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柊之殇】

作者:绯色残蝶 更新时间:2011/6/21 1:40:55 字数:0

-1-

“好痛……”白皙的指尖上,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幼小的女孩皱了皱眉头,将流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吸吮起来。被植物的尖刺扎到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更麻烦的是,那些烦人的小刺留在手指里,怎么也弄不出来。

“怎么了,流歌?”背后一如既往响起了一个温柔,但不失威严的声音。

朔空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发出一些负面情绪的牢骚的时候出现。

“和你没关系吧。”她轻轻说,但是朔空已经不容她反驳的抓起了受伤的那只手。

“刺到手里了。”年轻的猎人很快翻出了一瓶小小的药膏,只是擦了一点在流血的手上,血就止住了。

女孩转过头去看那株刺痛了手指的小小灌木,会接近,被刺伤手指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植物开着香气四溢的小花,虽然浓郁但丝毫不觉过分。

不由得想去碰碰的时候,谁知茎秆上居然布满了细密的倒刺,这是世界的通例,如同黑夜般美丽的迅龙能够在一击内快速咬断猎物的喉管。

那些美丽的事物都是带着危险的东西而来,降临在这个不平安的世界上。

美丽的植物却不能轻易的接近……因为会刺痛手指。

“那是柊,痛苦的花朵。”

朔空的眼睛里有着不可置疑的悲戚,仿佛这不起眼的植物会唤起他的一段悲伤的记忆。为什么会被叫做代表痛苦的植物,那时候她一直都不明白。

仅仅认为,那只是朔空自己的想法罢了。

为什么柊会代表痛苦?

为什么那花的香气,却散发着无尽的悲伤?

柊与痛苦,流歌曾经在流浪的猎人身上看见过类似柊叶的烙印或者是刺青。那个她知道,是触犯了猎人守则的猎人们被烙上的痕迹。那些被打上柊叶烙印的猎人从此只能开始流浪的生涯,他们会被驱逐出原本的村子,并且不再会被任何一所公会收留。

或许是击杀了幼龙,或许是因为某些不可告知的原因而对人类举起了武器,或许是对公会报告任务失败,实际上却把猎获的火龙拿去倒卖。犯下这些种种罪行的猎人们,就会被打上柊的痕印。代表着承受起无尽的痛苦——来自失去孩子们的那些飞龙的,或是来自死去的同伴的。

那些流浪者的手腕上,除了偶尔有时能够看见的柊纹,几乎都存在着一个小小的,宛若一弯新月般精致的伤痕。

但没有等她去仔细看,一双眼睛就会被朔空轻轻挡住。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去知道为好。”朔空低声的说着,声音里依旧抹不去那一丝悲哀。

轻轻覆盖在双眼上的手,带着温暖的触感。

随后一瞬间,全部消失。

为什么会越来越冷。

-2-

意识渐渐醒转的时候,能够感觉到的是彻骨的寒冷。

我在哪里?

红慢慢的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的眼睛很痛。一片阴影投在脸上,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头并不疼,但意识就是不清楚,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最后醒来的时候,却不记得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

能够依稀想起来的事情就是,她在那个很长的梦中,好像看见了朔空。

“醒了?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嘛~”一个声音模模糊糊的传进耳朵,虽然无法仔细听清,但仍然是那样熟悉。

这个不会让她忘记的声音直接让少女一激灵坐了起来,但很快的,因为剧烈反应而眼前一片眩晕。红失去了平衡再次要倒下去的时候,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状况。这里不是水没林,而她的身边,并没有暮云和凌风。

一片格子状的阴影投在脸上,红想要将手伸出去,但碰到的却是一片木质的栅栏。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被关进了这个并不算大的木质囚笼里,小小的空间让她甚至不能够站立。不知道什么药物的作用还让身体软的使不上力气,头很晕,而她从来不离身的那把漆黑的太刀居然也不见了。

一个人被关在这根本就不算大的笼子里,能够做的除了躺着,就只能够勉强坐起身。与其说是一个囚笼,倒不如说这是个关着捕获猎物的笼子。

而透过栅栏的缝隙看过去,身旁的景色和水没林截然不同。到处都是冷冷的冰块,还有面前那些被冰块包裹住的一些无法看清的东西。很冷,身体首先做出了反应,她开始蜷缩起来发抖以保持身体的热量。这种寒冷并不是冻土可以比拟的,难道自己被带到离冻土更加遥远的地方来了?

