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在肩膀上融化,哈出来的白气凝成一团
衣服上虽然是湿漉漉的,身上却莫名地燥热
或许是离开时指挥官的眼神透露出来的不安感染了?恩菲尔德很早之前就意识到焦虑是一种不需要病毒的传染病,传染的时间和途径都简单得要命
说起来,自从执行封山任务开始,雪势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某种意义上,在队员们“封山”的同时,大雪也“封山”了
或许某天能和大雪做队友吧,有如此值得信赖却让人不寒而栗的队员,总感觉让人非常矛盾踩在混杂着冰雪和树枝的大地上,恩菲尔德环顾四周
她们好像迷路了
在犹如白纸一般的雪幕前,论谁也会失去方向吧,好在衣服足够厚实,人形也暂时不需要担心所谓的体温问题
倒是枪管,在如此的苦寒下,能否经受得住蹂躏呢?
“恩菲尔德小姐,我们....好像迷路了吧”
也许是正患着“流行忧虑”吧,加兰德话里那一丝丝的忧虑被恩菲尔德捕捉到了
“迷路也没关系,在封锁的山区和这么大的雪里,他们也根本无法脱身吧”
恩菲尔德一边安慰着其他人,一边迈开大步前进着
“但愿其他人已经解决掉他们了,但愿....”
所谓的“但愿”之后的声响,被一声枪响推了回去
“解决掉了?”
“不对,报告书上说对方是不少于五个人,这枪只响了一下”
其他人抱着枪,做出了防守的姿势,恩菲尔德平端着在手指间散发着刺骨寒冷的步枪,警惕地瞄准着那不知深藏着什么存在的白色
轻轻地,一步一步地,向前前行
渐渐地,在那白色幕布下,逐渐显露出来的,是幕后的一团黑色
是什么?丢弃的装备?还是.....
眼球聚焦,白色霜降下覆盖着的是....
一具“少女”的尸体
胸口被子弹破开了一道大洞,大概是一组执行的结果吧,比起少了一个敌人的轻松,这更多的带给恩菲尔德的却是,这具尸体带给她的熟悉感
是的,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女”
“这不是....B-4基地的AN-94吗?”
莫辛纳甘说出了这份残忍的事实,恐惧和疑惑让她一向机敏的眼睛,也显露出让人担忧的朦胧,其余人只是默不作声,是瞬间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是早已认定这个结果?恩菲尔德不得而知
“发现尸体一具,一组,请问是你们处理掉的吗?”
无线电那并无声响,是在潜行跟踪吗?
大雪已经把其他人离开的脚步掩盖了,目前除了像无头苍蝇...不,像失去了追踪气息的猎犬一样去追击了吧
“安息吧”莫辛纳甘掩住尸体的眼睛,那双眼睛,和发现它们的活物的眼睛相差无几,充斥着疑惑和痛苦
“我们真的活着吗?”往常不曾问过的问题,出现在脑海,鞋子不自觉地迈开步伐,人形想要离开,霜雪却要挽留
继续向前行走了多少米?自己很难说清,在这样的纯白世界中,实在是很难测量,但是,恩菲尔德却听见了不和谐于自然的声音
是枪声!
“交火?!在前面?”
“二组!二组!这里是一组!遭到袭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收到!”
恩菲尔德低吼道,然后做出了向前的手势
身体的热量上升,杀戮的欲望和求生的欲望的瓶子被打破,让人只想咬紧牙关的酸楚进入了口腔
“上吧!”
奔跑的速度加快,直奔一开始就计算好的掩体,大脑除了战斗之外,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不对
还有那熟悉的旋律和歌词,甩脱不掉的《Pure White》
---“就在城市的那一头,久违地见到了纯情的颜色”
战场逐渐出现了,那是一片被积雪覆盖的松树林,在那里,三四个人形围在一起,不知是敌人还是友军的枪声覆盖在树林之间,好像要扰乱头脑中的歌声一般
---“.......说不出口的那句话,如今已成了我的罪责”
“砰!”混乱的大合奏中,手指已经本能的扣动扳机,子弹击中了其中一人的肩膀,疼痛让她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斯登!”恩菲尔德听到对方如此高喊着,刚刚射中的那个人,是斯登吗?
