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挽歌

作者:风见柚香 更新时间:2019/2/10 0:10:38 字数:7143

这次,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这次,事情发生的时刻,我的意识无比清醒,与上次在字诀的房间中的感觉完全不同。

在屋顶上,当星星停止转动,风也不再嘶吼。我拿起地上散落的武器,用力地向远方投掷——然后,天空被击碎,黑色的背景暴露出来。

这次也在和字诀的房间里那时一样,我完全没有使用黑泥,但是却被动地跌入了狭间之中。那一次,多亏了字诀相救,我没有被狭间的存在吞噬。在之后那一次我自主进入狭间的时候也是,可是,这一次,进入狭间的不止我一个人。

我回忆起,在最后一刻见到的,茉尔丝泫然欲泣的双瞳。

“这是真的吗?!那我,到底是什么存在?!”她绝望地向我质问。

我不敢告诉她,她的相貌,尽管和真正的——伊薇,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她却像极了那个魔王男人。尽管,那个男人的真正相貌,已经被我的内心拒绝观测,但是我仍然在潜意识里记得,或许,是我的心脏依然记得……

那么,茉尔丝到底是什么存在?

那十二个散落在地上的婴儿车,还有死去的十二名孕妇,以及连带的那十二名,新生的生命……

叮,叮……

金属勾环的碰撞声在前方响起。我抬起头,看见一盏小小的提灯,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由远及近。

叮,叮……

黑白相间的猫耳少女,卖着猫咪的步伐,轻轻地,不发出足音地,从远方走来。与之前见到的字诀不同,她不是一个黑影,而是一个和我一样实实在在的人形。

“你……”

“哈喽,伊薇酱,我们再次见面了。”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么,你为何还会在这里?至少是作为一个黑影也好……”

“似乎吓了你一大跳呢。但是,我其实,没有做过什么阻止你的事情吧?”

“让我的身体被子弹射穿,到生死边缘算吗?”

“那个啊……反正大家也都不会相信你这么容易就翘辫子嘛。而且,在异界,这些现实中的伤也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啦。”

尽管,我全身的伤口都在剧痛。我的大脑拒绝着,不让我的身体灵活移动。

“嘛,嘛。”莉莉卡笑着,“我在这里,是在给你传播福音的啊。”

“你又有什么计划?”

“简单地讲吧,我可以从狭间的手中保护你的灵魂,还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从这个地方拽出来,无论是不是已经有人顶替你留在这里。怎么样,是不是很迷人?”

“那,那,字诀他……”

“字诀啊。很抱歉,他的灵魂和原本属于他的肉体已经分家了,如果强制把他拽出来,会让他立刻上天堂的——或许是下地狱呢,唉嘿嘿。”

“那么,茉尔丝呢?她是不是也进入了狭间?你能把她也救出来吗?”

“她的话……或许可以吧……”

“那到底是行不行啊?!”

“或许是可以……但是那是在你还来得及的情况下。”

“什么?!”

“我本来以为你会请我直接把你带出狭间呢。到那时候,我还打算用茉尔丝当借口把你留下来……等一等!不要乱跑!”

“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狭间中,距离和方位是没有意义的,只要内心坚定就能到达——但在这之前,我想要你看到心脏里的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记忆……当然假如你的心脏还记得……如果真的没有我就尴尬啦~~”

她轻轻地提起提灯,在我的眼前轻晃——黄橙色的灯光,毫不留情,刺击到记忆的最深处,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记忆的蝴蝶,翩然而至。记忆的泉水,滚滚而来。那是潜意识的角落,是大脑的密室,是回忆的暗角。请回忆起来吧,那个关键字,名字……”

这是催眠诱导——在我刚刚想到这一点,一个模糊的影像在脑海中呈现……

金色的阳光,熟悉的房间,金发的男性,还有他口中的话语——

“所以说,孩子到底还是什么名字好……比如……茉尔丝你觉得如何?”