“对飞龙用催眠匕首的效力还真是可观啊,就算是一头正常的雄火龙也只能昏睡一分钟的药量,居然能让人类安安静静的睡上一个星期。不过,这也的确省了我不少麻烦。毕竟如果你还醒着的话,是不会乖乖跟我来这里的。”

银发少年蹲在她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清晰可见。红认出来那是和朔空极其相似的脸孔,但那个人却并不是朔空。

这是我们两个的游戏。

红看到囚笼小小的门上挂了一把沉重的铜锁,明白自己已经不太可能轻易脱身。在没有了可以信赖的武器,没有了可以信赖的同伴。

“为什么要这样做?”即便如此,红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的做法在我看来,没有任何意义。”

“你是说没有意义吗?”听到这句话后的朔夜,眼神似乎闪烁了一瞬。他知道说着这句话的女孩和银的口气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带着浓郁的质疑味道,但从那些频繁问着‘为什么’的问号之间,却能感到清晰的悲伤气息。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朔夜?为什么?为什么?

记忆陡然间回到那些已经快要被岁月侵蚀的模糊不清的片段,面前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少年的脸,低着头喃喃的重复着这些话语,一遍又一遍。

“啪。”

巴掌抽在脸上的清脆声音让意识瞬间回归现实,囚笼中的年轻女孩捂着脸,上面的红色痕迹清晰可见。朔夜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睛再度回归了平静,冷漠的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猎人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就好了。所以我,要毁灭无双,在那之后再毁灭所有的猎人。”

朔夜转过身去,他对着那冰壁张开了双手,仿佛想要把这一切都拥在怀里。

“看看我所做过的一切吧,连我都要忍不住惊叹呢。最强的太刀,最强的猎弓还有那最强的大剑,他们都被我毁灭了。然后大概他们也不会想到,费尽千辛万苦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他们的血脉和影子,都会被我彻底粉碎。”

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真正看清楚冰壁中那些东西的一瞬间,双眸陡然因为极度的惊讶而缩小。

仿佛自己看到的,是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朔夜并没有听到一般人早该迸发出的高声尖叫,不过那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很高兴的看到女孩的嘴唇已经不自觉的开始颤抖,于是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正对着她的目光的是朔空那被低温保存的完美无缺的尸体,完美的连死前最后的姿态都没有丝毫的损伤。尸体的脸因为失血变得苍白,身体微蜷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一只手向前伸着仿佛要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或许他再也没有机会抓住了,因为喉咙上那致命的一道伤口,已经把他的一切,包括连他的性命都夺走。

——那个混蛋不会轻易死的。

女孩攀在木栏上的手指,渐渐渗出血来。

——但我看到的又是什么?

-3-

流浪猎人的眼神里面有着悲伤和绝望,因为或许连他们都不知道,在未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只剩下,一片黑暗了吧。

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去做,只要有素材和钱就可以打造出保护自己的装备。武器工匠不会在意一个猎人的身份,但一个流浪的猎人必然会遭受来自周围的白眼。他们的面色都是死灰的,就像是一个死人的脸一般,找不到一丝生气。

因为不经过公会的话,所有的狩猎都是非法的。公会有专门的旁观者,那就是所谓的以人类为狩猎目标的猎人——抹除那些违反了狩猎守则的猎人。

在这个世界,哪怕是一点点错误,都可以直接扭曲那遥远的,看上去光明而友好的未来。

朔空总是那样,有意的让她回避那些带着柊叶刺青或是烙印的猎人。或者是绕道而行,或许就是温柔的用手盖住她的眼睛。

但,他们的痛苦,流歌也是能够体会到的。

就像是被夺走了重要的东西一样的痛苦,未来亦或是生养的父母都是一样重要的东西。

等待着他们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死亡了……

在野外见到人的尸体并不是件多么令人惊奇的事情,尽管公会有着无数优秀的猎人,但仍然有一部分战死在猎场上。猎人的守则其中有两条便是完成任务和活着回来,横尸荒野的猎人们大概就是那些做出了艰难选择的人。

或许是怪物太过强力,而事态又已经容不得一场任务失败。

除了同归于尽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他们放弃了活着回来,只选择了完成任务,成为牺牲者。

没有别的选择的时候,只能作出这个决定。不然的话,一个村子会被夷平,或者一个国家会因此灭亡。

——我知道等待的是什么,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后悔。

他们翻越火山的时候,偶然遭遇了一队正在讨伐火山的炎戈龙的猎人。每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脸被热气和火山灰熏得焦黑。状况已经十分不妙,但那只炎戈龙却还是神气十足。它挑衅般的把尖利的锚嘴咬的嘎嘎作响,半点火光正在若隐若现。

领队的长枪见到了二人,大叫着让他们快逃,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就像是被撕裂的皮革一样破碎不堪。

