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獍回来了。明显消瘦了不少,但是眼眸里却有了异样光彩。她拥抱我,汀屿,我好想你。
萧默一把拖住她,大声的骂,你这个白痴,跑去哪里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会担心你吗!
她望着我们笑,眼泪涔涔落下。我的脑袋里长了恶性肿瘤。
我们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我嚎啕大哭。
她的病情已经恶化了,她没有告诉我任何人这个消息,只身旅行了一个月,原本是打算病死在旅途的,最终仍然舍不得我们,还是回来了。
萧默抱着她,你这么这么蠢啊,生病了就要治,我们又不是没有钱!
她淡然的笑,不要了,我不想生命最后的时间在医院度过。
萧默几乎要跪下来求她,獍,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折磨我。
獍的泪水淌下来,蹲下身去,伤心不可抑制,终究经不起萧默的哀求,缓缓点头。
獍入院时她父亲来了,送了一笔钱,随便交代了几句就走了。我不解,獍跟我解释,他恨我呢,恨了二十年了。
那是她第一次提及她的身世。
她说,汀屿,你知道獍的意思吗?它是传说中的一种怪兽,它一出生就要吞噬它的母兽。我的名字是父亲取的,他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因为,我的母亲是在生我的时候心力衰竭导致死亡的。据说我母亲在分娩前一直跟父亲说,这么多年来我没有要求你任何事,今天只希望你答应我,如果万一有什么意外,要保孩子!
我母亲简直是一语顶谶。我的生命开始,她的生命结束。
父亲生性风流,到处留情。母亲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她嫁给他不是为了他的财富和显赫的地位,而恰恰是因为爱情。事实证明,这是个最烂的理由。因为父亲什么都可以给他,惟独不能给她专一的爱情。她在求之不得的生活状态里也渐渐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感情,不报期待,就没有失望。
直到怀上了我。
怀孕的那一年是母亲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也是付出感情获得回报的时刻。父亲整天陪着她为将来的孩子取名字,畅想要送她或者他去什么样的学校,学什么特长……他们一起出去买菜,听胎教音乐,晒太阳,去医院检查身体。
这些都是从母亲的日记里知道的,她写着,活了这么多年好像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年。她还说,父亲能这样待她,已经是死而无憾。
父亲一直以为自己是不爱她的,只是要尽责任。直到失去她之后才终于领悟,其实她才是他真正爱的人。这样的发现让他很愤怒,但是他骄傲得不肯承认,于是将这样的愤怒发泄到我的身上,呵,汀屿,你看,多么不公平,他的错居然要我来担。
獍露出了笑容,神情很平静,没有哀伤。
汀屿,你明白为什么我可以这样容忍萧默了吗。也许就是个轮回,母亲的使命我来延续。她一生最伟大的事业就是爱一个人,爱得那么成功。她千辛万苦送我来这个世界,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也许就是为了让我来见萧默。
獍转身看着萧默,认认真真说,亲爱,也许今生我就是为了来爱你,然后跟你分离。
可是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怨怼,它不欠我什么,甚至让我遇见了你。你是我的劫,遇上了,便撒不下手。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原来这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