效率高得惊人。
她亦连破四级,稳稳踏入练炁圆满之境,距离筑基也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与心境锤炼。周身寒气愈发精纯,静坐时,石缸水面不再仅仅是凝结薄冰,而是能瞬间冻结出层层叠叠、宛如艺术品的冰莲。然而,许平安在欣慰的同时,眉头也锁得更紧。
他清晰地感知到,随着境界提升,白芍体内那蛰伏的冰魄本源与前世怨念结合而成的力量,也水涨船高,如同冰封的火山下涌动着更为恐怖的熔岩。下一次暴走若来,其威势恐怕远超以往,现有的法器能否压制,已是未知之数。这让他喜忧参半,心头那份紧迫感愈发沉重。
司星和约兰达的进步虽不如前两者惊人,却也扎实稳健。司星成功突破至练炁四层,坤元守山佩与她更为契合,凝聚土灵盾已初具雏形,虽持续时间不长,却也让她信心大增。约兰达则踏入练炁三层,指尖金芒愈发凝练锐利,瀚海星锚坠在她脖颈间熠熠生辉,带着异域的风采与力量。
百生对于四人的进步,尤其是玫花的突飞猛进,表现出了极大的“欣喜”。
“妙!真是妙不可言!”当感知到玫花稳固在炼炁巅峰的气息时,他抚掌赞叹,那蒙着白布的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玫花姑娘心志之坚,天赋之佳,实属罕见。根基如此浑厚,突破筑基指日可待。”
他显得极为上心,次日便亲自送来了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奇异三色光晕的丹药。丹药表面有云纹自然流转,药香内敛,却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此乃‘三转固源丹’,”百生将丹药递给玫花,语气温和,“于筑基关头服下,可护持经脉,拓展气海,令筑基之后灵力更为雄浑,根基较之常人稳固三成以上。算是我的一点贺礼。”
这丹药一看便知绝非俗品,其价值恐怕远超寻常宗门的核心弟子所能享用。玫花接过丹药,入手微温,那三色光晕在她掌心流转。她看着百生那温和的笑容,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奇怪,那股萦绕不散的、针扎般的熟悉感和警惕心,在这一刻竟莫名地淡去了许多,仿佛被一层温暖的薄雾轻柔地遮盖。记忆中关于这个人的所有碎片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蒙上了厚厚的水汽。她只觉得眼前之人笑容和煦,赠丹之情真挚,便依着礼数,微微躬身:“多谢…百生先生。”语气虽仍不算热络,却少了往日的疏离与审视。
许平安在一旁看着,目光微凝。百生此举,大方得有些过了。但他探查过那丹药,确实药性精纯磅礴,正适合玫花当前状况,并无不妥。他按下心中那丝异样,对百生点头致意:“让百生兄破费了。”
“宝剑赠英雄,灵丹赠佳人,相得益彰,何谈破费。”百生笑得云淡风轻。
弟子们的突破也激励着许平安。他自身的修行并未停滞,对天地之炁的感悟日益加深。然而,他思考的更多是如何将这份感悟,转化为真正能“守护”的力量。混元掌印刚猛,金光咒擅守,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一日,他于青萝峰顶感悟草木枯荣轮回,心中忽有所动。生机与消亡,本就是一体两面,最强的守护,或许并非抵御,而是…滋养生机?
他尝试调动体内混元之气,不再追求刚猛或坚固,而是极力模拟那春日暖阳、润物细雨般的滋养之意。指尖气息流转,不再是凌厉的掌风或护体的金光,而是化作极其柔和、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点,如同亿万颗微小的生命种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光点洒落在峰顶一片因秋意而略显枯黄的草地上。
奇迹发生了。
凡光点落处,枯黄的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鲜绿,甚至抽出嫩芽,绽放出星星点点娇弱的野花!一片小小的区域内,竟是春意盎然,与周围的秋色形成鲜明对比!步步生花,并非虚言!
然而,许平安的脸色却瞬间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他清晰地感觉到,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自身的生命元气和修炼根基竟被消耗了微不足道却切实存在的一丝!这招式,竟是以消耗自身本源生命力为代价,催发外界生机!
他立刻散去了功法。那片短暂的“春色”迅速消退,草地恢复了枯黄,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此招…便唤作‘“渡乙诀”’吧。”许平安喃喃自语,心中震撼。这招式毫无威力可言,甚至对敌时堪称无用,但其背后蕴含的“以己身生机,滋养万物”的意念,却与他“守护”的道心无比契合。
只是,代价太大,且目前范围极小,持续时间极短,如同杯水车薪。他深知,此术尚在雏形,不可轻用,只能作为最后的无奈之选,或是未来方向的一个模糊雏形。
是夜,许平安罕见地失眠了。
弟子们进步神速的喜悦,白芍隐患加深的忧虑,百生神秘赠丹的疑惑,自身新悟招式那沉重代价带来的震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绪难宁。
他索性起身,再次走到院中,躺在那张老旧的藤椅上。夜凉如水,皓月当空,银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小院照得一片清亮,地面如铺了一层薄霜。
微风吹过,带来了深秋的丝丝凉意,也带来了河水的潮气与远处模糊的虫鸣。
他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思绪飘远。
他想起了自己从雪地里捡回白芍的那个夜晚,想起了创立阴阳宗时的豪情与责任,想起了收玫花、司星、约兰达为徒的点点滴滴。她们每一个,都带着不同的故事与伤痕,汇聚到他的身边。他肩负着引导她们、守护她们的责任。
玫花的天赋能走多远?她那轮回的记忆究竟是福是祸?白芍的隐患该如何根除?司星和约兰达能否一直保持这份纯真与热情?百生的到来,究竟是机缘,还是…劫数?
自己的““渡乙诀””,这条以消耗生命守护他人的路,又能走多久?阴阳宗未来又将走向何方?
未来的可能性如同天上的星辰,繁多而遥远,闪烁着未知的光芒,有希望,也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微凉的夜风持续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心头的些许燥热。疲惫感终于慢慢袭来,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平静。
银辉满地,万籁俱寂。
许平安缓缓闭上眼,任由那清冷的月光洒满全身,意识在担忧与希望交织的迷雾中,逐渐沉向一片短暂的安宁。藤椅发出轻微的摇晃声,仿佛在应和着这寂静夜晚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