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战斗中,战友们全部牺牲或负伤,抵抗未能收获成效。
即便如此,那些活下来的都转正成了士官,唯独我例外——Kar98k下落不明,没有人可以对我独自离开战场的行为做担保,就这样,我成了这期学员中唯一临阵脱逃的士兵。
白道混不成了,改混黑道,父母的路子还是很硬,经过几个介绍人,黑帮的老大帮我把户籍移到了城里,改换了姓名和身份证。
战争年代,很多生意都萧条了,唯独酒吧舞厅的生意越来越好,在这个毫无希望的末世,太多的人需要用歌舞和酒精来麻痹自己,这个城市的黑道头子曾经保证,娱乐和商业设施还是照常开放,而我永远可以享受最高档那一环。
他对我父母说,正巧需要一个跑腿的。
但事实上,只有不到五个亲信知道,我在为他做一名职业杀手。
我杀人向来只用狙击这一种方式,并且只会使用Kar98k步枪。每次都一击得手,从未失误,当做完人生第三单后,老大语重心长的说,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世界上价码最高的那一档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你刚才杀了一名军部的高官。
我笑了,将斟满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他说,如果你的身份曝光,就是死罪,后悔吗?
我摇摇头。
老大说,像你这种人,无论如何一定不要有家庭,现在没有人能够查到你的父母是谁,但是你要当心不要被女人骗,如果你有女人了,你就有弱点了,如果你完蛋了,我也完蛋了。
我说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再找女人。
当我说“再”的时候,故意把语气放的很轻,好像只要这么做,就能够轻描淡写地将Kar98k与我的人生牵扯上一缕微薄的情愫。
老大笑了,他打了个响指。
所以我花了不少关系,送你一个绝对安全无任何风险的女人。
一开始我以为他要请我一夜风流,至于是哪位圈内名媛都无所谓,但我没有想到当那个女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却彻底让我呆滞住了。
她身穿晚礼服,一袭紫装,体态优美,却有着稚嫩的脸庞,模样乖巧。修长的睫毛下是躲躲闪闪的眼神,肉嘟嘟的嘴唇则紧咬着一抹任性。
她太过青涩可人,与这个充斥着烟酒的环境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叹了口气,老大,我不想糟蹋学生。
老大弹了弹雪茄,笑眯眯地说,你再仔细看看。
于是我再次抬起头,讶异地从上到下扫了又扫,看见了手上小提琴盒上印着的克鲁格与格里芬军事承包商的LOGO。
“你……莫非是IOP的战术人形?”
“我的名字是WA2000……指挥官,不,埃文前辈,今后的任务将由我协力执行,你就乖乖看着吧,别当我的绊脚石就行了。”
战术人形——这个词句像是一记重锤,敲响了我尘封已久的那扇心门。
出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我忽然很想带这个女孩回家。
但是,我很快就后悔了。
两年前的今日,似乎就是我委托老大帮我查找Kar98k下落的日子。我把一切信息都提供给了他,希望能确认她是否一切都好,时间过去了很久,却始终只有一些零散而破碎的线索。这些美丽的线索只告诉我一件事情,Kar98k一定还活着,却无法告诉我,她究竟何去何从。
所以,WA2000一定就是老大想要给与我的补偿,他的潜台词我很明白,老大已经尽力了,不要再想那个女人了,否则这样下去会害了我,也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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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上,WA2000都十分乖巧地守在我身边,她一声不吭,偶尔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对自己的命运充满不安。回去的路上,她坐在车的后座,双手一会儿攥着裙角,一会儿又松开,脸上挂着不情愿的表情,这种沉默在灯火通明的高架路上延续了很久。
最后,她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靠背上,像是隔着皮革的质感抚摸着我的肩膀。
回到家门口,我忽然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好像回到了身为学员的日子,在当下的生活一无所有,对未来的生活也无能为力,这些年来支撑着我的希望,瞬间变得如同那些星光一样微弱而遥远。
站在夜色温柔的走廊,望着万家灯火,视线逐渐模糊。
WA2000慌了,她紧紧捏着自己的小提琴箱,蹲下来问我:“你、你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不、不要急啊,你这笨蛋,再仔细想想,会不会在包里……”
“不是……”我摇摇头。
“那,是不是好几天没交房租,被房东锁在门外了?没关系的……就算是我这样身价昂贵的战术人形,也是可以接受住快捷宾馆的!虽然,想一个人住一间就是了……”
“你可以住在我家里。”
我用了几秒钟调节情绪,然后打开了门。
WA2000呆在原地,迟迟不肯迈动脚步,虽然少女依旧维持着优雅,但眼中已经夹杂着几分狐疑与审视,仿佛面前不是温馨的家而是座潮湿的墓穴。
“这里没有老鼠。”我走进房间,打开暖黄色的灯光,像宣告伟大祖国成立般朗声道。