啪得一声,像是大脑触电一样,我瞬间又清醒过来。

“怎么样?回忆到了吗?不用我直接告诉你吧……”猫耳少女一脸担忧地望向我——但是我已经即刻飞奔了出去,“跑得再快其实也一样……”

这样,一切就串联到一起了。我不知道,狭间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想,那十二个胎儿,他们全都没有死,甚至全部活了下来,甚至被狭间的存在赋予了新的人格,并且以成人的姿态,来到了人世……

我看到了,茉尔丝。

她的四周是一大滩涌动的黑泥。黑泥在她的脚底蔓延开,在五官的缝隙中流淌而下。

“茉尔丝……”

“是……伊薇吗……”

她转头,看向我。黑泥在她的脸上流淌而下,但不流一丝肮脏的痕迹。所以,她到底是不是在哭泣呢?

“伊薇,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我到底是谁……”

“你是我所认识的茉尔丝,仅此而已。”

“我是一个已死之人的影子,是一个招致痛苦和悲剧的存在,仅此而已……或许,我其实很久就隐约意识到,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使用黑泥的能力,其实我也有哦,但在我刚刚‘醒来’的时候,我的潜意识就告诉我,这是一个可怕的能力,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诅咒……”

突然,她弯下腰,随着剧烈的干呕声,一大串黑泥从她的口中流下。

“茉尔丝?!”

“但是,你还是比我强得多啊……我的一生中,黑泥其实从来没有接受过我的控制,而是不时自行涌出,然后消失——这样子下去,我也是迟早要到达狭间的啊。所以,这里,就是我的出生地,也是,我的归宿了……”

“这里不是你的归宿!你明明还在这里好好地活着呢!”

“我早就应该死了。”

“那,我也是一样!尽管我苏醒的时候,没有什么自己的人格,但是我依然就这样坚持下来了,不是吗?茉尔丝,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更加坚强,更加美丽,以后,你必须要继续当我的管家!”

“即使是在我这样摧毁你的生活之后吗?”

“即使这样,也不是你有意而为是的。我知道,你只是受到了莉莉的教唆,想要逼我说出那个所谓‘真相’而已。既然,一切误会都已经和解,我也没有必要继续追究下去了……”

“但是,茉尔丝觉得这样就好吗?”

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不是从一个点发生的,而像是瞬间在整个空间蔓延开来。听到那个声音,我的脊背瞬间开始颤栗。

“是,是你?!”

我东张西望,寻找那个穿着婚纱的身影——但是,我最后发现,那洁白的婚纱,就在茉尔丝的身后。

“茉尔丝!小心!”

“抱歉,伊薇,已经晚了。”

莉莉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我的身后晃起来她的灯笼。

“伊薇?!你,你们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

顺着声音望去,我看见,字诀的黑影在另一个方向望向我们,虽然看不出表情,但应该满是惊愕。

我看见,狭间之主轻轻地环抱着茉尔丝的身躯,缓缓托起了她的下巴,向她的耳中灌输着话语。

“茉尔丝,亲爱的茉尔丝,我的女儿之一啊,你终于来了……”

“我……啊……啊……”

茉尔丝似乎想要做出什么挣扎,但是一动也不能动。

“不要着急,我的女儿,让我来告诉你,你内心真实的欲求。你,不应该是茉尔丝,要是从一开始,你就是伊薇就好了——你是这样想过的,对吧。”

“……嗯……”

“很可惜,没有那黑色的秀发,迷人的三围,蜜罐子一般的声线,心爱的男人就被一个素不相识但相貌酷似伊薇的人抢去,这实在是痛苦吧。”

“……”

“可是,即使相貌不同也没有关系,只要心存在,恋爱就能够发生。我,可以帮助你,按照你的印象,把你的真正的夫君复活。怎么样?想一想回忆中的甜言蜜语,一起度过的时光,这不是无比美妙吗?”

“啊……我……想要回到过去……”

“茉尔丝!不要听她的话!!”

“茉尔丝啊,很可惜,我的复活的魔法,必须要一个生命——准确地说,是一个胎儿。尽管我很难改变他的容貌,但是性格,只要拥有某人的‘印象’,就可以完美地制作出来——而且,狭间中恰好有胎儿进入的情况是百年一遇的,所以,你必须珍惜这个机会……”

“需要……胎儿……制作……他……”

“而现在,在你的眼前的人的肚子里,就有一个,未成形的男婴……”

“我,我……啊啊啊啊啊!!!!!!!!”

