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克曼城某幢写字楼里，许多人面无表情地敲打着键盘，明亮的白灯直直地落下在职员们的身上，隐隐约约能听到无奈的叹息和骨头疲劳的哀嚎。算下来，这已经是他们连续工作的地十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他们丝毫不敢有所放松。这时，他们的老板从办公室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嘴角还残留着红黄的油渍。
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仔，手中丝毫不敢懈怠，整理着客户的资料，即使我现在内急得不行。
“咚咚~”消息提示在我的屏幕中探出，优先级为最高。
“不是吧。”我咽下一口水，颤巍着点开信息。
“来我办公室一趟。”显示屏上简短明了的字体刺入我的眼里，脑袋里“嗡”的一声，然后我开始不断思考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会让老板注意到我，上班下班回家，一天天都很平常，我到底哪里出错了？
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我背着一身冷汗和目光望朝着那装着毛玻璃的老板办公室走去，余光那处是公司的厕所，我现在真想躲进去，可脚步已经迈到了办公室门口。
我理好衣服，摆好领带，清了清嗓子，用食指轻轻敲了敲门。略显沉闷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司显得有些刺耳，我又起了些冷汗。
许久没见回应，打算再敲一次门，正当我把手伸到门上的时候，里面传出了动静。
“进来吧。”老板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我推开门，轻轻迈入办公室。
老板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房间的抽风机呼呼作响，麻辣烫诱人的气味还没完全消散，我有些饿了。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嘛？”
“额，不知道。”
“河东的那个业务是你负责的吧？”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放在桌子上。
“哎？那个业务不是杰森在办吗？”
“还想推卸责任？！好好看看这上面的负责人写的是谁！”老板粗暴地将文件仍在我身上。
“负责人：安东尼斯？可是，这明明。”老板强压着怒意打断了我苍白的辩解。
“安东尼斯，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老老实实的，但事情背后有什么问题我完全不想知道，我只想看到这个业务被解决了，再说了，你这个月的业绩还没达标吧？”
“是的。”我看着自己皱皱的皮鞋说道。
“那就去办好这事吧，你可以走了，刚好到下班的时间了。”
“早就应该下班了。”我嘟囔着转身离去。
来到办公室外，大家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而我只能回到座位上思考怎么才能把这比业务做下去。我望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眼睛越发酸胀，脑袋开始不听使唤地胡思乱想，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开始无限地拉长重叠然后开始与头里舒适区对抗：“在家里多舒服啊——。”
“喂，怎么感觉你好像要死了一样？”
“杰森，我说要帮你，但没说要把这个单子接下来啊？你怎么能擅自写上我的名字呢？！”我只能缓缓叹出一口气。
“哎——这件事是我不好，但白纸黑字写那里已经没办法了。”杰森站在我旁边。
“我要回家了，这事明天再说罢。”我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
“哎——别这么着急吗，今晚要不要跟去玩玩？我请客！”杰森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不去不去，我要回去睡觉了。”
“来嘛来嘛，走走走，带你放松放松。”我被杰森连拖带拽地拉到了电梯口。
来到公司门口，人潮依旧，就像是我的生活一样，毫无波澜。我感觉活着就是在完成任务，但我既不敢面对未知的死亡，也不愿去尝试打破现状，我活在自己的平凡之中，以“中庸”自居，粉饰失败的人生。
“喂，发什么呆啊。”杰森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我很不喜欢这样，但也没办法发火。
“没啥，就是在想怎么样才能搞定那一单事情。”我再次看向了天空，高大建筑夹缝中的天空盖着一层阴霾显得如此平静。
“好好期待一下，我平时可不会这么大方。”杰森双手叉腰。
