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里海西岸,伏尔加河下游的阿斯特拉罕州并不像欧洲部分那样阴冷,干燥而炎热的季风拂过里海沿岸的半沙漠地带,让身处内陆的阿赫图宾斯克929国家试飞中心提前感受到了一丝夏天的气息。这个机场占地面积巨大,但其中大部分是茂密的森林,在过去,这些针叶林不被允许砍伐,因为其中隐藏着油库、弹药库和其他的重点设施。这里是整个欧拉西亚最神秘的地方之一,那些由各个设计院设计的最新锐的飞行器在这里接受测试,与各种现役装备对抗;据说他们还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利比里昂和高卢生产的飞机,它们就被存放在这里,用来让欧拉西亚的飞行员们适应并学会如何与之对抗。更有甚者相信,这个基地里存放着来自地球之外的智慧生命制造的飞行器,他们对这些不明飞行物拆解研究,然后用这些科技武装自己新生产的战斗机。不然,到底要怎么解释科研人员们仿佛凭空研发出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
如今,茂密的森林里出现了一条条供全轮驱动的越野卡车行驶的伐木道,森林被砍倒,大树倒下的地方被人种下了树苗。封锁这个基地的铁丝网锈蚀、松动,在垮塌的地方刚好可以容纳一辆卡车通过。当地居民开始利用这些森林,这让他们在种蘑菇和捕捞鲟鱼以外有了新的生计,而保密已经毫无必要了。这座圣母的棺椁已经不再神圣。
“现在还是会有零星的涅洛伊越过西亚的防线,从里海来到这里。”负责护送亚莉希德的军官一边开着车一边说,“我们的防空系统可以拦截它们中的大部分,但总会有漏网之鱼。除此之外,这边还是很安全的。”
UAZ小吉普在土路上蹦蹦跳跳地前进。
“他们进来伐木,你们都没有管过?”亚莉希德有点好奇地问。“这里可是军事基地。”
“管不住。”军官摇了摇头,“我们现在索性把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承包出去,这样还能创造一点收入。保密?我们对谁保密?涅洛伊对这片地方说不定比我们都熟悉.....”他苦笑了两声,“保密只是对人类而言的。”
他们路过一个藏在森林里的土包,虽然它外观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山丘,但亚莉希德一眼就看出这其实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地下弹药库。当然,即使视力最差的人,仔细观察也不难发现躲藏在这个土包后的是一台鬼鬼祟祟的“铠甲”轮式防空系统,它的相控阵雷达旋转着,炮口却没有指向天空,而是与地面平齐。亚莉希德丝毫不怀疑,一旦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试图对这个隐蔽的弹药库图谋不轨,这台防空车会毫不犹豫地向他的脚后跟射击。
“像这样的伪装基地我们还有十几个。”军官揉了揉眼睛,“大部分都是最近几年才修建的,过去它们就那么裸露在地表。直到有涅洛伊从地面上接近我们的油库,这一切才有所改变。起初,国家拨款给我们修筑机堡和伪装弹药库,但这些拨款很快就不够了,我们的设施实在是太分散了。后来?后来我们就用这招:把森林承包出去,给那些林业公司和能源公司,换来的钱用来修筑工事。直到现在,我们的地下机库面积都很小,大部分飞机都只能放在地面上。”
小车终于驶入了机场。他们首先经过了西侧的停机坪,随后沿着一条快速通道往东开。亚莉希德看着停机坪上的战斗机,除了她熟悉的侧卫和米格以外,她还看见了另一些东西:一种是她曾经在喀山见过的单引擎小飞机,长得很像两侧进气的F-16,但仔细看,它的后机身带有一些诺斯罗普F-5战斗机的影子,又有一些地方——特别是座舱框架——像米格-21。这种战斗机非常小巧,停放在巨大的苏-34旁边显得像发育不成熟的小孩子。另一种是她没有见过的:一种单引擎歼击机,但尺寸大许多,它有类似F-16的,纤细高挑的起落架,再往上她注意到了类似EF-2000的大尺寸方形机腹进气口,但与EF-2000明显不同的是这架飞机有优雅的机背曲线,而两片鸭翼让她想起高卢人的“阵风”战斗机。这样的飞机一共有五架,在停机坪上排列整齐,它们高耸的垂尾上有契丹空军的徽章。