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巧合,流歌清楚的看见长枪双眼中的决绝。

最后的结局是,一队三人的猎人中,太刀手被炎戈龙的甩尾打进了岩浆,身体和武器都随着那可怕的高温化为灰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被轻易的一笔抹去。

重弩手闪避不及被火焰吐息直接命中,就那样焦黑的倒了下去,尽管长枪尽力的用盾挡住,但高温仍然突破了盾牌的保护,让他受了极其严重的烧伤。

但尽管如此,他依旧使出了最后的一刺,刺穿了炎戈龙的喉咙之后,他似乎连站起来的力量也失去了。

浑身伤痕的长枪仰倒在滚烫的大地上,双眼直直的望着火山终年被烈焰染成鲜红的天空。朔空和流歌站在他的面前,他艰难的喘着气,想说什么,但好像又说不出来。

“你的状况很坏啊,要不要我们叫辆猫车来?”朔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

长枪的眼睛微微的闪烁了一瞬,终究还是苦笑着摇摇头。

“没那个必要,”他剧烈的喘着气,似乎肺也因为吸入了高热的空气而严重烧伤了。“因为这不是公会授权的任务,而且就算回去,他们也不会救我的。”

长枪的手艰难的伸向脸上的面罩,然后一把扯下。

——在他的脸上,有一个明显的柊叶刺青。

“年轻时候不懂事而犯下的罪,现在我希望能用这种方法来洗刷……”长枪自嘲的笑笑,随后眼神暗了下去。“如果放着这头嚣张的炎戈龙不管,那么……我们的村子就会……咳,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人管我了,就用最后这点力量为我的村子消除点小麻烦吧,呵呵……我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成为怪物的食料,或许就是命吧……”

“不会的!”

流歌终于喊了出来,她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烁着滚动的水光,竭力的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滚落。猎人不需要多余的眼泪,在这种情况下哭泣只能让快要死去的人更加痛苦。

“不要随便说成为怪物的食料这种蠢话!他们不管你可以,但我会给你镇魂的!”

长枪的眼神变了,但很快他又笑了。

“是么,呵呵……那么真是麻烦你了,小姑娘……”

长枪的声音终于弱了下去,随后他再也不动了。

流歌愣了一瞬,紧接着眼泪快速的流了下来,她把头埋了下去,伏在流浪猎人的尸体上发出不可抑制的抽泣。

——他们虽然被打上罪人的刺青,但他们并不恨这个世界,相反,却原谅了一切……

“流歌……”

朔空想要去拍拍她不断耸动着的肩膀来安慰她,相反,转过头来的流歌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为什么你只是在一边看着!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死了不是吗?就因为他们是‘罪人’,所以该死吗?!”带着哭腔的质问铺天盖地而来。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哭泣渐渐止住。

“我不想破坏他们……最后的心愿……”许久,朔空轻轻叹了口气。“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他们想要的只是和炎戈龙同归于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流歌依旧只是看着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流歌,我很抱歉……这些事情明明不想让你看到的。”

他站了起来,抱起长枪已经僵硬的尸体。

“你答应过他的,要为他镇魂。”

女孩愣了一瞬,然后站了起来。她跟着朔空走到一处岩浆池边,腾起的热气蒸干了眼泪,也烫的脸生疼。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唱起了镇魂歌,在那个时候,朔空慢慢的将长枪的尸体放进了岩浆池里。尸体慢慢的沉了下去,同时火焰开始在那身伤痕累累的盔甲上跳起了舞蹈,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没有飞向天空的灰烬,只有不断重复着的镇魂歌,和满山炎戈龙为它们战死的一员致哀的吼声。

流歌死死的盯着岩浆池中快要燃尽的尸体,然后在那下一秒,朔空在她的身后轻轻蒙上了她的眼睛。

-4-

“为什么杀了他?!”

冲口而出的话语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红突然发觉,她大概真的愤怒了。

朔夜慢慢转过头来,脸上不带任何一丝表情。

“因为在朔空和朔夜之间只能够有一个存在。至于剩下的一个,不抹去不行啊。”

他的手游走到自己的胸口,将斗篷一把扯下。随即伸到了胸前皮甲的搭扣上,一把全部撕开。

裸露出的胸膛和苍白的脸是一个颜色,这使得上面的点缀更加明显。柊叶的烙印在上面清晰可见,愈合的烧伤,已经枯萎变成疤痕的边缘,还有焦黑的印记。

但那痕迹明显是,什么植物的叶子。

朔夜垂下手,眼神渐渐找不到了焦距。

“因为他我被烙上了这个痕迹,然后公会将我的一切都夺走了。所以我要开始以公会为目标的复仇,第一个目标理所当然是公会的猎人,然后就是和那个人太过相像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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