“我觉得你这是应该的。”我当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应付似的笑了笑。
在这之后我们就没有了更多的对话，各自玩着自己的终端，太阳逐渐烟熄灭，一丝凉意伴随着计程飞行器的降落而来，打断了我第二百零三次抖腿。
“走吧，安东尼斯大老板。”杰森站在打开的门前，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
“啊哈哈哈哈，谢谢谢谢。”我略显尴尬地登上了飞行器。
“司机，黑棺！”杰森轻巧地坐上后座，熟练地报出了我没听过的名词。
“闭着眼睛都知道你要去哪！”司机将飞行器开往轨道。
“哎，既然我们都这么熟了，便宜一点行不行啊？”
“等到你当我老板的时候吧！”
司机和杰森随即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虽然并不好笑，但是我觉得还是得笑的。
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搭记程飞行器，第一次是我第一次上班的时候差点迟到才搭的，之所以我记得那么清楚并不是我被领导教训了，是因为那高昂的车费盖过了我的所有痛苦。现在我正坐在飞行器上，飞行器行驶在轨道里，穿过一栋栋如山般的城市，偶尔贴近大楼，我就能看到里面工作的职员，他们麻木地坐在电脑桌前敲打着键盘，盖过他们声音的，是一幅幅巨型广告发出的声音，他们悬于楼层面上，不管楼里的人是否一样，这广告还是重复地播放着，洗脑的音乐和台词充斥着行人的大脑。
“啊，今天超市大降价呢。”我看到中心超市的招牌，心里想到。
“噢，今天还是千琉酱的限定直播啊。”我刷着手里的终端。
“唔，MIET的新歌已经发售了呢。”我听着收音机里的声音。
“哎，这个时代也不安稳啊，我看着最近的新闻，听说诡异的杀人案又一次出现了。”
就这样，我已经盘算好了这个月工资该怎么花了，现在我只想去执行我的计划，说明白了，我有点想逃，我害怕杰森带我去的那个未知的地方，我害怕我的计划被打断。
地面流动的灯光逐渐具现化，城市恢复了原来的尺寸，我的头有些晕乎，脸颊有些发热。飞行器在地上平稳降落之前，我呕吐了三次，司机反复抱怨着，加快了速度，虽然吐意更浓了，但我还是强忍着等到了降落，两脚刚踏实地踩到了地面上，我就又开始吐了起来，缓了好一会才舒服一些。
“你怎么不和我说你晕机啊。”杰森靠在墙边点起一根烟，我这一折腾，肯定扫了他的兴吧。
“对不起，我也是很久没做过飞行器了。”
“行了行了，你还有没有啥不行的？”杰森将烟头狠狠按灭。
“没有了。”
“那我们继续吧，走走走，再不走订的座位就超时了。”杰森将我拎起来往里拖。
他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我肯定不好拒绝，只好任由他摆布，嘴里的酸味还没完全消散，我感觉到我随时有可能吐出来。通道内闪烁的灯光和曲面的镜子拼接在一起，楼梯一直往下延伸，我逐渐看不见外界的光亮，眼中被大红大紫的灯光所占据，空气中的酒精味也越发浓厚了，我大概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了，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它是我未认知的一块，我带着些许恐惧，完全不知兴奋的后劲会如高度酒一般随之而来。
在入口处保安检查了我们身上的东西，在确定没有违禁品之后将我们放了进去。要进入里面，还要通过一个三人宽的通道，灯光不算明亮，但也看得清路，这里很安静，但脚下的震动告诉我，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更深处的入口盖着一层厚如棉被的帘幕。
“到了，老板你先请吧。”杰森站在帘幕前。
我默默掀起帘幕，内场的音浪瞬间涌入我的耳朵，我呆呆地站在了原地。高高天花板上夹着各色的灯光，跟随音乐的节奏不断闪烁着，墙上大大的投影播放着一些粗制滥造而又没有什么意义的短片，人们站在桌凳上摇摆，人影摇晃之间，桌子周围的人们搂着彼此大笑喝酒——我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滑稽。
“欢迎来到‘黑棺’夜场安东尼斯大老板，跟我来，可别跟丢了。”杰森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先行一步走进了夜场里。
我跟随着杰森走进夜场，在人群间穿梭，你听不到人们的说话声，就算是冲着耳朵说话喊道耳膜刺痛听到的声音也是微乎其微，所以我看到他们大多在用一些我看不懂的手势交流，台上的DJ将音乐放到了最高潮，人们像随风起舞的野草跟着晃动，在视角之余，我看到了有人在吸食什么东西，我不禁背脊一凉。
杰森最终停在了一张位于夜场后端的小桌子旁，我们坐下，杰森在桌上验证身份。桌子突然一亮，向两边分开，中间升起来一打啤酒。
杰森打开一罐啤酒递给我，一口冰啤下肚，虽然没舒服多少，但心里踏实了一些。这时杰森又向我比划着一些手势，我完全看不懂，到是只看懂他用两手掌心朝上，放在胸前上下摇动。
