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鸦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也不可能学希露一样撒泼打滚。
倒不如说，爪鸦更渴望能够知道希露的过往。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就上路咯。”银发女人抓起爪鸦，一跃进入了镜子中。
……
两人进入镜子中后，爪鸦发现周围的景色一如幻境神庙的空间一样，昏暗、漆黑、阴郁，仿佛一切负面的词汇都能拿来形容此刻的场景。
而两人面前跪坐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女孩有着银白色的头发、眉毛甚至连睫毛都是白色的，这种白不是人种原因的白，是病态的白。
少女的眼瞳是血红色的，皮肤惨白而皮肤下的血管感觉清晰可见，惨白的皮肤又透着异样的红。
任谁看见这样的少女，都不会与之更美貌相结合，明明是少女，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年老色衰的老人。
少女深藏在阴影中，微弱的白光透过阁楼上的小窗，照射到木质的地板上，阳光下扬起的尘埃在空气中弥漫飘散，而少女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那竖日光，像具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爪鸦当然认识这个女孩，因为他曾经用这个少女一样的容貌，在幻境世界中活了七十二年。
这个少女，就是素素。
当然，爪鸦所扮演的那个素素，和眼前的这个素素完全是两个人。
在希露的幻境里，素素从来都是照耀在阳光下的。
透过整个教室的夕阳，一起上学路上的晨光，午后穿过树荫的光影，夜里黯淡却柔和的床头灯光。
爪鸦发现，无论是在何时，希露幻境中的素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光。
哪像眼前这个少女，就像一只害怕阳光的厉鬼，一副只要走出黑暗，一触碰到阳光就会化成灰烬的模样。
“她这是怎么了？”爪鸦不明所以，眼前的少女绝对是人类没错了，但是为什么会像低等不死族一样怕光呢？
银发女人也算见多识广了，解释道：“这个是她们世界独有的一种，叫做‘白化病’的疾病，得了这种病的人会畏惧阳光，浑身发白。这个女孩的症状还算是那种特别严重的，照射到阳光，皮肤就会溃烂，脱皮，流泪。”
“患上这种病，还会有很大可能会遗传给下一代，所以……得了这种病的人，被人当做是怪物也不奇怪。”
爪鸦看着银发的少女，半晌说不出话。
希露也在，希露站在光柱的一侧，银发少女站在光柱的另一侧。
银发少女看不见希露，因为这是希露内心深处的记忆，同样的，希露也看不见爪鸦和银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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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一个小男孩从黑暗中穿了出来，手里拿着各种爪鸦未曾见过的玩具，放在小女孩面前。
爪鸦也记得，这个少年就是素素眼中的“阿轩”。
“你粉红色的眼睛真好看。”男孩夸奖道。
“真、真的吗？其他小朋友都说我长得丑，说我是怪物。”女孩沮丧道。
“才不会！”男孩否认道，“你的眼睛很好看，就像乡下开的桃花一样漂亮！”
然后走到女孩身后，一把扬起了女孩的头发，“你看，你的头发像雪花一样漂亮。”
最后，男孩把女孩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女孩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不过看着对方的样子，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叫什么？”泠泠的笑声回档在这不见边境的黑暗中。
“我叫……*&/-￥#，你可以叫我阿轩，你呢？”
“我叫￥%#%，爸爸妈妈都叫我素素。”
“那我也叫你素素吧！”
“……”
感情真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
男孩一次次从黑影中出现，一次次穿过从阁楼上穿透下的日光，走到女孩面前。
女孩的脸上，也一点点挂上笑容。
爪鸦看着这一幕幕，沉默了。
这一幕幕，都是真实的，真实发生在“阿轩”身上，是他难以磨灭的记忆的一部分。
而他有关于素素的那部分记忆呢？只有美好，没有苦难，是由一片片虚假的谎言构建起来的糖果屋，外表华丽内在却空空如也。
“她”只是在品尝“阿轩”给的幸福，却没有过两人共同度过的苦难。
“七十二年的感情不是虚假”这个他坚定不移的想法，顷刻间崩塌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坐在黑暗中的女孩渐渐长大成为了少女，每每穿过阳光到来的男孩也长大成为了少年。
“素素，今天学校里又发生了有趣的事情……”
“素素，学校里的桃花开了，今天我值日，一地的花瓣扫得我累死了。”
“素素，今天外面下雪了，每次看见一地的雪花，我就会觉得……”
“……”
“素素……我喜欢你，明天我就要高考了，如果我考上NJ大学，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四年，四年毕业后，我就来娶你。”
“哐当！”阴影之中，霸道的推门声吓了爪鸦一跳。
一直站在阴影中一言不发的希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推门声给吓得哆嗦了一下。
一个女人霸道地拽起阿轩的手，怒吼道：“又跑这来，又跑这来！明天就要高考了你还有心思到处乱跑！？”
