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几号？”
亚莉希德躺在垫高的床头上，吃力地支撑着头部，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戴过表了。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问题脱口而出。从病房门外走进来的护士显然吓了一跳，她忘记了这里是欧拉西亚，听得懂卡尔斯兰语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旁边的鲨鱼21精神状态看起来比她要好一些。“我们在这里躺了两天了，”高卢魔女开口说，盯着护士手里的托盘，看着她收走亚莉希德床头的垃圾，然后摆放上新的药物。这里面有一些治疗肺部失压的药物——它们很多是预防性的，另一些则是精神类的药品，主要是安神。亚莉希德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不止收走了自己的手表和随身武器，也收走了她用来提神的咖啡因。这导致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当然也与这个房间位于地底下，毫无阳光有关。
鲨鱼21说着就往床下跳，主动从护士手中接过药品，把垃圾递过去。“我们可以走了，”她对护士说，“明天就把我们送出去吧。”
那个欧拉西亚中年女人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紧接着，鲨鱼21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为什么戴着口罩？”
那个胖胖的护士没有回话，退了出去，或许她也不懂英语。亚莉希德收回自己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床头柜，从保温瓶里倒出一点水，准备服药。
这时有另外两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她们脚步很沉，这让亚莉希德很远就听到了她们的脚步声。她们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两件蓝色的夹克衫，里面是海魂短袖。两个欧拉西亚魔女，似乎是刚从战斗机上下来，她们甚至还没有脱下飞行夹克，只是换掉了抗荷服。飞行夹克上的徽章代表她们来自波罗的海舰队航空兵。
“欢迎来到塞瓦斯托波尔——英雄的城市，来自卡尔斯兰的魔女，我想我们或许曾经见过面。”那个个子稍矮的魔女——有着中亚人的面孔，黑色的长发在头后扎成一束——首先开口了。“波罗的海舰队航空兵31歼击航空团，瓦莱里娅·科捷列耶娃。”
亚莉希德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她是红色36号苏30SM的前座飞行员。她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赶往喀山的路上，在亚莉希德的印象里，这个魔女说话声音高亢、中气十足，实在是很难想象她是一个和艾米体格相近的精瘦中亚人。
“欧洲统合航空步兵501，亚莉希德·赫科勒。”自报家门是一种必要的礼节，亚莉希德想。她看了看旁边来自505的魔女，那个家伙却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怀疑但不失友好的眼神打量着两个欧拉西亚飞行员。
“那天我们和安娜的机组在做基础的空中加油训练。”瓦莱里娅像是回家一样把外套脱下来，反手甩在衣架上。亚莉希德这才意识到这个中亚女人有着一身强健的肌肉，瘦小只是她给人的表面印象，“你们俩——”她指了指亚莉希德和鲨鱼21——“基本上是突然出现的。当气旋告诉我们有两个密集编队的目标出现在离我们不到100公里的位置的时候，安娜差点吓坏了。”
另一个个子稍高的欧拉西亚魔女在一旁靠着墙，似乎依然心有余悸，亚莉希德猜测她可能就是瓦莱里娅口中的安娜——全名很可能是安娜斯塔西娅啥啥的。
“我们按了好几次IFF，都没有反应。”瓦莱里娅继续说着，“科里亚建议直接向你们发射导弹。但是非合作识别告诉我们这是两架我们知道的飞机——所以我们就决定再等等，至少目视识别了再说。”她的语调很稀松平常，仿佛“向友军发射导弹”是一件轻松不过的事情。“或许又和上次一样呢？只是欧洲人又来窜门？”
“我很庆幸你没有向我们直接发射导弹。”亚莉希德回话到，“我们的电子设备基本上全坏掉了。RWR没有反应，所有的显示器也都用不了了。”
“那你们还能加上油？”瓦莱里娅瞪大了眼睛，“在没有仪表的情况下空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猜得到你们肯定坏了很多东西，不然不可能飞的那么毫无章法，但真的没想到坏的那么彻底。”
那个高卢魔女轻轻咳了两声。“欧洲统合航空步兵505中队埃斯特尔·塔廖尼，呼号鲨鱼21。”她向瓦莱里娅伸出手，“感谢你们救了我们。”
“要谢就谢谢安娜。”瓦莱里娅也伸出手去，两人简单地握了握手，“我们猜到你们肯定快没油了，从卡尔斯兰到这里不是一段近路，而且我们的A-50“气旋”一直在天上盯着，你们的加油机都去了海峡上空。”她指了指那个靠着墙的魔女，“我们当时正好在训练空中加油，她的飞机带了伙伴加油吊舱。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她凑近了亚莉希德，“从卡尔斯兰到我们这里，直线距离超过1500公里，你们是怎么做到绕开所有地面防空监视，悄无声息出现在黑海上空的？”
