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枕河居后院,露珠尚未在草叶上完全蒸发。许平安看着眼前的三位弟子——白芍静坐凝神,司星笨拙地凝聚着土灵小盾,约兰达指尖金芒吞吐,练习着精准穿刺。
一切如常。
他细致地指点着,声音温和,条理清晰。指出白芍冰魄流转间一丝可更圆融之处,纠正司星灵力输出的稳定性,示范约兰达如何将金芒的锐气凝聚于一点而非分散。
然而,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如同水底暗涌,始终在他心湖深处扰动。
不对劲。
似乎…太安静了?或者说,太…“完整”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院子角落。那里空着,只有一片阴影和几片落叶。他总觉得那里似乎应该有点什么,或者…有谁?一个模糊的、穿着利落短打、擦拭着青岚杖、眼神锐利而沉默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却如同指尖流沙,瞬间消散,抓不住任何实质。
他微微蹙眉,试图捕捉那丝诡异的空缺感,神识无声地拂过整个小院,掠过每一个角落。三个弟子,气息平稳。百生先生今日似乎还未过来。一切…正常。可那感觉,就像一副精心临摹的画,笔法色彩无一不肖,却唯独少了一笔至关重要的、原本应该存在的神韵。
这种莫名的违和感,如鲠在喉,萦绕不散,甚至冲淡了因白芍连日来过度稳定而生的忧虑。
直到临近正午,他准备带三人去常去的那家小面摊。
就在他转身,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院落,掠过那空荡荡的角落时,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极其强烈的、源于本能的危机感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不对!少了什么!一个重要的存在!一个本应在这里的、需要他守护的人!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那究竟是谁!几乎是同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旁白芍的异状——
她一直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原本清澈懵懂的眼眸,此刻被一种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幽暗所取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周身气息以恐怖的速度暴涨、变质!那不再是玄冥冰魄的清冷,而是混合了无尽怨毒、疯狂、愤恨与毁灭欲望的极致冰寒!
“师父…小心!”司星的惊呼和约兰达的尖叫几乎同时响起,但太晚了!
“白芍”——不,此刻操控这具身体的,无疑是那个在精神空间见过的“另一个她”——她的动作快如鬼魅,五指成爪,指尖凝聚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深蓝寒芒,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直掏许平安的后心!这一击,毫无保留,充满了虐杀般的快意!
“走!”许平安暴喝一声,反应快到了极致!
他左手袖袍猛地一挥,早已暗中扣在掌心的两枚微型阵符瞬间激发,化作两道流光,不容抗拒地没入司星和约兰达体内!一层柔和却坚韧的金光瞬间将二人包裹!
空间波动剧烈一闪!两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影便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被强行传送回枕河居小院!
几乎是同时,许平安身体半旋,右手虚握,一直温养在丹田内的云纹木剑“无锋”瞬间出现在手中!剑身之上混元之气狂涌,不再是平日的温润,而是化为凝练如实质的灰蒙蒙光晕,间不容发地横挡在身后!
“铛——!!!”
冰蓝色的利爪狠狠抓在无锋剑身之上!发出并非金铁交鸣,而是某种极寒与绝对坚韧碰撞的沉闷巨响!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和彻骨寒意顺着剑身悍然传来!许平安闷哼一声,握剑的手臂剧震,虎口发麻,身形被那股狂暴的力量推得向后滑出数丈远,脚下坚实的土地被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他稳住身形,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体内气血翻涌,眼神却沉静如寒潭。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暴烈!
他飞快地扫视四周——幸好,此地已是临桉远郊,荒无人烟,可以放手一战,不必担心波及无辜。
此刻的“白芍”并未追击。她缓缓站直身体,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她的身形在弥漫的冰寒雾气中似乎都拔高了几分,变得更加成熟丰腴,凹凸有致。一袭虚幻的黑色冰晶长裙包裹着她曼妙的身姿,取代了原本素净的衣裙。长发无风自动,发梢凝结着细小的冰棱。
她歪着头,看着许平安,那双完全被黑暗吞噬的眼眸里,充满了戏谑、残忍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她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唇角,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魅惑与危险。
“啧…反应不慢嘛…我亲爱的…‘师父’?”她的声音也彻底变了,不再是少女的清脆,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慵懒又充满恶意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像冰渣摩擦,刮擦着人的耳膜。
她身后,无尽的寒气奔涌而出,地面咔嚓作响,瞬间被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坚冰覆盖!冰层急速蔓延,所过之处,荒草、树木乃至空气中的水分都被瞬间冻结、粉碎、化为齑粉!仅仅几个呼吸间,以她为中心,方圆百丈已化为一片死寂的、绝对零度的冰封绝域!
寒气升腾,在她身后凝聚、塑形,最终形成一座高达数丈、狰狞而华丽的冰晶王座!王座扶手是咆哮的冰龙之首,靠背则是由无数扭曲哀嚎的冰雕面孔构成!
她慵懒地向后一靠,坐于王座之上,翘起一条腿,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如临大敌的许平安,仿佛在看一只落入冰蛛网的飞蛾。
“这里风景不错,安静,没人打扰。”她轻笑着,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正好…可以让我们好好…‘叙叙旧’。”
许平安执剑而立,无锋剑斜指地面,剑身灰蒙蒙的混元之气流转不息,将侵袭而来的极致寒意勉强隔绝在外。他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锐利如鹰,飞速地扫视着王座上的“她”和这片被瞬间改造的领域。
心悸之余,他强大的神识和战斗本能已然开始疯狂运转,分析着眼前这可怕的对手:
远超白芍平日表现的玄冥冰魄之力,纯度与强度暴涨数倍,且充满了负面精神污染,能直接侵蚀心神,冻结灵力运转;瞬间改造环境,形成对其绝对有利的主场;在此领域内,许平安发现自己受到极大压制,行动迟缓,灵力消耗加剧;极度危险,攻击欲望强烈,难以沟通;极致的情感驱动或许意味着精神层面存在突破口?如此强大的力量爆发,对白芍本体负担必然极大,能否持久?领域维持是否需要持续消耗?
而心底那份始终萦绕不去的、关于“少了什么”的强烈异样感,在此刻生死对峙的极端压力下,反而化作了一丝冰冷的清明——百生!玫花的异常遗忘!白芍的过度稳定!这一切,绝非孤立!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许平安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让他更加冷静。他缓缓看向“白芍”,剑意凛然。
“把她,”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穿透凛冽的寒风,“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