“妈，我不是说了我一定会考上NJ大学的嘛，以我的成绩你还担心什么？”
“那也不行，最后关头了不许你分神！”霸道女人说道，说着还用极为蔑视的眼神看了一眼素素。
“好吧，我和素素说句话，马上就回去。”
“素素，我们约定好了哦，记得要等我。”
……
“素素，对吧？”阿轩走后，霸道女人留了下来，并没有离开。
“我希望你能离我儿子远点，当初我让阿轩来陪你玩，是看你可怜，但是你别想太多了。阿轩以后需要找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孩子结婚，至于你……说实话如果你们结婚的话，不但是阿轩，就连阿轩的儿子，我孙子可能都会得你这种病，像个怪物一样活着。”
“我希望你能知道一个母亲的感受，谁都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毁掉自己的一生。”
“今天你的回答是同意也罢，拒绝也罢，我都无所谓，如果不是为了阿轩高考，我早就跟他摊牌了。”
“高考之后我们就会搬家，这个邻居我们也做了十年了，我希望至少到最后我们还能和和气气的。”
“话已至此，好自为之。”
……
画面一转，四周的晦暗全部散尽，车流不断，人潮涌动，但是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人群之中，一个白发病态的少女，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人潮之中。
已经忘记有多久，想想看从最后一次，因为被小学班级的男生用碎玻璃扔，被嘲笑是女鬼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间阁楼了。
十多年，这是素素第一次走出那间阁楼。
夏日午后的艳阳，蒸煮着柏油路，升起一道道气浪。
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许多家长都站在门口等候孩子从考场出来，于是样貌怪异的素素理所当然成为了大家议论的对象。
十多年远离人群，十多年未被阳光照射。
这一朝暴露在日光下，原本脆弱的皮肤便开始发皱，发红，蜕皮。
粉红色的眼睛经受不住四面反射过来的日光，泪腺开始禁不住刺激，开始决堤。
人群像围观怪物一样围观着她，并开始毫不顾忌地对他评头论足。
明明是在空气中，却感觉像陷入深海，呼吸开始变得沉重，汗水透过发红的皮肤不断渗透。
“素素！”一道声音响彻整个校门口。
“你怎么在这！快跟我回去。”说完，解下身上的外衣，披在素素身上，将素素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我在想，要是今天不来，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没有了，我们以后的时间……
……
“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搬走？”
“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要我直说吗？我不喜欢隔壁那个孩子，她在一天，这个家就必须要搬！”
“你要搬家，行，我留下。大学我也不上了，我自己打工，在边上租间房子！”
“你敢！”
“你真要为那个怪物，为了那个丑八怪连大学都不上了！”
“素素不是丑八怪！”
“长成那样，你问问谁不觉得她是个丑八怪！”
“你不为自己想想，你也得为自己以后的儿子想想！你想让自己儿子也变成她那样吗？！”
……
那天，阿轩没有想到，自己和父母吵架的内容，一字不差地都被隔壁的素素听到了。
那天，阿轩没有想到，贴着墙壁的素素，哭了一夜。
那天，阿轩没有想到，素素，会留下一封绝笔之后，服安眠药自杀了。
……
在一旁一直旁观的希露，默默捡起素素的绝笔。
“阿轩，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了。
我以前常常在想，为什么不幸的事情，总是发生在我身上？
疾病也好，霸凌也好。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遭遇这些，或许我也不会有幸遇见你。
躲在阁楼里的日子，我喜欢看书。
特别是有关吸血鬼的书，我觉得自己和书中的那些吸血鬼很像。
无法在白天出门，遇到阳光就会原形毕露，肤色苍白，活得像一个怪物。
但是我也常常看见过，有的吸血鬼能够厉害到，无惧阳光，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要是能够在阳光下，和你站在一起，即便是变成了这种只能依靠人血存活的怪物，我也愿意。
话题扯远了，呵呵。
阿轩，未来的日子，我不能再陪着你了，这么说或许有点不对，因为一直都是你在陪着我。
你的笑容，你的开朗，就像一束我永远不敢触碰的阳光，直照到我心底。
希望你的未来，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希露看着眼前的绝笔，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明明已经过了两百多年，这份压抑在心里的情感，一旦被翻出来，便歇斯底里地无法控制。
“哪里会有……”
“哪里会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子啊！！！哇！！！！”希露坐在地上，爪鸦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这么狼狈。
……
场景还在继续，原本爽朗的少年开始变得颓废，开始发胖。
大学的日子得过且过，在重点大学中阿轩每年都有挂科，若不是阿轩的父母找了各种关系，阿轩可能连毕业都毕业不了。
游戏、动漫、漫画，阿轩在一切一切的二次元产物中，开始寻找素素的影子。
“嘿嘿嘿，白毛萝莉赛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