狭间之主用力地拉扯茉尔丝的身体,大地上所有的齿轮都开始轰鸣与颤抖。我看着,一道黑漆漆的人影,被硬生生地,从她的身体中拉出来,随后被远远地抛在地上,轻轻地颤抖着,像是受伤的野兽。

留下的那个人,或许说是空壳,或许说是,被易主的肉体,缓缓地睁开眼睛。

“我明白了!”茉尔丝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对!就是这样,我的女儿。有不顺遂自己心愿的世界,就用暴力和阴谋去纠正它!”

“要是,有人胆敢否定我的爱人,我的夫君,就一个不留地消除掉。”

“塑造世界,成为一个能够百分之百认可自己的世界!”

“那么,伊薇酱……”

茉尔丝,笑吟吟地望向我。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的恐惧,因为,她笑得是如此地自然……

“可不可以,把孩子交给我呢?当然……你肯定要先死掉才可以哦。”

黑色的缎带,凭空出现,一圈一圈,在她的脖子上缠绕,最终形成厚厚的围巾,随风飘扬。缎带上黑色的花纹不停闪烁,这是魔神的悼词,魔神的祷词,魔神的颂歌。

“茉尔丝!请你!清醒一点啊!”

“我?我很清醒……”她突然收敛了笑容,变回了原来的她,“但是,毕竟,你看,我现在是魔神啊。”

黑泥翻涌,犹如海涛,覆盖了天空。狭间开始颤抖,为魔神的诞生奏起交响。我呆呆地看着黑浪翻滚而来——闭上了眼睛……

但是,我却没有如预期被吞没。当一切声响停止,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处于走廊里。

尽管窗外的景象和电影一般不真实地闪烁着,但是,每一寸地砖,每一扇窗户的样式,我都无比熟悉。虚伪的月光在地面倾泻,眼前,身着执事服的茉尔丝,轻轻举起了她的剑。

“我和你很像啊,都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生命。”茉尔丝,用正常的语气自嘲道。

“可是,活着的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自己眼睛和皮肤经历过的一切,才是生命的意义。”

“但是,对我而言,即使是虚假的过去,也比现在要强上数倍。而,我也只能用你,来重新创造我过去的光景。”

“……”

叮叮……

不知何时,手中拿着灯笼的莉莉卡,出现在了走廊的中间。

“魔神诞生于世,”莉莉卡轻吟,“务必杀死挚爱,才可成就不败。换言之,唯挚爱,纵使再弱,仍可终结魔王。”

她伸展双臂,仿佛在导演歌剧。

“魔王诞生的序章的终章,纵然结果如何,依然仅剩悲剧。此为,残酷的终焉。”

“闭嘴。”

话音刚落茉尔丝冲了过来——从天花板上弹跳,在我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了我的面前。在那一刻,剑光闪烁,成为我眼中的永恒。

随着清脆的剑响,刀刃弹开,我的手中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同样的剑。

我明白,尽管在现实中,我可是走路都困难,可是在狭间中,这可不存在!

在大脑反应过来,我的左手,趁着那偏开的剑锋,一拳打过去,狠狠地打到她的脸上,像是一记巴掌。她迅速后退,转眼间,我可以追击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啊,我记得,是我教给你的招式。可是,软绵绵不带杀意的攻击,可不是我教给你的。”

“茉尔丝,你到底还清醒吗?”

“谁知道呢?我倒是,感觉不到我的疯狂。”

突然,我脚下的地面开始摇晃,走廊的形状开始扭曲,地砖的下面,铺满了蠢动的黑泥。在我趔趄的时候,茉尔丝再次冲锋过来——但是,走廊突然开始弯折,因此她的脚步也开始失衡。

“?!”

“黑泥,可不只是你的专利 !”

在现实,我惧怕使用黑泥会被拉进狭间。但是,在狭间,这样的顾虑也不存在!

我身后的走廊,和她身后的走廊,开始无限延长,并且像两辆结实的列车厢一样,开始相对挤压。我感受着地面发疯般的晃动,像是在海盗船的桅杆上,向前冲刺,发动进攻。

在熟悉的走廊上,我想起了曾经和她一起开的玩笑,一起生活过的场景……我用剑锋,将它们尽数击碎。

“茉尔丝,你能够不让我杀了你吗?”