明明只需要在终端按两下的事情，非要像原始人一样手舞足蹈，虽然很蠢，但还是挺有意思的。
“陪酒女吗？唔——”我往嘴里灌着啤酒，我对于这类人的理解，仅限于游戏和动漫之中，这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我喝完了一瓶啤酒，观察着场内，虽然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摇摆的人群就在眼前，我也丝毫没有想要加入他们的冲动，反倒是更想回家了。
“嘶——”脸颊上传来的凉意让我回到了眼前，一名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举着一瓶开启的冰啤坐在我的旁边，我点头致意，接下啤酒。她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类似于创口贴东西贴在我的下颚，她略显冰凉的手指贴在我的脖子上，仅是微微一触，就让感受到了她身上年轻活力的味道。
“嗨~我叫安妮，请问怎么称呼你呢？”她清脆的声音竟然很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就在我为此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我又听见了杰森的声音。
“他叫亚历山大，是我的朋友，你们可要好好聊聊。”杰森坐在我的对面向我举起酒瓶使了个眼色。
“啊，是啊。”
“很高兴见到你。”安妮示意我碰杯。
“我也是。”我将酒瓶轻轻碰上。
“亚历山大先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安妮注视着我的眼睛，仿佛洞悉了一切。
“咳，是啊，平时工作比较忙，回到家倒头就睡。”
“那今天你得好好放松放松啊，别这么紧张，来。”
我们又碰杯了，安妮将酒一口饮尽，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强忍着气泡的刺鼻，将酒灌入，但还是没能忍住咳嗽。
“啊~亚历山大先生真是海量啊，来来来，来来一瓶。”说着，安妮又为我开了一瓶酒，向我递来。
酒量本来就差我的现在已经有了一丝醉意，但顾及到杰森的面子，我又灌下一瓶酒。视线里，人影开始重叠，安妮凹凸有致的身材丝毫没有被夜场里的灯光所掩盖，而是散发出一股更为迷人的魅惑。
“哦呀？亚历山大先生醉了啊，来，喝了这个吧。”她拿出一罐绿色包装的酒，用小杯给我满上了。
喝下去之后，意识神奇地开始清晰，醉意如蒸发般消失了。
“你们聊得差不多了吧？我们开始玩游戏吧？”杰森站起来。
我并不明白他们的规则是什么，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一瓶瓶酒在我面前排开，而我依次喝下，有时还和安妮喝了交杯酒，我们搂在一起摇摆，她的柔软芳香始终占据着我的脑子。一次次醉倒，一次次被那罐绿色的酒拍醒，当我喝下最后一罐啤酒，再变得清醒时，安妮和另一个女的不见了，桌上的绿色酒瓶也空了，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写着一串数字，后面有安妮的签名，这大概是她的联系方式，我将纸条揣入兜里。一旁的杰森，早已醉倒，正呼呼大睡怎么拍也拍不醒，凭我这瘦弱的身躯恐怕是不能拖着他出去。
无奈，只好坐在原地等待他睡醒，服务员来了两次，问我要不要加点饮料，虽然酒水是在贵的离谱，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好续住这个座位，扫地阿姨时不时在我门前出现，嘴里嘟囔着什么走了。
“喂，年轻人，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位穿着西装的大叔走过来问我。
“哦，可以啊。”反正座位也是闲着，服务员看到多人了也不会来烦我了吧？
“嘿，第一次来？”大叔没有看向我，而是摆弄着桌面上的空瓶子，像是在找有没有酒喝。
“嗯。”我打量着大叔的穿着，西装的款式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了，但是还是很干净整洁，他的脸上留了些许胡须，头发比较稀疏，更怪的是，他穿着家用拖鞋。
“难怪，来过这里的人都认识我，而认识我的人可不会让我入座的，”大叔突然抽起一个空酒瓶，并举高朝向嘴中，“这个有美女的味道，好像穿着红色的连衣裙。”
我沉默地看着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大叔好像很难缠的样子，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算是体会了。空酒瓶里的酒似乎所剩无几，他张开嘴巴等了好久终于是有一滴落入了他的喉头。
“爽！”他将酒瓶轻轻放在桌面上，还一边吧咂着嘴。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喝这杯。”我尬笑着将服务员刚端上来的鸡尾酒推到他的面前。
