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唯有虫鸣与潺潺水声点缀着碧水原的夜色,许平安才拖着略显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身躯,悄然回到枕流轩的小院。
院内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司星和约兰达的房中早已熄灯,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早已沉入梦乡。而另一侧,白芍的房门紧闭,内里气息平稳,似乎也安睡了。
然而,石榴树下的石凳上,却还坐着一个人影。
玫花并未入睡,她如同融入夜色的守夜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青岚杖。见到许平安归来,她立刻站起身,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师父。”她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还没休息?”许平安走近,声音压得很低。
“在等您。”玫花言简意赅,随即开始汇报,“白芍师姐今日大部分时间都在专心研制丹药,情绪看似平稳。但午后和黄昏时分,各有一次,其周身灵气骤然变得凌厉冰寒,虽只是一瞬即逝,且迅速被她自行压下,也未波及丹炉,但……那股气息,与昨日晨练时类似。”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依师父吩咐,在她未曾察觉时,暗中以您留下的安神灵诀舒缓了那两次波动,并未引起师姐疑虑。整日下来,丹药炼制未断,她也未有其他异动。”
许平安闻言,心中稍安,同时又添几分紧迫。玫花汇报得清晰简洁,行动更是果决有效,这份沉稳与缜密,远超同龄人,甚至许多修行多年的修士也未必能及。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赞许:“做得很好,玫花。辛苦你了。”
简短的肯定,却让玫花心中微微一颤,一种被信任、被认可的暖流悄然蔓延开来,冲淡了守夜的疲惫。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弟子分内之事。”
“去休息吧,明日……或许还需你出力。”许平安温声道。
“是。”玫花不再多言,行了一礼,转身轻轻回了自己房间。
待玫花离开,许平安并未立刻回房。他在白芍房门外静静站立了片刻,神识细细感知片刻,确认她呼吸平稳,只是眉心微蹙,似乎在梦中仍不得安宁。
他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少女恬静却带着一丝脆弱感的睡颜上。许平安走到床边,指尖凝聚起极其柔和纯净的自然之炁,混合着安神法诀,轻轻虚点在她眉心。
那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更加深沉安稳,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担。
许平安默默看了片刻,为她掖好被角,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轻轻掩上门。
站在院中,他抬头望向天边。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中天,清辉遍洒,将小院、河流、远山都镀上了一层银边,宁静得仿佛能洗涤人心头所有的焦躁与阴霾。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气,转身走入自己房中。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许平安并未立刻躺下,而是终于暂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日一夜的心神,在此刻才敢稍有松懈。
术式,终于完成了。
他走到桌案前,上面静静放置着两样东西:一枚布满复杂符文、中央嵌着一小块混沌玉碎片作为能量核心的玉质阵盘——这是经过他逆向推演、净化重构后的“镇魂封灵阵”核心。另一样,则是一个约莫尺许高的人偶。
人偶以碧水原特有的“沉水木”心为主干,这种木质天生亲和水灵,且质地坚韧,能承载极寒之力。人偶的关节处以柔韧的冰蚕丝连接,内部镌刻了无数细如毫毛的导灵符文,表面则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用“玄冰晶粉”混合多种阴性灵材炼制而成的外壳,使其通体呈现出一种淡雅的冰蓝色,眉眼模糊,并未刻意雕琢成任何人形,更像一个抽象的容器。
许平安再次仔细检查了阵盘每一个符文,确认能量流转无误;又拿起人偶,以神识细细探查内部结构,确保其足以承受并暂时禁锢一股强大的极寒魂力。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他这才坐回床上,但并未躺下休息。月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微光。他再次清点了一下可能用到的法器:无锋木剑、数张加强版的厚土陷符与冰雾符、那枚得自凌霜的冰髓凝心簪、以及一些快速恢复灵力的丹药。
随后,他盘膝坐好,五心朝天,开始运转混元一气诀。丹田内金丹缓缓旋转,精纯的混元之气沿经脉流转,滋养着有些损耗的心神与肉体,将状态调整至最佳。他需要足够的精力,需要绝对的实力,以确保明日之法万无一失,能保护白芍周全,能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这一坐,便是直到东方既白。
……
次日,当众人都已起身,在小院中用罢简单的早饭后,许平安将四人召集到一起。
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逐一扫过司星、约兰达、玫花,最后落在白芍身上。
“今日,我要尝试为芍儿解决体内隐患。”他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三人立刻屏住了呼吸,司星和约兰达脸上露出惊讶与关切,玫花则目光一凝,更加专注。
许平安看向白芍,眼神温和却郑重:“芍儿,此法乃为师根据古籍推演而来,旨在将困扰你的那部分……力量与意念,引导而出。过程或许有些艰辛,亦有未知之险。你,可害怕?可愿意相信我,一试?”
白芍娇躯微微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握紧。她抬眼看着许平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本能的对未知的恐惧,但随即,便被一种更为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是许平安将她从风雪中带回,是许平安告诉她力量并非诅咒,是许平安一次次在她失控时保护她、引导她。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守护,早已超越了一切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师父,我不怕!我相信您!无论多难,我都愿意试!”
她的回答,让许平安心中一定,也让旁边的司星和约兰达松了口气,暗暗为她鼓劲。玫花看着白芍,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
“好。”许平安点头,“既如此,我们这便出发。”
他领着四人,再次来到了城郊那处临水的空地。此处已被他昨夜提前布置过,显得更加整洁,地面之上,一个以灵石粉勾勒出的复杂阵法隐约可见,散发着淡淡的能量波动。阵眼中心,放着那个冰蓝色的沉水木人偶。
许平安指向阵法外围三个特定方位,对司星、约兰达和玫花道:“你三人于此三处护法。无论阵内发生何事,见到何象,未得我命令,绝不可擅离职守,更不可闯入阵中。只需守好你们的位置,便是最大助力。明白吗?”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神色凝重地各自走到指定方位,盘膝坐下,开始调息,准备随时应对。
许平安则领着白芍,一步步走入阵法中央,站在了那个人偶之前。
阳光渐渐升高,照耀着这片即将决定一个少女命运的空地。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肃穆与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