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那突如其来的、来自侧后方的猛烈喊杀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在胥黎部联军中引发了剧烈的混乱和恐慌。
连续多日的攻城,守军早已是强弩之末,这勐然从背后杀出的队伍,虽然听声音规模似乎不算特别庞大,但在漆黑的夜色和高度紧张的神经下,极易被无限放大。许多底层军官和士兵本能地以为是勍国的大批援军终于赶到,完成了对他们的反包围!
“不好!中埋伏了!”
“勍狗的主力来了!从后面杀过来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敌军中蔓延,攻势为之一滞,前线的部队甚至出现了骚动和后退的迹象。
站在望台上的呼延穆脸色骤变。他虽勇勐嗜杀,但毕竟年轻,经验远不如其族兄呼延合老辣。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他的节奏,在无法立刻判断敌军虚实的情况下,他心中萌生了退意。
“吹号!撤退!交替掩护,撤出战场!”呼延穆咬牙切齿地下令,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怒,但更多的是对可能陷入夹击的恐惧。他不能拿好不容易整合起来的部落联军冒险。
“首领,是否留下探马……”身旁一名亲卫低声提醒。
呼延穆勐地醒悟:“对!留下最好的探子,给本首领看清楚,到底来了多少勍狗!速去!”
呜咽的退兵号角凄厉地响起,胥黎大军如同退潮般,带着疑惑与慌乱,向着远离祈安城的方向撤去,但在黑暗中,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然潜伏下来,他们的任务是确认这支“援军”的虚实。
……
当白芍、玫花、司星和约兰达跟随着王百夫长和那群自愿返回的百姓,踏过布满尸体、残肢和破碎兵器的战场,从一道被巨石砸开的缺口艰难进入祈安城时,她们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被战争的残酷场面所震撼。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几乎让白芍晕厥,她脸色煞白,紧紧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玫花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那些死状各异的尸体、凝固的暗红色血泊、插满箭矢的墙体,让她这个经历过多次轮回的“老手”也感到心头沉重,这里的死亡密度和惨烈程度,远超她记忆中的许多小型冲突;约兰达湛蓝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她见过海战与风暴,却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如此近距离的陆地屠杀现场;司星则是一下子哭了出来,为这座饱经摧残的城池,为这些逝去的生命感到悲伤,她紧紧抓住身旁白芍的手臂,身体微微发抖。
王百夫长和他的“队伍”——
包括那八十余名伤痕累累却眼神凶悍的老兵,以及那群拿着锄头草叉、面带决死的百姓——
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城头守军的注意。当看清是他们,并且带回了许仙师的四位弟子时,残存的守军们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微弱的欢呼。
张巍在亲兵的搀扶下,踉跄着迎了过来。当他看到王百夫长那张熟悉的、布满风霜和血污的脸,以及他身后那群衣衫褴褛却目光坚定的“援军”时,这位铁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一把抓住王百夫长的肩膀,虎目含泪,声音哽咽:“王莽……你……你们……好!好!都是我勍国的好儿郎!”他目光扫过那些平民,更是深深动容,重重抱拳,“张巍,代祈安城守军,谢过诸位乡亲!”
而另一边,四女的目光焦急地搜寻着,很快,她们看到了那个正从一堆伤兵中站起身来的青衫身影。
“师父!”
“平安!”
四声夹杂着担忧、喜悦和哽咽的呼唤几乎同时响起。司星更是如同归巢的乳燕,第一个冲了过去,不顾许平安满身的血污尘土,一把紧紧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胸前,泣不成声:“师父……你没事……太好了……我们好担心你……”
许平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后退半步,感受着怀中少女颤抖的身体和滚烫的泪水,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他轻轻拍了拍司星的背,然后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白芍、玫花和约兰达。
他脸上没有重逢的狂喜,而是带着一丝疲惫,以及一丝**善意的嗔怒**。
“胡闹。”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看着眼前四张沾染了尘土、写满了担忧与坚定的年轻面孔,“为何不听话,呆在安全的安凉镇?此地何等凶险,岂是儿戏?”
玫花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却坚定:“弟子等人岂能坐视师门危难而独善其身?”
白芍小声却清晰地说:“师父在这里……弟子,不怕。”
约兰达用力点头:“我们说好的,要和你并肩作战!”
司星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我们也能帮忙的!我们不是累赘!”
听着她们如实的回答,看着她们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许平安那丝嗔怒终究化为了眼底深处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暖与无奈。他何尝不知她们的心意,只是这战场的残酷,远非她们所能想象。
他轻轻推开司星,目光扫过她们每一个人,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既然来了……便要多加小心,紧跟在我或张将军左右,不可擅自行动。”
就在这时,寒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不远处,冰冷的眸光扫过这重逢的一幕,尤其是在紧紧抱着许平安的司星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漠然地移开,望向城外敌军撤退的方向,仿佛在评估着这短暂喘息的价值。
夜色依旧深沉,祈安城内每个人都清楚,胥黎部的撤退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