“哦？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叔将酒杯拿起，轻轻嘬了一口，“喂，你工作很辛苦吧？”
“哎？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瞒你说啊，我也是过来人，只不过我现在不干了，”大叔将酒杯聚到灯光前，看着里面的冰块吸收着灯光而闪耀，“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工作啊？你肯定有其他的爱好吧？”
“其实我想拍电影，但传到网上的视频浏览几乎没有。所以即使我想换，也无处可去。”
“其实拍电影有个秘诀，你肯定不知道。”
“专业的书我也都看过了，是什么秘诀呢？”
“不告诉你~”大叔故作神秘地一笑。
“哎？”
“小子，我知道你不仅工作上有很大压力，生活，感情上压力也不小吧？”
“当代人谁不是这样呢？”我放松地背靠沙发。
“没错，正因为是这样，你才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啊，那作为陌生人的我不就是一个完美的倾诉对象吗？”大叔若有所思地喝下一口酒，然后歪着头看向我。
“是啊，也许这种东西对陌生人说更好，但我不适用这一条款，我不喜欢揭自己的伤疤。”眼前的灯光一黑一黑的。
“小子，人这种东西没有谁是不害怕寂寞的，别把自己想得太特殊。”大叔将酒放下，用袖子捂着嘴巴往外咳嗽。
“可是这种东西向不对的人说，只会是一种牢骚罢了，只会增加自己的把柄，落为别人的下饭菜，而且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那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望着自己的双手，发觉自己那双手不知不觉干瘪了许多。
“你来这里并不是思考哲学的，孩子，很多事情并不需要拥有意义，去做了，就对了，让你的人生丰富起来吧，”大叔将那杯喝了一半的鸡尾酒推到我的面前，“你的朋友快醒了，我也该走了，这杯，算我请你的。”
“你笑了。”大叔指了指我的嘴角，便遁入了人群中。
“是吗？”我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于是我又笑起来。
这是正是夜场内的音乐再次激昂起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天空中飘落下大量纸条，如下雪般盖过视线，掠过舞女的身体，迷离的灯光交错纷飞。也许真不必想太多，我一口喝完了那半杯鸡尾酒，身子随着音乐摇摆起来。
“你还玩的挺嗨啊，”杰森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该回去了，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杰森一嘴臭酒味冲醒了我，关于工作的事情犹如导弹般直击我的脑子，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环视这个地方，我想我是不会再来了，因为来到这个地方，宛如给我注射了麻药，而药效过后，是更深更重的工作，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所以我扶着杰森，去结了账，他搭飞行器回家了，而我来到了拥挤的地铁。但我并没有被挤，因为大家好像对我身上的酒味很反感，虽然这样的感觉让我做如针毡，但内心还是暗暗窃喜的。
廉租公寓第7楼996号房，就是我蜗居的地方，这地方虽然不大，但让我倍感亲切，将门锁上，酒的后劲就一股脑涌上来，这大概是醒酒液的副作用，我勉强爬到床上，忐忑不安地结束了我的一天。
在我还有意识的时候我暗暗发誓，我要做出改变。
一个被杀人狂追杀的噩梦伴随着闹铃的响起，我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整理好衣服冲出了公寓。拥挤的人潮，地铁站，公司门口，错过的电梯，一切又回归秩序，回归平常。当我来到公司门口的时候，老板也在那候着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昨晚喝酒了吧？”
“喝了一点。”我尬笑着挠了挠头。
“喝了一点？你他妈是上头了吧！迟到还不说，你穿着棉拖来公司上班？！你反了你？！”老板用资料直接敲击我的头。
“疼，”我低下头去，我才意识到我穿的真的是拖鞋，“可是我。”
“可是啥，不想干了是吗？不想干了立马滚蛋！还想混就马上去处理你那破事！”老板气冲冲地将昨天的资料甩在我脸上，我感觉到公司里的人都在看我，但只要我抬头，他们肯定又会装作没事的，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谁又不是这样呢？。
我收拾好资料，回到了家里，换上了皮鞋，出门前我上网查了查资料上的地方。
“嗯？！废弃大楼？”
我要去的是一间废弃的大楼，因为那里曾发生过著名的杀人案件——千面怪人杀人案。
