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十年前的确有一队很厉害的猎人从结云来过这里,帮助波凯村讨伐雪山的霸主崩龙,但最后他们之中有两个下落不明,大概是死了……只有一个被猎人们发现了,那可怜的孩子不仅受了重伤,还遇上了雪崩,都不知道如果晚一点点发现他会发生什么后果。”
一杯温热的酒被放在面前,谢尔安静的坐在波凯村酒馆的一张木桌上,对面正在说话的是经营了这个酒馆很多年头的老板。他的脸埋在猛犸皮做的帽子中,露出的鼻尖和有点高的颧骨被冻得通红。提起当年的那次狩猎,老板的表情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恐惧,亦或是一阵的惋惜。
“是啊,波凯村在和雪山的魔物的战争中也付出了不少的牺牲,搭进完全和这里无关的结云猎人当然也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但那个时候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再不讨伐那只崩龙,它的活动足以把村子夷为平地。如果我们最好的两个小伙子要是当时在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吧。”
“最好的两个小伙子?”听到这句话,谢尔不禁感到有些好奇。
“年轻人你不知道吧。”老板端起他面前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酒,让身体再次暖和起来,才继续说到。“电和银,那两个孩子是我们波凯村新生猎人的骄傲,两个人才刚刚成年,就已经击杀了一头崩龙了。”
“时间呢?”
“好像也是在十年前吧……雪山21年,没错的。村里人都记着这个日子呢。”
雪山21年,谢尔在心中略微的做了一下计算。也就是说,镜华和朔空他们在雪山上失踪的那一天,电和银二人也在那座雪山上。
“那么,为什么他们不来支援我们的行动呢?”谢尔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我并没有参加过那次任务,所以当然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老板用手暖着酒杯。“但是电和银自从击杀了崩龙之后似乎表现的很消沉,不久之后银就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电倒是还留在这个村子里发展新生的力量,你要是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去问他,当然也可以去找村长查资料,但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谢谢你的招待。”
把一袋钱放在桌子上当做是付账和小费,年轻的猎人很快整理了装备离开了酒馆。
在波凯村的训练所他果然见到了那个被称为电的男人,找到他的时候电正在训练所的一角大口的灌着酒。
是个嗜酒的人啊……谢尔在心中默念。
他浅金色的短发胡乱的翘着,因为低温,线条分明的脸上同样被冻得通红,同时也掩盖了因为酒精而产生的些许醉意,但这些并不能影响他作为一名剑士所特有的眼神中的那份锋利的寒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电?”
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面孔并不是熟人,便没好气的摆了摆手想打发他走。
“我很忙,有什么事情等以后再说。”
“只是一小会儿的事情,能过来说说话吗?我想从你这儿打听一些事情。” 谢尔俯下身对着金发男人行了一个猎人礼,以示自己的心意。
“你想向我打听什么?”电似乎也觉察到来者有着特别的目的,他声音沙哑的回答。
“关于十年前的那场崩龙讨伐战,你当时也在场吧?”
听到这一句话的电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他的表情马上阴沉下来,仿佛那次让他名扬波凯村的讨伐是多么的让他不快。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他没好气的吼了一声,很快的走远了。
失败了么……
谢尔却能很清楚的看见,当自己提到关于十年前的崩龙讨伐的时候,电的眼神明明有一瞬间的抖动。
这说明他的确知道什么,而且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次讨伐的确让电感到十分不快。
年轻的猎人低下头,双拳握紧。
“何必这样隐藏呢。”他低声说,拳头捏的越来越紧。“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还是你假装没有看见?还是……你真的想要逃避?”
谢尔扬起脸,雪山刺眼的阳光仿佛要把眼睛蛰出干涸已久的泪水。
“但是你无法否认的啊,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人。”
身着白袍的银发少年坐在一堆厚实坚硬的雪上,烈风卷起长袍的一角,露出双刃冰冷的锋芒。
他的脚下不远处就是亮着星点灯火的波凯村。
少年仰起脸来看着星空,今晚很晴朗,薄荷色的点点星辰像不知道被谁随手洒落的一把碎钻,点缀在深蓝天鹅绒一般纯净的夜空中。
“你在看吗?”他轻轻说了一句,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一定要看哦。”
看我把最后一丝希望都毁灭的时刻。
谢尔轻轻的叩了叩厚重的木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来应门的女子见是个陌生的猎人,不禁怔了一瞬。
“小姐,不介意的话,能让我见见电么。”
女子沉默了一瞬,而后回头去唤了电,金发的男子揉着一头乱发走来,看到谢尔的时候也是一怔。
“你来这儿干什么?”电很不友好的问。
“别这样,朋友,只是去喝个酒而已。”谢尔一摊手。“而且,请尽量喝吧,因为我请客。”
他忽然低了声音,轻到连在电身旁的女子都没有听见。
“朋友,我和你是一样的。”
谢尔说完了,他知道电一定听见了,他的神色微微一变,然后很快由警惕的状态放松下来。
酒馆里很冷清,只有这两个还互相陌生的人在一杯又一杯的灌着酒。酒这种东西的确神奇,能把两个男人间的距离一下拉近很多。
“那个女人是你妻子么?她很漂亮呢。”谢尔漫不经心的晃着酒杯,温热的酒液在被子里打着转,映出对面金发男人的脸。
“她叫做雪,很好听的名字吧。”电轻轻的笑了一声,但那笑声绝不是自豪,相反却有些自嘲的意味。他又补了一句:“本来是我一个朋友的暗恋对象,可是最后却成了我的妻子,搞得好像是我横刀夺爱似的。”
“那你的那个朋友呢?”
