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些头痛呢。
指尖轻轻揉展紧皱在一起的眉间，长期缺乏睡眠的强烈疲乏感似乎在放松下来之后叠加在一起向着身体涌来，紧随其后的是来自脑海深处周期性传来的刺痛感。
果然，比起真正合适的人，由我来使用还是太勉强了一些吗？
我推开围绕在身边的辅助器械扶着桌子走向实验室内的洗手台，由于行动已经有些失调，我的视线因为步伐的踉跄而上下起伏不定，最后几乎是一头扎在了洗手台前，勉强支撑着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之中看着镜子中映出的自己。
镜子之中映出的脸庞大概已经与整洁沾不上边了吧，头发杂乱精神萎靡，双眼中满是血丝，身上的白色工作服因为长期没有空闲更换而有些发黄…
整个就是一个邋遢大叔嘛…
看着镜子中的形象，连我自己也几乎没有办法将其与印象中的我联系在一起。
可我知道，那就是我，现在的我。
一名普通的遗迹研究者，白秋叶。
身体已经有了些力气，我有些自嘲地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又干脆自暴自弃般的将整个头都探到水龙头底下，任由水流冲刷着我的头，在顺着头发流下。
这样做对身体不好，可是已经不会有人愿意揪着我的耳朵阻止我了…
足足冲了快五分钟，我才顶着已经被水浸得沉重的头发抬起头，抓起毛巾按在头上胡乱擦去水珠，然后将自己像一块猪肉一样丢在了躺椅上。
真是受够了。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最后扫了一眼实验台上的器件，我闭上了双眼
“蕾娜塔…”
口中再次吐出这个名字，一切似乎还是像过去一样，带着熟悉和温暖。
真好
有你在，我还没有疯掉。
你会看着我的吧。
。
。
。
“博士，今天的研究计划我已经传到你的电脑里了，晶体的研究最近还不着急，但是你至少要拿出些别的东西来糊弄糊弄上面那些老头子啊。”
柔和的力量轻轻地推着我的肩膀，迷蒙的睡意在柔软的手掌下缓缓散去，和近在耳边的轻柔声音一起催促着我爬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怀念啊...
虽然有些不情愿，我还是顺着身后那股力量老老实实的爬起身，在放松的哼哼声中伸了个懒腰，注视着我身后露出满意微笑的女子。
熟悉的白金色长发，柔和的脸庞，以及那双冰晶般通彻的淡蓝色眼眸，每一样都带着让我安心的魔力，单是注视着她，就让我哪怕醒来也如安眠般放松。
“别闹，蕾娜塔...你也不是不知道，昨天阿晓和小暮缠着我不放手，难得有一天好好陪陪孩子，总要让他们玩尽兴吧。”
我的手抚着她的头发，将一缕特立独行的头发塞回了它的大部队中，换来了她对我动作的一丝小埋怨。
“是是是，我亲爱的白秋叶博士，”
用着应付一般哼哼着，她将我睡乱的领子整了整，拉着我站起身
“平时两个小家伙一直都是缠着我的，这下子赶上你回来了，当然要和你好好亲热一下了”
“...算了，他们能玩的开心就好了，平时我们原本就没有什么机会陪在他们身边，见到了疯一疯也正常。”
想起昨天晚上阿晓和小暮见到我后眼中闪耀着的光芒，就算对他们下手的手段有再大的抗议，作为一个父亲的本能还是让我在面对两个孩子的时候感到了强烈的愧疚，此时就是嘴上再怎么抱怨，在心中想起他们时，第一个感觉到的仍然是对他们的亏欠。
果然，我作为一名父亲还真是不合格啊。
在一个巨大的哈欠中伸了个懒腰，也不在意头上睡乱的头发看上去是否像是一个鸡窝，我挠着头将睡觉时一直被我压在下面的档案袋提起，站起身来
“好了，蕾娜塔，阿晓和小暮的事晚上回去再聊，”
说着，我对她比划了一下手中的档案袋
“今天下午下班之前就先把之前提交的课题完成吧，我可不想再听那几个老爷子抱怨进度问题了。”
。
。
。
身体的沉重是难以想象的，就像是每一根血管中流淌的血液都被掺入了沉重的铅，意识也在虚弱肉体的束缚中逐渐涣散扭曲，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远离了。
疲惫，无力，对睡眠的渴望，对一睡不醒的恐惧，种种复杂的思想交织在一起，让整个意识变得浑浊不堪。
不过还好，有一项远远超出这一切的思想让我没有睡去，它的存在让我不能就这么接受身体的问题。
虽然不是早有准备，但是果然我还是能够拼凑出来去尝试的勇气的。
毕竟...
“蕾娜塔...”