稍远一些的地面机堡大门敞开着,亚莉希德看见一架被防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重型歼击机正停在里面。有一些地勤在防雨布下忙活着什么。从这里看去,只能看见这架飞机粗壮的起落架,主起落架间隔非常宽,比苏-35更宽,但蒙着防雨布的机身似乎并不比苏-27更大。除此之外,亚莉希德还能看出,这架飞机有外倾的双垂尾,角度非常大,这么倾斜的垂尾或许只有一个目的:隐身。亚莉希德心想,这个基地依旧存在着一些秘密,不然不会有一架飞机,需要地勤们藏在防雨布下,才能展开工作。
“你在看什么?”欧拉西亚军官招呼亚莉希德,显然她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那些是契丹的歼-10飞机。他们有时候会过来,主要是一些训练相关的工作。你说那边那个小的?那是雷电,天竺人的飞机,不过是米格设计的。”他清了清嗓子,“当然,主体是契丹人设计完成的,天竺还得用我们的发动机和飞行控制系统......所以我们要帮他们培训飞行员,契丹人也是。”
“这么说,契丹人也在?”很久没有说话的老上校突然插嘴,“来的是哪个部队?”
“西部战区44师。”军官这次没有回避,“来的人不多,他们的主力和天竺的黑蜘蛛中队在一起。”
“指挥官呢?”
“你们或许可以见到他。”军官说,“但这取决于他的时间。我先带你们去见博格丹。”
谢尔盖·列昂尼多维奇·博格丹上校是个热情的中年男人,有些谢顶。虽然因为远离飞行许久而发福,但蓝色的制服夹克依然无法掩盖他宽阔的肩膀和隐藏在厚厚脂肪下的肌肉。就连亚莉希德也听说过这个男人的名字:他不仅是一位功勋卓著的战斗机飞行员,还是一名试飞员,获得过金星勋章。
博格丹上校的办公室非常舒适,看上去像一个单身男士的公寓。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办公室的主人就住在这里。床被一个帘子挡着,露出一个角。床上铺着印花的毯子,很有生活气息地从帘子下露出来。地上铺着破旧的中国刺绣地毯,但已经看不清上面绣的细节了。角落里有一个漂亮的雕像:一个强健的哥萨克男人,赤裸着上身,弯弓搭箭,弓是鸟翼的模样,而他射出的是一架腾空而起的“侧卫”,或者说“苏什卡”。
打开门后,博格丹叹了一口气,环视一周,把散落在地上的稿纸和掐断的粉笔头都收了起来。
“有点乱,别介意,我没什么时间收拾。”他示意亚莉希德在外面等待。“你在外面等一下,我的朋友。我们私下再谈。我吃饭也在办公室里,我的工作已经多得忙不过来了。敌人非常活跃。”
“没必要,谢廖佳,她们的情况很紧急——不比我们轻松,你应当请她进来,让她把话说完。”库兹明挥手示意博格丹不要来搀扶他,而是用唯一完整的手臂撑起拐杖,向屋内走去,“这个小姑娘有必要向你通报一下情况。至于后续我们怎么做,这需要你向空军司令部反映,然后由他们来做决定。”
她跟在库兹明身后走进了房间。博格丹给他们倒了两杯茶。“别介意,”他说,“杯子是契丹同行给的,茶叶是天竺的——2006年的,还算新鲜。他们问我们买苏-30的时候用这个玩意来抵债,至今我们都没喝完。”
还算新鲜?亚莉希德皱起了眉头,不过茶杯的确非常精美,带有东方韵味,前提是如果它的景泰蓝印花内容不是一架苏-27歼击机的话。
“你从哪儿来?”他看向亚莉希德,用极其标准的英语发问。
“卡尔斯兰,拉格JG3,隶属于欧拉西亚统合航空步兵503中队。”亚莉希德本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坐下,孩子,不要太拘谨,门已经关上了。”博格丹带着轻松的语调说。他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东西,“你们的中队长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得是叫斯卡莱特,克里姆森·斯卡莱特——挺男孩子气的名字——她还好吧?飞得怎么样?”