“他死了,死在我和银击杀了崩龙的那一天。”
电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谢尔突然说。“十几年前我和我的朋友的故事。”
“如果你不介意就说吧,我会听着的。”
“我以前有个朋友,好的不得了的那种,做什么事情都要在一起。那家伙的老爸在狩猎中死了,母亲在抑郁中病逝。他一个人跑到瀑布边哭,但最后只有我去安慰他了。我们长大后做了猎人,那家伙因为不听劝告结果犯下了傻事,击杀了一头雌火龙后才发现那是带着幼仔的一个母亲。违反了猎人守则也伤及了他的心,顿时就崩溃了,因为无法原谅自己,最后他就跑到那只雌火龙死去的地方了。很巧合,那只雌火龙刚好把巢建在了我们当时相遇的地方。”
“然后你就跑去找他了?”电一手托着脸,饶有趣味的问。
“我没赶上,那家伙在我面前用自己的武器自杀了。尸体掉进河里去被水冲走,我当时疯狂的沿着河边跑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回到村里后,呆在房间里像个女人一样的哭。我喜欢的女孩子来了,抱着我说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喝了很多酒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直到第二天她说想要嫁给我,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我的确是很爱她。之后我们订婚,一切本该平常的时候,她死了。”
谢尔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然后抓起酒杯一口灌了下去,烈酒灼烧着喉咙,他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兄弟,别这样。”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把什么东西都告诉我,说出来觉得心里难受就别说了。”
“她死了,死在十年前的那次崩龙讨伐中,也就是雪山21年的讨伐任务。”谢尔抬起脸,带着些许醉意的眼睛盯住了电。“也就是说,她和你的朋友,死在同一天。”
电吃惊的看着谢尔,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他的眼神也柔和下来,并且叹了口气。
“我也告诉你我的故事吧,就当是谢礼。”
“本来我们是三个人的组合,我,银,还有一个人叫卫风。卫风的老爹是我们的师父,教给了我们很多东西。有一天我们合力击杀电龙的时候卫风被乱入的轰龙打下了悬崖,我们都以为卫风死了,愤怒的师父和轰龙战斗了一天一夜。之后我们相约要为卫风报仇,于是拼命的磨练技术,在我们去讨伐崩龙的时候,居然又和卫风相遇了。尽管他活着,但他也完了,虽然侥幸活下来,但全身几乎每个部件都坏掉了。知道已经不能再做猎人的时候他就决定要去向崩龙挑战,也许那时候他只求一死,像个真正的猎人一样光荣的死在战场上。然后我们共同击杀了崩龙,但卫风的生命也即将走向尽头了,他没有下山,留在了雪山上直到被雪崩吞噬。那一天,我和银都望着那雪山,因为只有我们知道卫风留在那里,而其他人不会知道。”
仿佛一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终得解脱,电长出了一口气。
“认识你很高兴,兄弟,我是说真的。”
电的故事是一条导火索,这条危险的索一旦点燃,产生的连锁反应像一针强心剂般让谢尔的精神猝然绷紧起来。
“那头崩龙是不是受了伤?在你们遇见卫风的时候?”
“嗯,大概还挺重的,我们都以为那是卫风弄的,但后来才发现他的身体几乎已经不能战斗了,都是旧伤。”
脑袋里飞快的把这些线索组合在一起,每一种可能性都要考虑到。
“浑身旧伤的卫风所拥有的战斗力是不可能给崩龙重击的,但你们赶到时所看到的却是一头因为受了重伤而愤怒的龙……那个时候,我们的小队也在雪山上,不过我因为受伤,没有去。”
“那么……”电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你是说是你的同伴重创了崩龙?”
“是的,他们一定重伤了它,但却不知什么原因让它逃跑了。而我的同伴在那次讨伐中几乎全体阵亡,只有因为受伤留在村子里的我逃过了一劫。但他们绝对不可能是被崩龙杀死的。”
“也许是雪崩?”
“不!绝不是雪崩!雪崩是在你们击杀了崩龙后,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生的!”
谢尔的眼睛里似乎已经开始有愤怒和仇恨的火焰在燃烧,那双灰白色的眸子里放出的凶光连电都不由得为之一震。
“在你们击杀崩龙到雪崩发生这段时间里,他们完全有时间回到村子寻求援助!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从此永远孤独的留在雪山上?我想这个答案你一定也知道吧,电。”
电吞了一口唾沫,他大概想到了可能的原因,但却因为太过惊骇而没能说出来。
“那就是,我的同伴不是死于怪物的攻击,而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年轻的猎人的手紧紧的抓着桌子,丝毫不在乎指甲的疼痛。
“如果让我知道那是谁,那我就一定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