---“.......心最初的那份悸动,已随着时间再次狂热”
子弹在雪地上跳跃着,掀起一阵阵的小雪,喷洒在被包围的人形的中间,好像在为她们的逝去欢欣雀跃。恩菲尔德希望它们不是在给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们跳着这舞蹈
—“……在那纯白的天空下,祈求再一次坠入爱河”
只存在于脑袋的歌曲的嗡嗡声、大声的呼叫、以及不知从哪来到何处去的子弹的声音,一股脑的混杂在一起
围在一起的少女们的枪声在大雪中逐渐消失了,恩菲尔德清楚地听到一个男人的喘息声
猎物最终还是被猎犬们逼到了绝境,恩菲尔德从作为树干探出头来,试图在暴雪中看清那喘息的来源
喘息声如此之大,以至于能够直接找到声音的来源
发出声音的男人的穿着打扮都和指挥官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此人身材非常健壮结实,也确实比指挥官高出了一个头,他的表情在雪和喘息呼出的白气中扭曲,根本无法看清
“任务是,不留下一个活口”
恩菲尔德如此对自己默念着
“原谅我…”
——“…誓将纯白的爱紧握,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男人双膝跪地,张开双臂,然后,悄无声息地倒下
“任务完成…”
———————————————————
一周后
雪仍然在下,不过,距离上次任务已经过去一周了
在“执行了任务”之后,我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
从追杀的人身上,搜出了一个特殊的打火机
B-4基地的最后成员,在那一天,被和他们有着密切关系的我们抹杀了
娇小的少女趴在棺材上,哭泣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尽管大叔和妻子离异,但看来他们以及孩子之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的样子
而允许我这样的杀人凶手参加受害者的葬礼,我的良心实在是非常不安
我走到棺前,将打火机放到少女的手上
少女纤细的手指摩挲着镌刻在打火机上的全家福,泪和雪水混合在一起,在手掌中心汇集
对于我来说,或许只是失去了一个喝烧酒的师傅,一个老朋友,但是对于女孩来说…
但是,究竟又是为什么被宣布追捕呢
这是一个不能问的问题,在实用主义者的眼中,这就是“无意义”的存在
撑着黑伞,我摸着大叔的棺材
木质的棺材经过防水涂料的处理,再加上被融化的雪水覆盖,摸起来的感觉非常顺滑细腻,不知道大叔在里面是否舒服呢?
致以最后的敬意后,我离开了仍在哭泣着的女孩和女人,以及其他的家属,走出了墓园
在外面,停靠着的,还是那辆黑色轿车
“那孩子哭得很伤心吧?”
“是的,虽然父母离婚了,但毕竟那可是她父亲啊”
一直没有担任过司机的恩菲尔德,今天却执意要载着我来这里参加葬礼
这座距离基地大概三小时飞机的城市,天气却不比那里暖和,冬日仿佛不肯罢手的杀手,紧追着我
…正如人形们追杀大叔一样
恩菲尔德脸上依旧是平静的表情,但是,我知道其实她很在意这件事情
毕竟,最后开枪的,是她
“这件事,你不必太自责,我们才是凶手”
是的,种下种子,结出这样的果实的,不是一直遵守命令的人形,而是人类自己的想法和执念
“我知道了…”
“我只是单纯的奇怪,你以前也执行过类似的任务吧?为什么这一次…”
“因为我的脑袋里出现了歌声”
“歌声?”
“是,春田练习的歌声”
“那只是过于紧张带来的…”
“不”她打断了我的发言
“我以为,通过音乐就能摆脱我作为杀戮工具的命运…就能重现获得正常的身份…但是在杀人的时候,却一直回响着音乐…”
“所以才迷茫吗?”
“我想是的”
“这种问题,因为对音乐的理解不同,我可能回答了你的疑惑”
“不…不用了,虽然我很迷茫…但是…”她摆动了一下方向盘
“我知道,只有自己不断的追问,不断的去寻找,我才会知道答案”
我点了点头,希望她从后视镜能够看到我对她的肯定
“我觉得”我把头上的贝雷帽摘下来
“你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不是吗?”
———————————————————
我们生来就注定孤独吗?
我们生来就注定要去杀戮吗?
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疑虑
再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中
我曾经弄错了答案
但是,就是在那个时候
有一个人出现了
他让我知道,我错了
也就从那时起
我拿起了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