一边着控制脚步,她势均力敌地和我对抗,剑锋几次划过我的喉咙。

“对你来说,我和你的那些真实的回忆才是梦境吗?”

红黑色的围巾在我的脸颊前拂过,下一刻,剑尖冲破围巾而来。我勉强躲过,脸上开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我迅速地后退,几枚手榴弹落在地下,阻止了她的追击。

“想一想啊,我和你一起的时光,也只是三年而已。”

茉尔丝接下来的几个音节被震耳欲聋的巨响掩盖。走廊从中心断成了两截,却没有向下坠落。

“三年的时光……”茉尔丝隔着火焰向我大喊,“怎么能够比得上我那记忆中,二十年的光阴?!”

子弹向我袭来,整个空间的黑泥,以及走廊,再次开始疯狂地耸动。我躲避着子弹,并拿出左轮手枪,对准着烟雾的另一头——烟雾即刻散去,我看见的,是那个陌生的房间。

但是在记忆里见过,床,椅子,梳妆台,小镜子。茉尔丝,只与我有几步之遥,枪口诘问着我心脏的记忆。

“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

茉尔丝温柔地说道——并且扣动了扳机,但是却只击中了我手中的枪。我本人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攥住了她发烫的枪管。

“茉尔丝,这仅仅,是你的噩梦而已!你的噩梦难道比现实还重要吗?”

“对,这仅仅是噩梦。我的存在,就是一场延续下来的梦境,但是,我要模拟那曾经的真实!”

枪火迸发,我的右手心像是烫到要蜕皮一样,但是我依然丝毫不放松——突然力量松开,我差点向后倒了过去,她手中明晃晃的短刀在我的眼前闪动——可是早有准备的我,用匕首迎接了她的攻击。

狭窄的房间内,她没有装饰的短刀质朴而致命,眼中的光也是金属一样没有生命的色泽。我手中的军用匕首,血槽与锯齿锋芒毕露,紧紧地和她的刀刃咬合在一起。我和她的脚步都没有丝毫移动,刀刃不停地碰撞,绽放出火星,房间里的摆设却纹丝未动。

趁着她攻击的间断,我再次后撤,中断了这疯狂的招架。因为,这样下去,我们就会必须杀了对方不可。

她也后退了一步,同时,她终于意识到,这个房间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我的房间。

“你明明有很多机会杀我的,但是你一次也没有珍惜,从过去,到现在,到刚才。”我说道。

“或许是让你误会了,刚才你的防御真的很优秀,和我教给你的一样。倒是你,明明在战斗开始都有很多机会可以追击呢。”

熟悉的景物,熟悉的家具摆设,现在,回到这个家,或者说,回到这个有茉尔丝的存在才会有意义的地方的可能性,已经无限接近于零。我想要呐喊,向狭间求饶,请让时间倒流,让我继续当着可以向茉尔丝毫无顾忌地寻求……母爱的无知小鸟。

“给我清醒一点啊!!!!!”

拔出出现的m9冲锋枪,向她的脚射去。一瞬间,场面变换,黑泥成型,变成了那一个我不久前才战斗过的教堂。银色的月光撒下,她用力扣动着春田狙击步枪的扳机,弹壳弹出,咔嗒作响。

“我很清醒。”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伤心。如果你只是身心被侵占了,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了你,将你解放出来。但是,魔神的围巾之下,你却依然是我所认识的茉尔丝。

在教堂的柱子之间躲藏,越过倒塌的木头长椅。脚下的黑泥哗哗作响,我们都能时刻感知到对方,因此,谁也没有被击中。我们的射击线,从门口渐渐向耶稣像移动。最终在耶稣的面前,我们的枪口指着没有掩体,也没有退路的对方。

咔嗒,枪中的撞针发出无力的声音。她的枪也是同样。

我迅疾地把手伸向腰间,去摸我的22马格南左轮,她的手也同时移动——我们的双手都同时放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但是,都没有继续移动。

似乎,时间再次短暂地定格,像是电影里,牛仔的决斗一样。

我,依然想要将她活着带回去,但是,如果射击她的脚,她的下一发子弹不会射穿我的胸膛吗?

