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碧水原的河道染成暖金色,市集却已渐渐散去喧嚣。许平安步履匆匆,眉头紧锁,依旧沉浸在为白芍寻找解决之法的焦虑中。他路过一个支在河边的旧书摊,摊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者,一堆泛黄发脆的旧书、竹简随意地堆放着,大多是关于地方志异、民俗传说或是些粗浅的修炼口诀,无人问津。
许平安本是随意一扫,目光却猛地被一本残破不堪、封面模糊的黑色线装书吸引。那书籍材质特殊,并非普通纸张,触手冰凉,带着一股阴晦之气。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拂去封面厚厚的灰尘,几个扭曲诡异的古篆字依稀可辨——《幽魂秘录残卷》。
心中一动,他快速翻阅起来。书中记载的多是些邪祟炼制、阴魂驱役的邪门术法,看得许平安直皱眉头。正当他准备放下时,其中一页关于“魂魄转移”的记载,如同一道闪电劈入他的脑海!
“……夫魂移之术,非正道所为。多以邪符咒力,强摄生魂,剥离本体,封入特制儡躯之中。儡躯或以阴木、或以尸骸、或以秘金炼就,承其魂而御其力。魂为儡所困,身则如行尸,听凭施术者驱策,乃至可原样施展其生前术法,攻伐旧友同门,阴毒无比……”
这段描述令人不寒而栗,是彻头彻尾的邪术。但许平安的目光却死死盯在“剥离魂体”、“封入特制儡躯”、“承其魂而御其力”这几个字眼上!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瞬间涌现:既然白芍体内那阴暗面源于前世痛苦的记忆与失控的力量,已近乎形成独立的恶念魂体,能否利用类似原理,但以完全相反的方式,将其从白芍主体神魂中“剥离”出来,转而封印到一个特制的、与白芍属性相合、并能承受其力量的“容器”人偶之中?
如此一来,既消除了对白芍本体的侵蚀和威胁,又相当于变相“控制”住了这股危险的力量,甚至……或许未来还能找到转化利用之法?
这个念头让许平安心脏狂跳!此法凶险万分,且源自邪术,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一个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途径!
他立刻看向书页末尾记载的基础阵法构架和所需材料,虽残缺不全,且充满邪气,却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思路框架。
“老板,这本书我要了。”许平安压下激动,尽可能平静地取出几块灵石递给那惊醒的老者,不等找零,拿起那本《幽魂秘录残卷》转身便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回到枕流轩,他甚至顾不上吃晚饭,径直冲入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点亮油灯,他将那本邪书摊在桌上,又取出大量空白玉简和符纸,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专注和兴奋的状态。
他首先要做的,是改造!将这邪恶的魂魄转移之法,逆用、净化、重构!去除其残忍暴虐、控制他人的部分,只保留其“剥离”与“封印”的核心原理,并寻找温和的、不至于损伤白芍本体神魂的方式,以及制作一个能容纳极寒魂力、属性相合的特殊“容器”。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工程,需要对阵法、符箓、炼器乃至神魂之道都有极深的理解。许平安全神贯注,混元之气在指尖流转,不断在玉简上推演、计算、勾勒,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奋笔疾书,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
与此同时,白芍的房间。
少女已然入睡,但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梦境光怪陆离,破碎而痛苦。前世的画面不断闪回——同门师兄师姐的讥讽嘲笑、师尊冷漠的眼神、被强行抽取灵根时的剧痛与绝望、最后纵身跃下悬崖时那彻骨的寒风……每一个画面都清晰无比,带着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怨恨。
“看啊……他们就是这样对你的……”
“信任?真心?都是假的!”
“力量才是永恒的!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让所有人畏惧!才能不再受欺负!”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让我们融为一体……我会替你报复所有伤害过你的人……”
那个冰冷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深处不断回响,放大着她每一丝负面情绪。
忽然,场景变幻。她发现自己站在那片熟悉的、冰寒破碎的精神空间之中。对面,那个一身黑衣、冰蓝长发的“自己”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神却冰冷如刀。
“还在坚持什么?”黑衣白芍绕着她飘行,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那个许平安,他对你好,不过是怜悯,是责任!等他发现你是个随时会爆炸的怪物,你看他还会不会这样对你?”
“不……师父不是……”白芍挣扎着反驳,声音却有些虚弱。
“不是吗?”黑衣白芍冷笑,一挥手,画面变成许平安为她戴上两仪镇魂璜的场景,但角度刁钻,看起来仿佛许平安眉头紧锁,满是忧虑与不耐,“你看,他已经在防备你了!给你戴上这个东西,就是为了锁住你!他怕你!”