“斯卡雷特少校一年半以前就不飞了。现在我是中队长。”
“这么说,她很快要和我同行了。”博格丹摇了摇头,“哈哈,看到了吗,萨沙?我们的学生都有出息啦。她没飞苏-35?”
库兹明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她一直在飞那架苏35,尽管也接受了换装其他飞机的训练。”亚莉希德决定不破坏博格丹的兴致,“她会飞EF2000和F-35。”
“那她的飞机现在在谁那里?”博格丹追问道,“没记错的话,你们确实有一架苏35在飞来着。”
“在另一个飞行员那里......”亚莉希德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是库兹明上校的学生。”
“哦呦,萨沙的学生?和我的学生在一个中队!”博格丹激动地握住老上校那只好手,“你看,萨沙!我的学生军衔比你的学生还高呢!她现在怎么样?”
“......还不错?”
“还不错?”博格丹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话?”
“谢廖佳,她很可能已经牺牲了。”库兹明插话了。这个站起来比博格丹更高更大的老男人声音虚弱,但异常冷静。“听着,这和我们之前收到的2281号报告有关,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停止你们的寒暄,不列颠尼亚已经沦陷,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谢廖佳。”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亚莉希德接着看到博格丹发疯般扑向电脑主机,将投影仪打开,切换到整个欧洲的地图——在不列颠尼亚米尔登霍尔和阿赫图宾斯克之间用蓝笔重重画下一条线。
“这条线的长度是3400千米。”博格丹喘着气回头说,“知道涅洛伊在塔斯马尼亚出现,到打穿整个大洋洲花了多久吗?两个月。距离是2200公里。”
“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谢廖佳,”库兹明疲惫地说,“东线已经顶住了,但西线是另一回事。敌人在动用新的手段,效率比以前更高。”
“可是“项目I-21”还没有准备好......”
“时间不等人。”老上校叹了口气,“如果可能的话,也通知契丹同志们。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此时的声音疲惫但坚定,“战场是检验武器的最好环境。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亚莉希德的位置了。她看着这两个年龄加在一起超过130岁的老男人拨打着电话,一通又一通,办公室不断有人来了又走,送来一些东西又取走另一些东西。她悄悄转身,跟在一个飞行员身后,准备出门去。
“先不要走,”叫住她的是博格丹,“小姑娘,替我向斯卡莱特问好。另外,告诉她,最好在一个月内给我们腾出一个大队的停机坪位置,前线机场也行,别怪我没有事先通知你们。”
“还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亚莉希德·赫科勒,博格丹上校。”
博格丹和库兹明目送着她关上办公室的门。亚莉希德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沐浴在里海西岸午后的阳光下,随后下楼,坐上那辆绿色的UAZ爱国者吉普车。开车的依然是送她前来的那名军官。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看着亚莉希德的脸。亚莉希德心想,难道我的脸色很差吗?
见亚莉希德没有回话,这位军官也没再多问,发动汽车向机场外开去。两架歼-10和两架雷电战斗机先后起飞,越过他们的头顶,紧随其后的是两架特殊涂装的苏-27SM,这些战斗机飞的很低,几乎是从树梢掠过,刮起的风吹乱了亚莉希德的头发。
她心中此刻五味杂陈,却只想好好睡一觉,于是在吉普车的后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