“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茉尔丝?”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字诀的黑影,坐在教堂的长椅上。

“杀了她,伊薇小姐,她已经无法回头了。”莉莉卡也在一边笑着,一边摇晃着双腿,坐在长椅上。

“我的女儿,杀了我的长女,就没有人能够让你心烦意乱了。”狭间之主,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们,和我毫无二致的面容微笑着,婚纱的长裙耷拉在长椅上。

“你为什么不能杀了我呢?”茉尔丝,用看着不争气的孩子的眼神看着我——在以前,她也是经常在我幼稚的时候做出这样的表情。

“我,真的想看到真实啊。”我将会以世界的真实为目标,狠狠地惩罚玩弄着那些逝去生命的行为——因此,我一定要活下去。

巨大的玻璃窗户爆裂开来,细小玻璃的碎雨,一瞬间将我们吞没。看不见对方,但是,我们都默契地感觉到了,开枪,就是这个时机!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在那个瞬间,我似乎看见一个黑影在音色的碎雨间闪烁,随后,剧痛在肩膀蔓延开——对,是肩膀。

地面破碎,一切景象重组,还原。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霞光洒满天际。我们,依然站在,那个我质问她的地方——宅邸的屋顶上。

茉尔丝还在那里站着,我不禁怀疑这是一场梦,我只是在那之后在屋顶上说服了她而已——但是,当我走向她身边,我看见了,无数血液,从她的心脏位置滴落而下。

“茉尔丝?”

“啊,是伊薇大小姐……”

温柔的声音,似乎感受不到肉体的痛苦,她向我无奈地笑着,那是,我熟悉的,带着宠溺的表情。

“你,还好吗?”

“除了快要死了,真的很好。”

“怎么会,为什么,为非要杀了你……”

“不要太过伤心,大小姐,我,只是一个我自己的一个梦境而已——一个自己应该生为伊薇的梦境,是一个死者的延续……”

“才不是什么梦……我们一起生活过,一起过着充实的生活,这样还算是梦境吗?”

她的背后,黑色的虚影在闪烁着——究竟是将死的魔神本人在说话呢?还是黑影回到了她的身上,让她变回了从前的茉尔丝呢?

“请不要这样想——不然,你会伤心过头的。”

她的身影,以及那代表魔神的围巾,开始变为黑色的颗粒,融化在日出的光辉中,渐渐消失不见。看着溃散的她的身体,我伸出手,想要捧住她,将她挽留。

“很感谢,伊薇小姐,再见。我真是,做了一场美梦啊……”

黑色的沙子滑落指尖。当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我还在呆呆地跪在原地。

“该走了,伊薇小姐。”

莉莉卡拍着我的肩膀,轻轻晃动手中的提灯,一瞬间,整个空间开始摇晃起来,天空破碎——随后,真正的霞光开始透射进来。地面的黑泥消退,真实的屋顶的感触从膝盖上传来。与此同时,还有身上的剧痛,以及倒在我臂弯中的,什么依然残留着体温的物体……

“茉尔丝?”

莉莉卡并不在身边,只有日出的光芒,轻轻地抚在她的脸上。她的躯干被心脏流出的血液浸湿,但是,她的表情却犹如那安睡的人,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

“茉尔丝,茉尔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要这样保护我之后,又要逼我杀了你不可?罪恶感吗?魔神的意志吗?还是真的是她对过去的眷恋让她想要杀了我吗?

已经不重要了,我想要哭泣。就算嘈杂的声音开始围绕我,什么东西遮盖住了霞光,我依然只是埋头不停哭着……

哭过之后,我会继续赞颂着和她度过的美好梦境,然后悲惨地度过余生吗?

不会。

狭间之主的身影,还有那和我酷似的面孔。

狭间的儿女,十二个婴儿车,还有死去的孕妇,本该死亡的胎儿复活,被狭间给予人格……

魔神的传说,黑泥的真相,我的过去,我的存在。

还有,那个字诀的不可言说的秘密,以及我腹中残留的胎儿……

我要诘问世界,让她告诉我真相。

狭间之主长发飘飘,身着婚纱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闪烁。但是,我,和她并不是一个人,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拽起我的长发,掏出匕首,轻轻地划过——发丝随风飘扬,被霞光吹散开来。

抚摸着我自己的短发,我明白,前任魔王,伊薇的故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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