“不是的!那是师父关心我……”
“关心?哈哈哈!”黑衣白芍发出尖锐的笑声,“关心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你实情?关心为什么只让你炼丹不让你修炼?他就是在稳住你!等他找到彻底解决你的办法,你就会像垃圾一样被丢掉!就像前世一样!”
恶毒的话语混合着强大的精神蛊惑之力,不断冲击着白芍的心防。那些被压抑的恐惧、自卑、和不安全感被无限放大。看着对面那个强大、冷酷、似乎无所畏惧的“自己”,再想想现实中那个小心翼翼、需要师父时刻保护才能不伤害他人的自己……一丝动摇,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也许……她说的是对的?也许彻底放开,拥抱这股力量,才是正确的?
……
“喔——喔喔——”
遥远的鸡鸣声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许平安猛地从堆满玉简和符纸的桌案前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脸色疲惫,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夜推演,他终于初步构思出了一个逆向改造的“镇魂封灵”阵法框架,并列出了炼制承载人偶所需的关键材料清单!
他这才惊觉天快亮了。立刻起身,快步走向白芍的房间。
轻轻推开房门,只见白芍已然惊醒,坐在床沿,双手抱膝,身体微微发抖,额发被冷汗浸湿,眼神中残留着一丝惊惧和迷茫。
“芍儿?”许平安心中一紧,上前温和地问道,“做噩梦了?”
“师……师父……”白芍抬起头,看到许平安,眼中的慌乱稍减,但那份动摇和脆弱却未能完全掩饰,“我……我没事……”
许平安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腕,一丝混元之气探入,立刻察觉到她神魂波动异常,气息紊乱,那心魔的力量比昨夜更加活跃。他心中暗惊,面上却依旧温和,暗中催动法力,进一步激发了两仪镇魂璜的效果,一股更强大的温凉安宁之力涌入白芍体内,暂时抚平了那躁动。
“看来近日心神损耗颇大。”许平安松开手,语气轻松道,“今日便不要修炼了。为师这里正好得了一张古丹方,名为‘凝碧丹’,有固本培元、滋养神魂之效。但其主药‘碧水凝珠’需以特定寒性灵力催化方能析出。此事正好交由你来做,在院中试着研制即可,勿要外出,静心宁神。”
他将一张刚刚随手写就、看似古旧实则临时构思的丹方递给白芍。这既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将她稳在院内,观察情况,炼丹本身所需的平和心境和细微灵力操控,本身也是一种对心神的锻炼和安抚。
白芍不疑有他,接过丹方,乖巧点头:“是,师父。”
安顿好白芍,许平安立刻来到玫花房外,轻轻叩门。
玫花几乎瞬间开门,她显然也已起身。
许平安压低声音,语速略快:“玫花,白芍今日状态似有起伏,我让她在院中研制丹药静心。但那‘凝碧丹’炼制需有人从旁协助,记录火候、处理辅材。你心思缜密,去帮她一把。务必……确保炼丹过程平稳。”他的眼神锐利,加重了“确保平稳”四个字。
玫花瞬间领会。她看了一眼院内已经开始准备药炉的白芍,又看向许平安,凝重地点了点头:“弟子明白。”她清楚,师父真正的意思是让她近距离监视白芍,一旦有失控迹象,立刻反应,同时也要维持表面的平静,不让白芍察觉异样,以免刺激她。
许平安稍稍安心,又找到正准备出门逛逛的司星和约兰达。
“星儿,兰达,”他神色略显“凝重”,“方才得到消息,昨日有邻近村镇遭邪祟袭击,伤者颇众,已送至城内医馆。医馆人手不足,你二人速去帮忙,照料伤者,也算积一份功德。”
司星和约兰达一听,立刻露出同情和急切之色。
“邪祟?好可怕!我们这就去!”
“放心师父,我们一定帮忙!”
两人心思单纯,立刻被支开,离开了小院,完全没想到这是师父为了保护她们而做的安排。
看着两人离去,许平安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步布置完成。他回到自己房间,拿起一夜的成果和收集好的部分材料,身形一闪,迅速赶往城郊那处熟悉的空地。
此地靠近树林,安静无人。他迅速在空地中央布下了一个复杂而隐晦的阵法基座,与其在枕流轩院内悄然布下的另一个小型感应阵法相连。一旦院内白芍气息失控暴走,他能瞬间感应,并可通过此地阵法远程强行激发院内的结界,暂时困住她。
时间!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他必须争分夺秒,在这最坏的情况发生之前,将“镇魂封灵”阵彻底完善,并将那承载极寒魂力的特殊人偶炼制出来!
他盘膝坐在阵法中央,再次沉浸到繁复的推演和炼制之中,心神高度集中,与远处院内的气机紧紧相连,如同绷紧的弓弦。
晨光熹微,照在他凝重的侧脸上,一场与无形心魔赛跑的较量,在这宁静的郊外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