“我、我才没有在担心这种事情呐!”哇酱憋红了脸,迈开秀气的步伐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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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公寓年代比较久了,又并非是什么古迹,纵使外墙铭刻着许多世代的涂鸦,可以一直追溯到这个城市以前人口兴旺时的遥远岁月,也依旧无法掩饰人丁日渐稀薄的事实。
至少,它还是很高的。
不论黎明或黄昏,天台上总是视野辽阔,方圆2000码内没有比它更高的光源,到了夜晚便成了暗中偷偷观察人间的好地方。虽然我从未在这里狙击过,但对于哇酱的训练而言,再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周末,我带她第一次在天台上架起枪支,调节好瞄准镜。
少女熟练地完成了,她对于枪械的基础知识十分全面,也直到此时,我才想起来她是一名战术人形,这让我倍感鼓舞。
“现在,如果你要击杀一个目标,你会怎么做。”
“对准脑门咯。”
“看见那边的足球场了吗?球门后面有一只瘪了气的旧皮球,击中它。”
“哼,轻而易举。”
WA2000二话不说,就对准了目标,我也拿起望远镜蹲在她身旁。
少女的表情平淡,兴致丝毫没有高涨起来的意思,于是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提高难度。
“假设目标已经静止在那儿了,你只有3秒钟时间可以击杀他。”
“我、我知道啦!”
话音刚落,那只皮球就飞了出去,紧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我目瞪口呆,任凭导气管吹起的尘土不断飞落在肩上,当WA2000终于放过那只千疮百孔的足球时,我的心脏一共才跳动短短两次。
真是何等惊人的射速和精准度。
不过……
“什么目标要挨5枪才会死?”我呆呆地问道。
“野猪或者河马之类的。”她小声嘀咕。
“你以前杀过人吗?”我问,“某种程度上来讲,杀人可比杀动物难。”
“没有,你可以教我。”
“那样的话,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诶……难道你不是吗?”她惊奇地睁大眼睛。
我盯着少女单纯而警惕的眼神看了又看,最终确认她并非是在开玩笑,一瞬间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折。于是板着脸,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虽然我是个职业杀手,但内心深处并不是坏胚子。”
“不一定,坏人一般都很会花言巧语。”
“这是哇酱的主观猜测还是经验之谈?”
“主观猜测……但、但我的猜测一般很准的哦!”
“那坏人一般还有别的什么特征吗?”
“一般都有可悲的黑历史,比如以前在军队里待过,但是做了错事,被驱逐了出来,从此帮黑帮老大办事。喂,你怎么了,忽然这种表情……”
“没,没怎么,”我强颜欢笑道,“还有呢?”
“还有……坏人一般长得都比较帅。”
“你是在夸我么。”
“大概吧,还是有那么一点帅的……事先说明,离我的心理预期还差得很远!”
“这说明我没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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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带着她走在街道上,试着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而WA2000也丝毫不怯懦,你一言我一语的,和我斗着嘴。
她确实是那种略带孩子气的女生,任性中带有一丝浅浅的可爱,却也毫不腻人。因为我的脚步跨的比较大,所以她总是和我并肩走几步,然后小跑一阵子跟上来,再并肩走几步,每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围巾和短裙就会在风中微微地跳动着。
城市的每个角落,每个细节,甚至每个店面的人们有着怎样的生活习惯,我都逐一讲解着,街角爱看报纸的流浪汉,胡同里时常争吵的老头,花店门口的大型恶犬……浸泡在阳光下所有黄澄澄的生活画卷展现在面前,而哇酱则睁大眼睛左顾右盼,不知道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这家冷饮店时间已经很久了,是来自于意大利的两个兄弟开的,最开始做的是很奢侈的纯手工冰激凌,到这里来的人也多数是被那华丽的装修所吸引,但是久而久之高消费群里还是不会经常来西城区,所以生意也淡下来了。喂,我们继续走啊,哇酱?”
“……”少女眼巴巴地望着门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嗯,怎么不说了?”
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5分钟后,她双手接过了一大捧阿方索芒果冰激凌。
“埃文前辈。”
“嗯。”
“中午说的不算,我觉得你或许是个好人。”
“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我望着她小心翼翼吃着冰淇淋的样子,点头应和道。少女低着头,很珍惜地用勺子捞起那清凉细腻的乳制品,湿润的嘴唇弯起一道浅浅的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