牙齿间死死咬住这个名字，我大睁着已经近乎一片血红的双眼让自己保持清醒。
视野在此时已经失去了意义，视线能够捕捉到的只有模糊运动的人影，在我心中唯一剩下的，只有让感觉中已经锈死的手臂关节移动起来
手部的知觉已经近乎消失，强烈的意志只换来了微弱的颤动...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尽快做到我想做的，否则一切的结局对我来说都会是最为恐怖的深渊
为了她，我必须成功！
也许真的是意志力起了效果，我的手掌成功地移到了我想要的位置，狠狠地按下了隐藏在腰侧的一个小开关。
虽然也许是幻觉在作怪，我似乎能够感觉得到安置在腰带里侧的微型注射器在开关的启动下将早已安置在其中的药液注射进了我的体内，近乎将人撕裂的灼痛感也从这一刻开始以注射处为基础在我的血液中绽开。
灼痛，近乎能让人就这样疯掉的灼痛席卷了我的全身，而随之对应的，是仿佛僵死的身体重新有了知觉。
辐射紧急应对剂，实验成功了，我那被血液遮盖的视野也终于一点点恢复了正常。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绚烂绽放着的白色花海，以及在花海中软倒在地上的女子
一名身着防护服的男子从她的身边站起身，他右手中的注射器内充斥着刚刚从女子身上抽取出的鲜红血液，另一只手臂则有些不正常的歪曲，似乎受到了大力的击打拉扯而脱臼。
他被防护服遮盖的脸似乎在盯着手中注射器内的血液，倒在地上的女子在他的眼中似乎不值一提，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手中的血液要重要。
我勉强撑起的身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防辐射隔离服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转向了我
透过隔离服面部的透明面罩，哪怕是模糊的视线，我也捕捉到了他脸上的一丝嘲讽
“不用这么愤怒地看着我，白秋叶先生，我只是借用一下贵夫人，做了一项简单的...”
“你对蕾娜塔做了什么！”
从我口中发出的是令我也难以想象的怒吼，难以遏制的愤怒让我浑身颤抖，可是勉强靠药物支撑的身体却难以立刻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只能艰难地一步步蹭过去。
对应我的，是那个人漫步走来后的随手一推
在重新倒在了地上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的无力。
“喜欢这片花海吗？为了让你们两个自己找上来，我可是在花朵的品种上做了很多准备的。”
“昙花一现，这是你们那边的成语吧，蕾娜塔小姐很喜欢花，所以你也会费尽心思陪她去看各种各样的珍奇花朵，自然也包括这种花...真巧，这些让你们倒在这里的花朵，在我的研究里也被命名为：昙花”
“这些花会在开放之前吸收周围的辐射和坍缩物质，营造出一片洁净的土地”
“而在开放时，花中积蓄的物质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扩散开，让周围的一切变成一片严重的辐射区”
“那么这种花的作用会是什么呢？大规模生化武器？制造感染者？你也许会想着方面去思考，这也确实没有问题”
身着防化服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我，眼中的癫狂让我愤怒的近乎疯狂
“其实啊，还有一点微妙的效果...”
男人注视着已经塞进了密封系统的注射器，眼神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神采
“检验遗迹相性个体的存在...这项机能，没想到我还能够用上啊。”
“威廉！”
我怒吼着男人的名字
该死！
为什么！
为什么我只是个研究者！为什么我不是军人，不是杀手，不是雇佣兵？为什么我没有能力去做我想要做的？
为什么我不能去杀了他！
看穿了我此时只有近乎残废的行动能力，他毫不在意地走到我的身侧俯视着我
如果我的怒火能够化为利剑，那我绝对要把他碎尸万段，可是现在的我狼狈得像是条被抽去了脊梁的狗，连移动身体都因为刚刚倒下而变得艰难，又有什么能力反抗他的嘲讽？
“明明手握着可能打开遗迹大门的钥匙却将其隐瞒至深，若不是库图佐夫将军因为现在这场战争中决策失利被软禁让你们不再能够隐瞒蕾娜塔女士的检验报告，大概这个钥匙就从我的手边溜走了吧。”
“打开遗迹之门将会是人类进步的关键节点，你却只考虑自己...”
在男子的声音逐渐抬高的时候，一声枪响将他的喊叫强行遏制。在我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出一枚子弹擦过了他的左手手臂，将防护服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豁口。
如果不是开枪的位置过于遥远，这一枪很可能就能够直接击穿他的心脏
“该死，果然追过来了。”
男子的脸色一变，迅速将血液样本塞进了衣服里，另一只手捂住了防护服手臂被划开的侧面，践踏着遍地盛开的昙花迅速地跑开了。
结束了吗...
无暇去看男子远去的背影，我强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爬向了远处已经昏迷过去的蕾娜塔
她似乎是对当时突然出现的男子进行了反抗，她那与外表气质完全不匹配的战斗力在辐射环境下也只能支持着她拆掉了那个人一条胳膊，却被简单粗暴地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后晕倒在地。
...心跳正常，脉搏有些微弱...
需要一名医生，见鬼，在这种荒郊野岭哪来的医生。
至少要先注射抗辐射试剂！蕾娜塔的抗辐射性并没有那么强，在这么硬撑下去的话会出事的！
可恶，药物的副作用出现了，我的意识...
“喂，你们怎么样了？”
在一切被黑暗遮盖前，我似乎听到了某个人的声音。
那是我与90wish决裂的前一天，也是我和蕾娜塔平静生活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无论是对我，对蕾娜塔，还是对远在家中的两个小家伙，都是无法忘记的一天
我埋葬了我的过去。
直到，有一个叫莱柯的人找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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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塔，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以健康的身体，完好的意志...”
重新从躺椅上坐起，我对着一片黑暗的研究室长出一口气
头痛依旧，镜子中的自己似乎有一瞬间双眼变成了血红...不过这都是小问题
为了阿晓，为了小暮，为了蕾娜塔，一切都只是小问题
哪怕代价是我自己，我也要将蕾娜塔带回来，带到我的两个孩子身边
脑海中的刺痛又在加强了，我从柜子中取出一罐安眠药往手心里倒了两片塞进嘴里，闭上了双眼
现在的我，只能在无实体的幻梦中看到你了
希望我再见到你康复的时候，你还是原本的你
…可惜，我，没办法一直是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