加油机去了海峡上空...突然出现在黑海的飞机...亚莉希德想到了什么，她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接通了自动驾驶仪的防撞地模式和航路保持功能，而当她醒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自动驾驶仪超控”的告警灯亮起，航路保持功能则已经失效了。
“这可能很难解释...”她摇了摇头，“我们其实从更远的地方飞过来。”
瓦莱里娅再度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海峡。我们从海峡过来。米尔登霍尔已经不在了，我们去晚了。”
“你是说501不在了？”瓦莱里娅似乎吃了一惊。亚莉希德的余光瞥见那个叫安娜的魔女似乎也受到不小的震撼，从墙边站起身来。
“瓦莉拉，”安娜开口，“情况比我们想的要严重。”
“我们在卫星图上已经看过了，所以海峡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知道。”安娜叹了口气，“但我没想到501也没来得及。”
“都不在了。”埃斯特尔，那个高卢魔女插了进来，“有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她盯着瓦莱里娅，“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见见你们的指挥官——我们已经在这里待够了。”
“你们走不远的，”瓦莱里娅摇了摇头，“很显然...在你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多少对你们的身体造成了损伤。”
“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亚莉希德思考着怎么回答她们，现在是适合向欧拉西亚透露情报的时机吗？她必须想出一套完整的说辞应付这两个魔女，最好是能见到她们的上级。
好在，那个她需要找的人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因此她也免去了编造一套说辞的烦恼。亚历山大·库兹明——焉岛的教官，曾与亚莉希德有过一面之缘的独腿老上校，拄着拐杖，缓缓打开了病房的门。
老上校并没有穿他的常服，而是披着作战用的海魂衫和飞行夹克。亚莉希德没有去细想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接着就开口说话了：
“你们收集的那些情报，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他的坦白出乎亚莉希德的意料，“所以我们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亚莉希德几乎是从病床上跳起来，一把抓住库兹明上校空空荡荡的右手袖子。
“关于米尔登霍尔发生的事情......我们知道。”上校挥了挥手，示意安娜和瓦莱里娅不必太过紧张，后者之前试图将亚莉希德从他身边拉开。
“我们得谈一谈，我请求您......”亚莉希德喊道。“关于大冲击......你还知道什么？您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亲自经历过大冲击的人了。”
“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库兹明叹了口气，“你们担心被感染吗？”
“什么感染？”瓦莱里娅问。
“我也不确定。但是在确认之前，你们必须在这里停留一阵子，直到所有检测完成。”接着亚莉希德听见上校仿佛是自我安慰般地小声补充说，“嗯...应该不会，你们没有走到太靠近的地方...它们把你们丢了出来...应该不会的。”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亚莉希德鼓起勇气，“在我们离开之后？”
“先去阿赫图宾斯克，和他们达成协议。”他回答，“然后我们会去海峡。”
亚莉希德惊讶于，他在自己之前就主动提出了前往海峡的要求。“然后呢？”
“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们要先去阿赫图宾斯克才行。在那之后，才能敲定人选和战术。我经历过大冲击，我知道这一切会怎么发展，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过，所以我不会允许它再次发生。”
“关于人选......”瓦莱里娅小心地插话。
“我刚刚说过感染。”库兹明突然变得很严肃。“这个503的小姑娘知道我在说什么。它不是疾病，没有免疫，没有抗体。我甚至不知道那能否称为感染。他们活得越久，受到的折磨越多。不——那或许只是我的猜想。”
接着他转向亚莉希德。“不论如何，如果那种情况真的发生，”他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当中至少要有人能亲手结束他们的痛苦。所以我只能带不多过问的人上路。”
“只有这件事。从你们突然出现在黑海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猜想。如果你们——”库兹明用他鹰一般的目光扫了一眼亚莉希德，“你们没有撒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活人和她的飞机一起，从我们眼前消失，然后突然出现在地球另一端的欧洲大陆？”
“这不是重点。”亚莉希德摇了摇头。“我是说，我们总应该向你们提供些什么——”
“不，这很重要。”老上校反驳，“我们在电磁情报里检测到了一个瞬间的信号特征。虽然它很弱，但我能认出来，它太熟悉了。”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是苏35的雷达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